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平成。
“宓老板,急风风催半天了,您再紧把手?”班主哈着腰来催场。
宓心柔依旧气定神闲的对着镜子画眉,并不受影响。
“您是不知道今天来了什么人物!指名点了您的戏。”班主是得罪不起台下的客,也得罪不起台上的角,只能哄着。
宓心柔不答话,身后的丫鬟小云却听不下去,“多大人物啊?还能大过咱们少帅?”
班主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答话,“咱们少帅若是北阎王,那这位就是南罗刹,苏南督军的长子。”
小云也捂着嘴,“真的?”
“那还能有假?说是来平城会谈,知道咱宓老板是数一数二的名角,特别腾时间来的。”班主笑眯眯的看着宓心柔。
宓心柔是他的祖先,是他的摇钱树,他巴不得天天烧香供着。
他记得几年前宓心柔只身来平成时,还是个没上过台的学徒。更何况女人唱戏原本也不被接受,所以班主当时并不想收她。
可小女孩虽然只有十几岁,个子也不高,一身的本事却是出彩。当时戏班里正缺个能文能武的刀马旦,便收留了宓心柔。
宓心柔第一出戏就崭露头角,一战成名,成了响当当的角。刚开始是平成,后来是北方,再后来是全国。天下第一刀马旦,有口皆碑。
后来宓心柔和冯烨搞在一起,就是前面提到的北阎王。冯烨是华北地区督军的独子,他从小在战场上长大,年纪轻轻,实力已经不可小觑,他父亲都让他三分。
战火连年,老百姓如蝼蚁一般,只有拿枪的,才是乱世里真正的王者。
如今宓心柔是冯烨的女人,班主更是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上大靠吧。”宓心柔左右看看妆容,她除了有很好的武功,漂亮的做工,还有格外姣好的面容。
二楼的看台上,那个人称南罗刹的闻非凡正在听副官说一些事情。
他这次只身来北方,可不是来和谈这么简单,而是接受了政府的命令,来调查冯家和日本人里通外国的事情。
今天来看这出戏,也是因为他知道宓心柔是冯烨的女人,想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突破口。
“宓老板!宓老板!”宓心柔还没有登台,台下已经呼声一片。
“女人能是什么好刀马旦?”闻非凡百无聊赖的玩着手里的火机。
“估计就是有人捧,她可是场场满座,一票难求呢。”副官答闻非凡的话。
今天这出唱的是《天门阵》,宓心柔扮穆桂英。
她跑圆场上来,一个亮相,又脆又美,赢得座儿们一片叫好。
闻非凡浅笑,也轻拍两下手,“基本功扎实。”
宓心柔最近已经不总登台,但只要是上了,她便不遗余力。一手花枪耍得极为漂亮,扎靠戏潇洒自在,念白、工架全都无可挑剔。
唱完一出,台下已经沸腾了,送礼、送花、送条幅的,几乎排不上队。
闻非凡也站起身来,脱掉白手套,为这场精彩绝伦的表演鼓掌。
“真是绝了,宓老板!”班主看见那上来的打赏,乐得合不拢嘴。
宓心柔卸了大靠,脱去蟒服,才松了提着的一口气,接过小云递来的果茶,润了润嗓子。
“这是卢爷赏的,这是城北的张爷,这是…”班主要给宓心柔念礼单。
宓心柔微微颦眉,在拆片子,不经意的问道,“少帅呢?”
班主翻了翻,少帅还是照常打赏,派副官送来的。
宓心柔微微叹气,有点落寞,这样的赏戏,丝毫不走心,她看不上。
“闻少帅的帖子。”伙计呈上来,后面的几个伙计都端着赏金。
班主看了看,“哎呦呦,这可如何是好?要赴约么?宓老板。”
陪赏戏的主吃饭是梨园里不成文的规矩,可没有人不知道宓心柔的金主是谁,所以一般不敢下帖。
“我乏了,帮我推了吧。”小云伺候宓心柔穿好外衣,递上手包,她便出门上了车。
因为真的乏,便闭着眼睛养神,竟然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宓心柔再醒来时,在一间昏暗的房里,她手脚都被铐着,身上只剩一条绸面的裙子。
“醒了,小心肝。”这个男人的声音如电流一般,穿过宓心柔的四肢百骸。
男人松松领结,又去解衬衣的袖扣。
“教习…”宓心柔忍不住蜷缩起来,慢慢往后退。
宓心口中的教习,名叫司俊楚,人如其名,长得俊美异常,身材结实修长。
司俊楚爬来床上,去抚摸宓心的身体,那目光犹如贪婪的毒蛇。
“小心肝,见到我似乎不开心?”司俊楚的表情看起来又媚,又哀伤。
“教习…您怎么亲自来了?”宓心柔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司俊楚捏住宓心柔的下颚,“你说呢?”
宓心柔仰着脸,害怕的不停战栗。
司俊楚狠狠给了宓心柔一耳光,目光阴鸷如刀,“假戏真做了?!”
宓心柔的嘴角马上溢出血来,但她也无可辩解,她的确爱上了冯烨。
司俊楚又反手一巴掌,“你这个忘本的婊子!”
宓心柔脸上都是红痕,眼泪汪汪,却冷笑,“现在我是冯烨的女人,你要怎样?”
司俊楚也阴沉的笑着,抓着宓心柔的下巴,去舔舐她嘴角的鲜血。舔着舔着,他动情一般,深深的吻宓心柔。
宓心柔挣扎不脱,只能流着眼泪,任他取夺。司俊楚的吻她最熟悉不过,宓心柔一身本事都是司俊楚教的,包括房中术。
“主子很生气,柔儿啊,你懂规矩的。”司俊楚站起身来,拿一块白手巾擦唇。
“你杀了我,冯烨不会放过你的,他一定会查出真相!”宓心柔还在用那个男人给自己当保命符。
司俊楚朗声大笑,“柔儿,你真是我的败笔,我究竟都教了些你什么?是无知?!愚蠢?!”
宓心柔不懂,她从13岁就跟着司俊楚,这个男人占据着她的青春,晦暗的青春。
她无亲无故,在戏班长大,十三岁那年又被班主卖给了司俊楚。她当时觉得这个男人长得真美,甚至有点欣喜。
但她却不知道,自己的噩梦才刚刚开始。跟了司俊楚之后的日子简直如炼狱一般,每天都是非常人的、变态的训练。
鲜血、欺辱、虐杀,让宓心婉现在想起来还不寒而栗。
“看在共事一主的份上,让你死个明白。现在冯烨和咱们有合作,是他亲口把你给卖了。”司俊楚邪魅一笑。
宓心柔不可置信,“不可能,怎么可能?我为了他…”
“你为了他,不惜出卖自己的主子,忘了自己奴才的身份!”司俊楚划亮了打火机,扔在宓心柔的床上,浇过火油的地方,瞬间被点燃了。
“不可能!怎么会!”宓心柔喊得撕心裂肺,在火海中渐渐成了幻影。
宓心和繁星到现场时,宓心柔的魂魄正在一旁期期艾艾的坐着,她的身体在被警察收敛。
天下第一刀马旦,就这样葬身火海,却没有人敢去追究个原因。
繁星已经跟宓心柔谈了很久,终于签订了协议。
“她的身子已经烧成那样,你让我怎么办?”宓心捂着鼻子。
繁星也皱眉,“可你是美神啊?恢复人的容貌不是你的专长么?”
宓心指着那具焦黑的尸体,“这是美容的范畴么?!”
两人吵吵嚷嚷,繁星忽然收到上边的指令,告诉宓心去用哪具身体接收事主的记忆。
原来是一具饿死的女尸,魂魄已经被带走了,身体还没凉透,宓心又觉得这具长得不好看,正在犹豫,繁星狠狠推了她一把。
宓心一旦进入身体,便不能再出来,她看看自己骨瘦如柴的手,捂着胃,“快去给我找吃的,不然我还能死一回。”
繁星忍笑,隔空取物,让宓心饱餐一顿。又找到一处宅院,作为暂时的栖身之所。
宓心的情绪好一些,有被繁星的物质实实在在的安抚到。
宓心在这里住了三天,每日都苦修,终于容貌大改,变成绝色,但如果很相熟的人,一定能在眉眼间看到宓心柔。
“万事俱备!”宓心乔装打扮一番,去了春和楼,就是之前宓心柔呆的戏班子。
今日天公作美,大雪纷飞,宓心穿得格外单薄,再加上瘦弱的身子,我见尤怜。
“班主,门口有个女娃。”伙计看见后门躺着一个女孩子,忙去通知班主。
班主也许是这个世上,唯一真正因为宓心柔的离世而痛心的人,他最近几乎每日都以泪洗面。
“拿点吃的,打发了便是。”班主随口说道,依然愁眉苦脸。
伙计去了一趟,却把人背了回来。女孩已经晕了过去,冰天雪地,没多久便能冻死人。
“班主,救救她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伙计们看宓心长得好看,都大发慈悲。
班主无心管这些,便让他们自己处理。
晚些时候,宓心醒了,躺在温暖的大炕上,小云给宓心拿来吃的。
宓心狼吞虎咽,吃得撑了,才开口说话。
“你们戏班还招人么?”宓心的身段很高挑,细皮嫩肉的,看不出来练过。
小云看宓心可怜,又觉得面善,与她亲近,“你会什么啊?上过台么?”
宓心不怯场,端起手,来了一小段,小云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