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凯旋说得十分恳切,“当然人心隔肚皮,我也不敢百分之百打包票。”
他这句话,看似公允,实则又埋下了一根钉子。
第二个进来的是黄波涛。
他比白凯旋要紧张得多,一进来就对着章魏峰等人点头哈腰。
“章书记好,各位领导好。”
章魏峰看着他这副样子,微微皱眉。
“黄波涛同志你曾是清河镇的书记。”
“你对赵海川这个同志怎么看?”
黄波涛舔了舔嘴唇,眼珠子转了转。
“我在清河镇的任职时期基本和赵书记错开了,赵……赵书记能力是有的。”
“就是……就是作风有点……霸道。”
“哦?”章魏峰抬起眼皮,“怎么个霸道法?”
黄波涛开始倒苦水,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强势一把手打压的受害者。
“那他有没有利用职权为个人或者亲属谋取过利益?”
章魏峰的问题像一把手术刀,直插要害。
黄波涛想起白凯旋的警告,不敢说得太死。
“这个……我倒没亲眼见过。”
“但是之前…镇里一直有传言说他和一些老板走得特别近……”
“经常一起吃饭。”
“哪些老板?”
“就……就是搞工程的那些,具体名字我记不清了。”
黄波涛含糊其辞。
章魏峰在本子上画了个圈,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记不清了?”
“你作为曾经的书记,对自己镇里的工程老板都不熟悉吗?”
黄波涛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不……不是不熟悉是一时想不起来……工作太忙了……”
与此同时,赵海川的几名“嫡系”,也被分别叫进了不同的房间谈话。
由于涉及清河镇时期,林薇也被叫了过来,面对调查人员,一脸坦然。
“赵书记清不清白,你们一查就知道。”
“我只说一件事,他来清河镇之前,镇里的财政账上一分钱没有还欠着一屁股债。”
“他来了几个月,通过清理集体资产盘活了几个停滞的项目!”
“你们说,一个真想捞钱的人会这么干吗?”
“他这是断了很多人的财路才有人要搞他!”
苏晓宁说话更直接。
“那封举报信我听说了简直是笑话!”
“赵书记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连家都很少回。”
“他没爱人,没孩子,生活简朴,住的地方几乎除了床什么都没有。”
“他要真有几十万,家里至于过得那么清苦?”
“你们可以去他家看看!”
周正则提供了另一个角度。
“赵书记还在清河镇的时候,我们有过一些案子的合作,当时还是耿群书记的任期。”
“赵书记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整顿清河镇的治安,这件事我有所耳闻。”
“以前清河镇偷盗、打架成风,几个村霸横行乡里没人敢管。”
“现在呢?”
“你们去打听打听,谁还敢在清河镇地界上撒野?”
“他抓了人罚了款,断了某些人的灰色收入,这些人能不恨他?”
常晓雯作为赵海川的秘书说得最具体。
她详细汇报了赵海川到任荣阳县后每一项改革措施的背景、过程和遇到的阻力。
“赵书记动了三块蛋糕。”
“第一是某些利用集体资产中饱私囊的干部。”
“第二是某些长期承包镇里工程,质量却一塌糊涂的关系户老板。”
“第三就是县里某些习惯了插手县里事务,把县里当成自留地的领导。”
她说到最后一句,刻意加重了语气。
调查人员的笔尖在纸上停顿了一下。
谈话的最后,常晓雯装作不经意地提了一句。
“对了领导。”
“我这有个情况,知道算不算线索。”
“说。”
“前段时间我好几次看到黄波涛县长的秘书,跟很多企业老板吃饭。”
他没有直接说这事跟举报有关,但他相信,章魏峰这样的老纪检,肯定能嗅出里面的味道。
黄波涛的秘书、杨文斌……
这些线索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明确的可能:有人在做局。
……
另一边,省城。
某国有大行的总部大厦内。
市调查组的金融专家和审计专家,坐在银行风控部门的保密会议室里。
对面是银行的副行长和技术总监。
“情况就是这样。”
市纪委的陪同人员言简意赅,“我们需要核实这张电子回单的真伪。”
一张打印出来的截图,被放在桌子中央。
上面清晰地显示着一笔转账记录,时间、户名、账号都一清二楚。
银行副行长看了一眼,表情严肃起来。
“请放心,我们全力配合调查。”
“小王马上进核心系统,按照这张回单上的信息进行双向溯源核查。”
“是!”
调查组的专家们紧紧盯着屏幕,银行的人员额头也见了汗。
伪造银行流水,这性质太恶劣了。
如果属实,不仅是经济案件,更是对银行信誉的巨大冲击。
而在荣阳宾馆,赵海川的谈话也正在进行。
他被安排在最后一个。
走进房间时,他神色平静,甚至对章魏峰点头致意:“章书记。”
“坐吧,海川同志。”章魏峰的语气,听不出任何倾向。
“举报信的内容你应该清楚了。”
“有什么想说的?”
赵海川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坦然地直视章魏峰。
“我没什么好说的。”
“四个字,问心无愧。”
“举报信里提到的所有项目,尤其是清河镇的三资清理和河道治理工程,所有档案、合同、资金流水,全部封存在镇政府的档案室里。”
“钥匙一把在我秘书常晓雯那里,一把在县纪委。”
“随时可以查。”
“至于我个人的廉政情况,我每年的个人重大事项报告,都按时提交给了县纪委。”
“我的家庭财产简单到一目了然。”
“我父亲是退休工人,母亲是家庭主妇。”
“我们家所有的银行卡,流水都可以公开。”
“我只想说明一点。”
“我曾经在清河镇是去解决问题的,不是去交朋友的。”
“解决问题,必然会触碰利益。”
“触碰了利益必然会有人不满。”
“如果因为有人不满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给我泼脏水,组织就让我停步不前,那我无话可说。”
“但只要组织还信任我一天,我就要把荣阳县的盖子彻彻底底揭开!”
章魏峰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他当了半辈子纪委,见过太多声泪俱下喊冤的,也见过太多死不承认狡辩的。
像赵海川这样,不辩解、不诉苦,直接把所有底牌亮出来,甚至反过来将组织一军的,还是头一个。
这小子,有种。
要么是真金,要么是疯子。
就在这时,章魏峰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