人能在前途未知的道路上独自前行多久?
有些决定或许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可真到了实践的时候,每每都会感到力不从心,是一个人了太久,自顾自了太久,已经逐渐忘记了人生这条路多一个人该怎么走?撞到别人嫌疼,被别人撞嫌挤,不知不觉的消耗着最后的耐心。
“毛毛,你说我当初到底为什么鬼迷了心窍,飞蛾扑火似的扑到李书杉身边的?他有什么好的,长得好看都不能当饭吃,长得好看又不是给我一个人看的,有这么多女人甘愿为他赴汤蹈火,有这么多男人甘愿当他的左膀右臂,我要能力没能力,要长相没长相的,三十六计里头也只有走为上计了吧……”
昨夜本同李书杉好好说着话,苏昕却又朦朦胧胧地睡着了。
她有几分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失去了毛毛的信息而变的孱弱了?寻常她根本不会无端的睡着,更别说像这样睡在一个没有任何照应的地方了。
寻常呆在李家并没有这样的不安,因为久久不能同毛毛联系,苏昕的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哎呀呀,小昕夫人!”
“啊!”
“您怎么了?哎哟是老身不好,吓着您了,我看看啊,不要紧,只是胭脂水粉。”
鹊娘俯身在苏昕的脚边收拾着,一清早起来李书杉早已不见了踪影,按照他们在僵尸遗迹处所说的,李书杉恐怕失去商议要事了。
“夫人怎么心不在焉的,莫不是又在担心书杉少爷?哎呀呀,真是新婚燕尔甜如蜜糖,您与书杉少爷成婚都大半年了,书杉少爷到哪里都带着您,怎么也不见您有点动静,呵呵呵……”
苏昕的眼珠子在白粉满地的地毯上转了转,又转了转,问道,“鹊娘你这是在问我,有没有孩子的问题?”,苏昕不禁苦笑,嘴角不禁抽搐,她不过就是被拉过来的壮劳力,都已经斗智斗勇了,还要让她以身相许么?
她不禁反问自己,为什么现在自己连这点误会都想要解释清楚呢?为什么现在这么急于同李书杉划清界限呢?
“……昕夫人,小昕夫人?您怎么又出神了?真的没问题么,要不要请鬼医大人来给您看看,鹊娘瞅着不像是没事的模样,是不是灵音堡的那位有给您气受了?”
苏昕摆摆手,自觉地转过身去让鹊娘给自己梳头,“她能给我什么气受,不过也是一个亲人尽失的可怜人罢了,就算她现在给我两巴掌……呃,这个还是算了,她说得难听点我还能管住自己不计较,真要是动手的话可能我也不害怕跟她滚在地上扯头发。”
“哈哈哈,小昕夫人真性情。”
“我这么说话你不会觉得很失礼么,打架也好,耳刮子也好,平常,僵尸界的女僵尸也都是小姐公主似的养不是么,纲常礼法样样不少的,梨裳不也是到了学规矩的年纪一直被呆在她父母身边么?”
鹊娘语重心长的说,“并不会觉得您失礼,终归凡人同我们这些前尘的僵尸不一样,人死百年之后才有可能生为僵尸,又得须臾数年才能修炼出法力,虽然逗留在人间的时间长了,可是僵尸们生前的习惯和观念总是很难更改的,您也知道,僵尸的五识一直都是停留在死亡的那一刻,长长久久也不会再有所起伏的……”
“所以明明是现代,你们却在结界里过着过去的生活,有时候冷不丁的一看,我还真以为自己是穿越了。”
“确实如此,僵尸的情感不易再获得,想要保护好现有的情感就要尽量还愿生前生活的环境,为了不变成真正的行尸走肉,僵尸看待亲朋好友堪说是三界之首,毕竟……”
“毕竟那些亲朋好友也是‘生前的环境’,环境还可以再重建复制,可人一旦灰飞烟灭了,那份情感也就没有了,是么?”
“哎呀呀,呵呵,小昕夫人真是冰雪聪明。”
苏昕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盘发缠凤,青丝绕颈,说不出的古韵古香,但凡是世间的女子总是水灵的,只要是有时间,懂得一些捯饬的方法,又有谁不是美女呢?苏昕碰了碰梳子,脑海中不禁飘过李书杉额话语。
他说自己的手不是用来梳头的,她不禁想问问他,自己的手不用来为自己劳作,那这双手是生来干什么的?
“小昕夫人的手真是好看,指如削葱根,说的肯定就是您这样的手,一看就不是用来干活的,怕是在家里的时候也是被令尊视为掌上明珠吧。”
苏昕苦笑一声,“嗯,只不过明珠暗投了。鹊娘,梨裳呢?她又跟着爹娘去学规矩修法术了?”
“那倒没有,近来梨裳小姐一直在偏房照顾小凤,他那伤受的不轻,三年五载的都不一定能恢复的过来,不过也好,审核一旦过了,就该准备登名造册的事宜了,这之后梨裳小姐也该开府建牙,拥有自己的府邸了。”
想到栖小凤为了梨裳代考,自己本该尊荣晋升的身份却跌至谷底……他可知道自己保得了梨裳一时终究保不了她一世,她终究是要挑选自己的命定眷侣的,而那个命定眷侣永远不会是他。
“只是不想她受伤啊……”,苏昕自言自语道,“事倍功半,明明只觉得审核一过就万事大吉,可到临头,还有一个命定眷侣,梨裳这样的性子肯定是……呵呵,等到道士再来的时候,栖小凤还准备怎样?再替她挡下所有的惩罚?他这是要为爱灰飞烟灭么……”
“小昕夫人……”
鹊娘知道苏昕世事练达,可没想到她会一针见血的指出这件事的机巧,毕竟这些话谁都会埋在心里,当个两耳不闻的傻子。可苏昕就这样平铺直叙出来,丝毫没有回避的意味。
或许,这就是苏昕身为命定眷侣的闪光之处。
她不会因为俗世的眼光而掩盖自己的真实想法,更不会因为一些毫无关联的身份限制而吞吞吐吐,她想说的话不会因为时移世易而产生任何变化,那是不是也可以说,她不想表达的时候,无论对面站的是谁,她也不会吐露只言片语。
“呵呵,挺奇怪的,喜欢的不说,不喜欢的还天天凑在一处,这样的关怀对他而言说是刑法也不为过吧……”
鹊娘见直言如此,也平生第一次放下的僵尸对凡人的芥蒂,随后说道,“老身这一双眼睛也看的云雾之间,小凤同小姐自小长在一处,青梅竹马,情谊自然比别人深一些,说是习惯了彼此也未可知,小凤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不会乱抱非分之想的。”
“这就是欺负他的明白了。”,苏昕站起来,青丝如水轻躺在后背,接过鹊娘递过来的披肩,站在窗前看着发芽的春树,欣欣向荣,生机勃勃,大地万物无声的接受着春天的恩情。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正是之前承受的恩情太大,只有这样赔上一生的选择才稍稍让他有所心安。
可始于报恩的感情,日复一日,早已成为空气一般的存在,不是透明,而是不可或缺。鹊娘说的不错,小凤与梨裳早就习惯了彼此的存在。
但这样静如流水的感情真的是爱情么?这样连恩情,习惯都区分不清楚的人有资格谈情说爱么?
爱情,亲情,友情,不都是很纯粹的东西么?
像他们这样自欺欺人的相处下去真的能够获得幸福?如果生存在这个世上,无法真正幸福的话,长生不死不亦是永生永世在受着困苦惩罚,这样活着真的有意义么?
“不能因为有人看的明白,想的清楚,懂得退让,就一味的贪图享乐,我一直都觉得,相处这件事没有十全十美的,有一个人快乐就必定有一个人承担了悲伤,如果不体谅的话,总有一天,痛苦的一方会因为无力承担而倒地不起……”
灰梧见鹊娘在栏杆前愣神不由得走上前去招呼道,“鹊娘,夫人洗漱完了?今天这么早?”
寻常无事,苏昕总会足足地睡到午后,任谁去叫都叫不醒,今天倒是例外,他还没去门口蹲着等苏昕出门,苏昕就起了。
鹊娘方才回神,有些支吾道,“呃,哎呀呀,是啊,今天夫人精神真是好,看来这身体的元气也逐渐恢复了呢!”
灰梧觉得鹊娘神色有异,看了看空落落的房内,事关苏昕周围的安全,他不得不多句嘴,“是夫人怎么了么?她有没有……”
——有没有自言自语。这句话灰梧问不出口,虽然僵尸界的流言蜚语不断,今天会传说苏昕是活死人也不见得真有僵尸会把它当回事,毕竟李家的地位今非昔比,灵音堡颓然,不日后在李家再诞生以为大长老也说不定,这今后,唯一能同皇甫家一较高下的就只剩下李家了。李书杉又是下一任的接班人,编派他身边的人,是以往最常用的伎俩。
可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灰梧对苏昕的身份最清楚不过,若是真有有心人前来较真,哪怕李书杉他日真成了长老也不一定保得住她……
“灰梧,你一直是孙少夫人的护卫,她平常会不会同你说一些……贴己话?就是从不遮掩的真心话?”
灰梧不禁松开紧攥的拳头,坦然道,“倒也不是经常,有时候触景生情夫人会说上一两句,怎么了?”
“哎——今天她同我说了许多,丝毫没有在意我们彼此的身份和立场,这让我心中着实愧疚的很……夫人这样真心实意,叫我如何再忍心瞒她这五百年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