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有什么困难需要组织帮助解决的。”
“别让我们的同志，既流汗又流泪嘛。”
白凯旋说得轻描淡写，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
刘志军却觉得那笑容比冰还冷。
这哪里是慰问，这分明是警告。
警告陈越，你的家人我们“关心”着呢。
……
夜里十一点，陈越家。
“……代表组织，去家里慰问一下嘛……别让我们的同志，既流汗又流泪嘛。”
刘志军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
慰问？
狗屁的慰问！
这是警告！
这是赤裸裸的拿他老婆孩子当人质！
陈越手一哆嗦，手机差点摔地上。
他老婆身体本来就不好，常年吃药。
孩子，他唯一的儿子马上就要中考，这是人生的关键坎。
白凯旋……你好毒！
这帮天杀的！
跟他们硬刚？他拿什么刚？
一个小小的乡党委书记，人家一根小指头就能把他全家碾死。
就这么帮他们继续瞒着？
那他妈下半辈子就得在牢里过了。
夜深人静，陈越把自己反锁在书房，摸出另一部很少用的老人机。
他手指颤抖，一个字一个字地编辑短信。
删了又写，写了又删。
太直白了不行，万一手机被查就是催命符。
太含糊了不行，赵书记看不懂等于白说。
最后，他心一横，发出去一条长长的短信。
“赵书记，我顶不住了。”
“刘主任今天关心我家人了。”
“大湾乡的养殖园从立项开始就问题一堆，周平他们搞了很多虚高价格的采购还有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业务，钱都套出去了，具体账目我不敢拿，他们看得死死的。”
“求您看在我及时悔过的份上保我家人一个平安。”
突然，手机震了一下。
屏幕上只有一行字。
“依法办事实事求是，组织会保护干部。”
陈越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很久。
“组织”……
哪个组织？
是白县长的“组织”，还是赵书记的“组织”？
他瘫坐在椅子上，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
赵海川放下手机，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着。
陈越这条短信，信息量很大。
“关心家人”，这是白凯旋的经典手笔了，下作但是管用。
“虚高价格”、“不存在的业务”，这等于把作案手法直接捅了出来。
虽然没有证据，但给工作组指明了方向。
这家伙怂是真怂，但脑子还没糊涂。
想投诚又不敢交投名状，还想让组织给他全家上保险。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不过，可以用。
这种人你不能指望他冲锋陷阵，但在关键时候可以当个撬棍，撬开一道缝。
现在得先让他安心，别被白凯旋那边彻底吓破了胆。
也得让他明白想得到保护，就必须拿出点实际的东西来。
第二天上午，常晓雯打给了赵海川。
“书记有个情况不知道算不算重要。”
“说。”
“我昨天下午不是去财政所对一下数据嘛，跟他们管档案的老李头聊了几句。”
赵海川愣了一下。
苏晓宁这人，最大的本事就是能跟任何人自来熟，上到局长下到门卫都能聊得像亲戚。
“老李头快退休了跟我抱怨说现在年轻人花钱大手大脚，他说周平那小子才开养殖园几年，就开上奥迪A6了。”
赵海川不动声色。
“然后我就顺着话茬说，人家周总有本事呗。”
苏晓宁学着老李头的语气，压低声音，惟妙惟肖。
“屁的本事！那车就是咱们大湾乡养殖园项目账上出去的钱买的！”
“发票我还见过写的办公设备！”
“几十万的办公设备糊弄鬼呢！”
赵海川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老李头说当时他觉得这事不对，怕以后审计出问题自己背锅，就偷偷把那几张票的复印件留下来了。”
“东西我拿到了。”
“老李头说反正他快退了不怕了，就是看不惯这帮小王八蛋这么糟蹋国家的钱。”
赵海川打开手机，点开苏晓宁发来的图片。
成了。
这就是黄鼠狼的尾巴。
赵海川心里有了底。
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晓宁这事你办得很好。”
“告诉老李让他放心。”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明白！”
刚挂断电话，常晓雯敲门进来把一份刚整理好的文件递给赵海川。
“书记，这是各组今天的进展汇总，要点我都用红笔标出来了。”
赵海川接过来翻了翻。
林风那边已经撕破脸皮，明天是个关键节点。
苏晓宁拿到了关键物证。周正的外围监控网也铺开了。
所有信息被常晓雯分门别类，提炼成了几百字的要点，一目了然。
“晓雯做得不错。”
“脑子越来越清楚了。”
常晓雯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是跟您学的。”
“以前觉得这些事离自己很远，很害怕。”
“现在亲身经历了，发现只要站在对的一边就没什么好怕的。”
赵海川点点头。
他翻到报告最后一页，目光落在一个名字上。
马卫国。
县发改委的一份内部报告，《关于我县当前项目储备现状及潜在风险的分析》。
报告写得相当扎实，数据详尽，观点更是尖锐得不像体制内的文章。
“……部分项目前期论证不足，仓促上马，沦为套取国家补贴资金的工具，不仅未能形成有效资产，反而累积了巨大的财政风险和坏账压力……”
赵海川的食指在“马卫国”三个字上点了点。
好家伙，这是直接在指着鼻子骂娘了。
“这个马卫国你了解吗？”
“发改委的副主任排名挺靠后的。”
“听说是个军转干部性格很直，业务能力强，不太会搞人际关系，好像之前因为一个项目评审的事跟白县长那边的人闹得不愉快，就一直被晾着了。”
赵海川心里有了数。
被边缘化的业务骨干。
外地人，没根基。
白凯旋把政府那块看得跟铁桶一样，想插个钉子进去都难。
发改委是项目审批的龙头，要是能在这里撕开一道口子……
“晓雯，你给发改委办公室打个电话，请马卫国同志明天上午九点来我办公室一趟。”
“就说我找他聊聊全县的经济工作。”
夜色更深了。
黄波涛烦躁地掐灭了烟头，拿起电话，直接拨给了周平。
电话一通，他劈头盖脸就骂了过去。
“周平我告诉你这是最后一次！”
“再出纰漏我也保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