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县长,你可问住我了。”
他一脸真诚:“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诀窍。”
“我们荣阳能拿得出手的就是一片诚心,还有服务企业的决心。”
“省里一直强调要优化营商环境,我们就把这句话当圣旨一样去落实。”
“企业来了,从立项到投产我们全程有专人跟进,保证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说白了,我们就是当好店小二。”
他把话题引到了营商环境这个宏大又正确的方向上,避重就轻,虚虚实实。
既给了对方面子,又没透露任何核心信息。
王大伟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赵书记就是谦虚!”
“格局!”
“这格局就不一样!”
嘴上这么说,眼神里却闪过一丝失望。
赵海川只是微笑,不再多言。
……
回到房间,已经快十一点了。
赵海川冲了个澡,换上睡衣,感觉精神清醒了不少。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点开了跟马卫国的视频通话。
“书记,您那边还顺利吧?”
“挺好的。”
“家里怎么样?”
“白县长那边有什么新动向吗?”
赵海川直入主题。
马卫国摇了摇头:“没啥大动作,就跟平时一样,按部就班地开会、视察。”
“北区的项目推进得很顺利,没遇到什么阻力。”
“越是平静,越是反常。”
“以白凯旋的性格绝不会这么安分。”
“盯紧点。”
赵海川叮嘱道:“特别是人事这两块,不能出任何纰漏。”
有任何风吹草动第一时间联系我。
“明白!”
马卫国重重点头。
又交代了几句工作,赵海川才挂断了视频。
他靠在椅子上,揉了揉太阳穴。
自己这一走,荣阳县那边白凯旋肯定会趁机搞事。
就在这时。
“铃铃铃……”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赵海川微微皱眉。
这么晚了,谁会打酒店的内线电话找他?
他走过去,拿起话筒。
“喂,你好。”
电话那头一片寂静。
“哪位?”
赵海川又问了一句。
咔哒。
对方直接挂断了电话。
赵海川拿着话筒,站在原地,没有立刻放下。
恶作剧?
第二天一早,考察团的大巴车准时出发,前往S市引以为傲的高新区。
车窗外,干净整洁的街道上,悬挂着各种科技公司的logo。
赵海川的位置靠窗,他没有和身边的人闲聊。
荣阳和这里一比,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高新区的展厅里,一位干练的女解说员正用流利的声音介绍着:……
“我们为入驻的A类人才提供最高200平米的免租公寓,并配套建设了国际学校和高端医疗服务中心,确保人才没有后顾之忧……”
不少考察团的成员发出低低的惊叹声。
王大伟凑到赵海川身边,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压低声音道:“海川书记,看看人家这手笔。”
“咱们县要是能给引进的博士整个一百平的房子都得开常委会讨论半年。”
赵海川目光没有离开大屏幕,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他心里清楚,荣阳的财政根本不可能复制S市的模式。
参观队伍继续向前,解说员开始介绍对初创企业的扶持政策,从种子轮到天使轮,政府引导基金的身影无处不在。
赵海川听得认真,手里的本子记得密密麻麻。
在自由提问环节,他第一个举起了手。
“你好,我想请问一下。”
“S市在吸引初创型科技企业方面除了直接的资金扶持,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政策?”
“比如说在企业最艰难的头一两年,除了给钱还能给点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很实在,也很尖锐。
给钱是结果,怎么给,在什么时候给,才是学问。
女解说员显然愣了一下,随即露出职业的微笑:“这位领导问到了点子上。”
“除了资金,我们更注重生态的构建。”
“我们有一个首席服务官制度,企业入驻后,会有一位政府工作人员一对一进行服务。”
“同时,我们每周都会组织创业下午茶,邀请投行经理、法务、税务专家,免费为初创企业提供咨询。”
赵海川点了点头,在本子上飞快写下首席服务官和创业下午茶几个字。
他要的,就是这些不怎么花钱,但特别管用的细节。
……
下午,小组讨论会。
酒店的小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气氛比上午要随意得多。
带队的张承业主任端着茶杯,笑呵呵地开了个头:“今天上午看了S市的高新区,大家有什么感想,都可以畅所欲言嘛。”
“我们这次学习就是要解放思想,打破常规。”
他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赵海川身上。
一个来自山区县的县长忍不住先开了炮:“张主任,不是我们不想干事,是上面管得太死啊!”
“一个项目审批要盖十几个章,等流程走完黄花菜都凉了!”
“是啊是啊,有时候想给企业点优惠政策,马上就有人说你破坏市场公平。”
“国有资产流失的大帽子就扣过来了,谁还敢干?”
张承业不置可否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等大家说得差不多了,他才慢悠悠地放下茶杯。
“大家说的都是实情,确实存在这些问题。”
“不过困难是普遍存在的,关键看怎么解决。”
“海川书记在荣阳搞农业改革力度不小,想必对这个问题深有体会吧?”
“在规矩和创新之间,你是怎么平衡的?”
一瞬间,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赵海川身上。
这个问题,比上午那个更刁钻。
说创新太多就是无视规矩,政治上不成熟。
说规矩太死就是抱怨体制,格局太小。
赵海川仿佛没感觉到其中的陷阱,他甚至还对张承业笑了笑。
“张主任这个问题问得好。”
“我的理解是规矩是底线,是不能触碰的高压线。”
“举个例子。”
“我们荣阳搞农业补贴改革。”
“以前的补贴是按人头发,大锅饭效果很差。”
“钱花出去了老百姓没感觉,农业也没发展起来。”
“我们想改,把钱用到刀刃上补贴给那些真正搞规模化种植、搞技术创新的大户。”
“但是直接改肯定有人反对,说我们优亲厚友不公平。”
“怎么办?”
赵海川身体微微前倾,“我们没有去碰补贴发放的总原则,那个是国家定的,是规矩。”
“我们做的是在现有财政框架内引入了一个绩效评估机制。”
“你种得好产量高带动周边农户多,那你拿到的补贴就多。”
“你种得差或者干脆撂荒,对不起,补贴就少,甚至没有。”
“我们把评选标准、过程、结果,全部在网上公示,接受所有人监督。”
“这么一来流程完全合规,钱还是那些钱,但效果完全不一样了。”
“以前是政府追着给钱,现在是农户抢着要干出成绩来拿钱。”
他摊了摊手:“所以说不是条条框框限制了我们,很多时候是我们自己被思维限制了。”
一番话说完,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之前抱怨的几个县长脸上都有些发烧,他们没想到,一个看似无解的难题,被赵海川用一个简单的绩效评估就给盘活了。
“说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