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一缕火花落在黑暗中，迅速的将漆黑的山洞所照亮。
干燥的树枝被火烧的噼里啪啦的响。
浑身湿透的顾盼生看到终于燃起来的柴堆不由松了一口气，他冰凉的身体也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本来他以为他们死定了，谁知道，他们福大命大，正好山崖底下就是一条河，他们掉进了水里，顾盼生花了好大力气才把季易川从水里拖出来，然后又找了个山洞躲避追兵。
顾盼生虚弱的抬眼朝旁边的季易川望去，季易川跟他一样，浑身湿透，侧靠着一块石头坐着，脸色苍白的紧闭双眼，身下流了一滩的血，看起来，状态很是不好。
顾盼生顾不上他现在浑身上下都还疼着，起身摇摇晃晃的朝季易川走去。
缓缓的下身去，顾盼生看到了季易川后背左肩上的箭，伤口还在不停的流血。
再不止血，估计季易川就会失血过多而死了。
只不过，刚才他已经看过了，这附近好像并没有什么止血用的药草。
这时候，顾盼生想起明月之前给他的那两个药袋，他手忙脚乱的从怀中翻了出来。
药袋已经浸湿了，滴答滴答的往下掉着水。
只不过，现在这个时候了，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要不然，季易川不出半个时辰就能死在他面前。
顾盼生叹了一口气，把身上的衣服撕成一条又一条的布条放到火堆旁边烤干。
做完这些，顾盼生有些犹豫的看着那深入血肉的箭。
如果拨出来，他止不住血，季易川会死。
可是，如果不拔，季易川也会死。
老实说，顾盼生没有勇气做这个选择，所以他犹豫不决着。
就在此时，原本已经昏迷的季易川忽然半梦半醒的睁开了眼，看了看顾盼生，虚弱的道，“拔……”
季易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可想而知究竟有多疼。
顾盼生这才鼓足了勇气，把手轻轻落在箭身上，“那我拔了。”
季易川点了点头。
顾盼生咬紧了牙关，想要把箭拔出来，不过刚用力，季易川就疼的身体反射性的痉挛，冷汗大滴大滴往下掉，几乎快要把一口牙咬碎。
顾盼生怕季易川咬到舌头，就想要找个东西给季易川咬着，只不过临时又找不到东西，顾盼生只能把自己的一只胳膊伸了过去，“张嘴……咬着。”
季易川意识是不清醒的，不过，他还是下意识的推开了顾盼生的胳膊，“我……不疼……”
季易川这样说着，一字一句却发着颤。
无可奈何，顾盼生只能闭上眼去，用尽力气把箭拨了出来。
将箭拨出来的时候，顾盼生被溅了一身的血，他手忙脚乱的丢掉沾满血的箭，伸手捂住伤口。
沾满血的箭滚落在地。
季易川疼的浑身都在颤抖，额上的青筋暴起，豆大的汗水一滴一滴的往下掉，不过从头到尾，季易川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顾盼生颤抖着手把季易川的衣服脱了下来，赤裸着上半身以后，顾盼生终于看清楚了那个狰狞的伤口。
季易川背对着他，背影微微颤栗着。
顾盼生急忙把药袋里的药都抓出来然后倒到季易川的伤口上，再用布条一点一点的包扎住伤口。
“嗯……”
包扎过程也很是痛苦，季易川隐忍的低下头去，紧紧的攥着拳头。
“疼就叫出声来吧。”
顾盼生沙哑着声音，轻声提醒。
季易川脸色苍白的回过头来去看顾盼生，眼眸深邃又尽是愧疚，他想说什么，可是疼痛又让他虚弱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盼生不知道季易川想说什么。
不过幸好，血止住了。
明月给的药真的很有效果。
季易川在片刻之后就因为疼痛而沉沉的昏迷了过去，而顾盼生将烤干的衣服披在季易川身上以后就一个人缩在角落那，烤着火，背贴着石壁坐着。
现在他才有多余时间来思考为什么他突然能开口说话这件事。
自从醒来以后，他一直在尝试开口说话，可一直都没办法发出声音来。
而刚才，他在情急之中，竟然能开口言语了。
当然，顾盼生还不至于相信所谓奇迹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顾盼生就慢慢的开始回想，直至他突然想起来临走前胡震喂他吃的那颗药丸。
顾盼生愣在那，脑袋一片空白，该不会，胡震说的饯别礼物就是让他能开口说话吧？
只不过，胡震为什么会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给他？
虽然他很想说话，不过，就连他都觉得，把这么珍贵的机会给他这个活不久的人，太过浪费！
要是有机会，顾盼生肯定要找胡震问清楚。
只不过，以现在这种情况，顾盼生觉得，有一段时间不能看到胡震了。
也不知道季易川到底得罪谁了，这么多人要追杀他。
这就算了，季易川偏偏还替他挡了一箭，搞的顾盼生现在心里挺愧疚的。
顾盼生托着下巴歪头看着季易川，季易川就坐在那边，紧闭着双眼，大概因为伤口的疼痛，所以他痛苦的皱起了眉。
季易川让他，多少有些又爱又恨。
现在仔细想起来，那时候的季易川为什么会突然替他挡那一箭呢？
按道理说，他们非亲非故的，季易川怎么可能会替他挡那一箭？
不过，现在这个画面，不由让顾盼生想起了三年前。
那时候，他和季易川被马匪追杀的时候滚落山坡，他们也是在山洞里一起呆了几天。
醒来以后的季易川抱着他，在他耳边轻语，说此生绝不负他。
结果，扭头在那城墙之下，季易川的箭就穿过了他的心口。
果然，季易川的话信不得。
顾盼生郁闷的想道，要是他以后再听季易川的花言巧语，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子。
可下一秒，季易川痛苦的闷哼了一声，呻吟着，“水……”
顾盼生，“……”
他默默地起身到外面用树叶接了点水喂到季易川嘴边。
一边喂，一边恶劣的想。
喝吧，喝吧，喝死你。
只不过，那水从季易川嘴角滑落下来，顾盼生又默默地伸手去擦。
算了算了，不跟一个伤残人士计较。
顾盼生拖着病体残躯，照顾了另一个伤残人士一晚上。
一晚上，顾盼生都不敢睡着，生怕那一群黑衣人找到这，而此时，罪魁祸首——季易川，正睡的无比香甜。
顾盼生心里默默地诅咒季易川做噩梦。
直至天亮，顾盼生这才忍不住的沉沉睡了过去。
当他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亮光洒入山洞，他听到了耳边响起了火烧起来的声音，还有香味一点一点的卷入他鼻下。
顾盼生闻到香味，肚子里的馋虫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咕噜咕噜的叫唤了起来。
顾盼生睁的有些发疼的眼睛望去，一个火堆慢悠悠的映入眼帘，紧接着，是火堆上架着的两条烤鱼，目光往旁边移了移，火堆旁坐着那赤裸着上身，肩上缠着厚厚布条，低头垂眸认真的往火堆里添着柴火的季易川。
季易川的侧颜恰好在逆光中，看起来线条流畅，棱角分明。
顾盼生一眼望去，心脏忍不住的跳了跳，然后低下头去，他这才发现，季易川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披到了他身上。
难怪季易川没有穿衣服。
忽然，季易川朝顾盼生这边望来，那一双眼眸深邃而明亮，宛如天上的星辰。
“醒了？”
季易川神色难得的温柔，“鱼快要烤好了，待会就能吃了，你再等等。”
“我……不吃……”
顾盼生沙哑着嗓子道。
刚出口，顾盼生忽然反应过来，他这不是算暴露了？
只不过，现在再改口，似乎又来不及了。
季易川看起来并不惊讶，大概昨天受伤的时候他还是有记忆的。
季易川只是笑了笑，然后从火堆上取下一条烤鱼，朝顾盼生走了过去，弯下身，把烤鱼递给顾盼生，“多少吃些，昨天辛苦你了。”
顾盼生刚要拒绝，这时候，他肚子很不争气的叫唤了起来。
顾盼生，“……”
他脸真的一点也挂不住。
“你不想吃，不过，你的肚子想吃，别为难它。”
季易川把烤鱼递给顾盼生。
顾盼生只好接过，像泄愤一样，张嘴就往烤鱼身上咬，季易川连忙拦住顾盼生，顾盼生不解的抬起头去看季易川。
什么毛病，给了他又不让他吃。
“烫，而且这种鱼刺很多。”
季易川叹了一口气，“算了，我给你剔完刺你再吃。”
说着，季易川就从顾盼生手里把烤鱼接了过来，然后拿出一把匕首，细致的将肉和刺分开，还别说，那刀功还不错。
“王爷特意下河抓的鱼？”
顾盼生目光瞥到了季易川后背的伤上。
“嗯，我醒来以后你还在睡，我不想吵醒你，就出去走了走，正好看到河里有鱼，所以抓了两条。”
季易川神采飞扬，就跟完全活过来一样，跟之前临出发的时候那种死气沉沉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顾盼生忍不住想，季易川该不会是掉河里的时候摔到脑袋了吧？要不然伤成这样，是怎么还能笑出来的？
不一会，季易川剔好了鱼刺，把鱼肉用荷叶盛着递到顾盼生面前，“现在能吃了。”
“谢谢。”
顾盼生疏远的接过，然后道谢。
季易川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抹失望，然后努力的扯起嘴角来笑了笑，只不过他发现顾盼生并没有看他，他只能把笑容落了下去。
季易川烤的鱼还是挺好吃的，再加上，顾盼生是真的饿了，所以他一口气吃了很多。
看着顾盼生吃完，季易川微不可察的笑了笑。
吃完以后，顾盼生擦了擦嘴，又抬起头看了看季易川，季易川瞬间收回目光去，就跟做贼一样。
顾盼生一头雾水，心想，季易川怎么这两天这么奇怪？
不过，顾盼生还是把想问的问题问出了口，“王爷，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例如他为什么突然能说话之类的……
季易川沉默片刻，却是摇了摇头，“没有，我想知道的已经确定了，至于剩下的，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
顾盼生，“……”
季易川想知道什么确定了。
“既然王爷没有什么想问的，那就让我问吧。”
顾盼生道。
“嗯？”
季易川手好像抖了抖，抬起头去看顾盼生。
“王爷为何要替我挡箭？”
顾盼生歪头。
“……”
季易川沉默了，片刻之后，他低下头去，唇色还一如之前的苍白，“只不过是碰巧看见了而已，换了任何人，我都会替他挡的。”
顾盼生没有再说什么。
季易川肯定说谎。
季易川什么人啊，还换了任何人都会替他挡？
哼
以他对季易川的了解，季易川遇到这种事情，不直接把受伤的人丢下就好了，还替人挡箭？
说不准季易川心里憋着什么坏水呢。
顾盼生警惕了起来。
那他得留心季易川了，虽然他现在脑袋清醒吧，但也架不住季易川用那张帅脸来骗他入套。
“我一路留了记号，很快李阶他们就会找到我们了，在此之前，我们先在此处歇会。”
季易川轻声道，说完，他又抬起头看了看顾盼生，犹豫着道，“还有，谢谢你替我疗伤，要不然，我恐怕活不下去了。”
“不用谢，也是王爷先救了我，说起来，我还欠王爷一句谢谢。”
顾盼生冷漠道。
只要他够冷漠，就不会中招。
只不过，没想到，他的脸都臭成这样了，季易川还是笑了笑，“那我们就扯平了。”
顾盼生，“……”
扯个嘚的平。
在山洞待着的时间枯燥而乏味，顾盼生又不想和季易川待在一块，所以就走了出来，自个在河边坐着，拿着石头打水漂。
说是打水漂，不过他又丢不远，石头咕咚一下就沉水里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