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暖几乎是被半强迫着搬进了霍家老宅,霍老太太对她抱着不欢迎,也不排斥的态度。霍老爷子依然是天天乐呵呵地找她下棋,得知她要准备高考了,给她安排了好些家教上门。
所有人都很平静地接受了安若暖这个所谓的‘失踪多年的霍小姐’的身份,只有安若暖自己,直到现在还是处于一种茫然中。总觉得这是一场很不科学的梦,可是偏偏她就被困在这场梦里,醒不来。
仍然会不自觉想起那天暴怒而去的霍承睿。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那么愤怒的霍承睿,那么冰冷漠然而暴戾的眼神,如果当时不是那么多人在场,她丝毫不怀疑霍承睿会掐死她的可能性。
“哪有你这么浇花,那花还不得早死了。”一声戏谑的在背后响起,她也不管半满的水壶,直接往后一扔。
背后响起了意料之中地哇哇大叫声:“安若暖,你谋杀啊!”
“阿七,你个逗逼。”安若暖毫不客气地取笑着,看到阿七心疼地拨弄着自己被弄乱的发型,她笑得越发开怀。
被霍老爷子影响的,不仅仅是她,还有阿七。阿七被捞了出来,从此在霍宅出入自如。霍老爷子甚至还让他们一起补习,一起备战高考。
她才知道原来对上书本,阿七的脑子简直是浆糊。
日子慢悠悠地过着,什么都不用忧愁的生活很美好,可是安若暖却总是觉得不真实。
转眼间,是高考前夕。
霍老爷子很是郑重地对她说:“暖暖,你好好考,不要有任何压力。不管考得怎么样,你想去哪里,爷爷都能送你过去。”
阿七在背后追着老爷子,同样求着一个不用考虑成绩的承诺。却被老爷子狠狠地鄙视了一通,“没事儿,实在不行还能把你扔进警校。”
在霍宅,几乎人人都觉得她和阿七是一对。霍承睿三个字,没有人提起,仿佛根本没有在她的生活中出现过。
在霍家那段长长的,她以为没有尽头的时光,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结束了。她偶尔还是会不自觉地响起在小小角落缩着的自己,每次都会被霍承睿无比准确地找出来。
那个微冷的怀抱,彻底成为了过去。
笔尖不自觉地动着,她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发现满满的稿子上写着的都是霍承睿。心底的烦躁开始成倍的蔓延,她撕拉地把稿子扯下来,扔进了垃圾桶。
她扔掉了笔,匆匆地留了一句“我出门一趟”,雪白的身影就这么消失在了楼道上。
霍老爷子叫住了想要跟上的阿七,不动声色道:“别追,应该是高考压力太大了,让暖暖好好放松放松。”有些事情,总是要面对的。捂着伤口始终是好不了的,不如把它摊开在太阳下。
安若暖钱包手机通通都没有带,甚至她脚下踩着的,还是一双柔软的家居拖鞋。
她什么都没有想,没有方向感地走着。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打算去哪里,就是迫切地想要逃离老宅。
老宅处于郊区,这一段路如果要走出去,估计走到明天都到不了市区。可是安若暖却不管,她走得很慢,却一次都没有回头。
身后,响起了喇叭声。
安若暖往旁边闪了闪,确定自己没有挡到人家的路。
然而那辆车却是放慢了速度,开到了她的身边。车窗缓缓地摇下,露出了一张妖孽般的俊脸。
那是一张比女人还要妖,却丝毫没有女气的脸。斜长的桃花眼仿佛天生就能勾动人的心弦,不笑已然带着三分魅惑。
他的薄唇轻启:“你去哪里?”声音一如他的人,好听的不可思议。
安若暖微怔,半响都没有应答。
司铭轻笑,这不是第一个对着他发呆的人。只是唯有这双眼睛最清澈,纯然的欣赏。他重复道:“小妹妹,你要去哪里?”
他伸长了手,在安若暖面前挥了挥:“小妹妹,口水流下来了哦。”
安若暖下意识地抬手,发现被耍了。她有些尴尬,被人当场犯花痴的感觉有些微妙。她的小脸微红,礼貌地回答:“抱歉,我们不顺路,谢谢你的帮忙。”虽然有些迟了,但是她还是想要挽留一下形象……
被人说出了心思的司铭失笑,饶有兴味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搭讪?万一我是问路的呢。”
“前面没有人家,从你行车的方向来看你明明是从里头出来的。”她解释着,狐疑道:“这一带没多少人家,总不至于这都要问吧。”
“好吧。”司铭摸着鼻子,轮到他尴尬了。“我确实是来搭讪的。小妹妹,穿成这样是在闹离家出走么?”无往不利的脸在安若暖这儿碰了个软钉子,他也不觉得生气。
顺着司铭的眼神往下,看到了自己的家居拖鞋。她僵了僵,好像真的挺像闹脾气的女孩子。
司铭笑眯眯:“你这样也走不远,真的不用我带你一程?”
这一带确实不要指望能够拦车,对方都这么说了,她在推就显得矫情了。所以,安若暖索性开了车门,自觉坐到了车后座。
“打算去哪里?”防备心还挺重的一个丫头啊。从后视镜看到的规规矩矩坐在后面的安若暖,司铭不由得想到。
脑海里闪过了好几个地方,她迟疑着,最后报的却是:“去中心医院。”
司铭夸张地表达着自己的失望:“好吧,还以为有机会能和佳人一块儿共用午餐,再来一个甜蜜的约会。”
“不至于吧,先生您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男女通吃吧。”许是美色实在可人,安若暖得承认她对眼前的男人讨厌不起来。
反被安若暖调侃的司铭摇头失笑:“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司铭。”
“安若暖。”犹豫了会儿,她还是报上了真名。毕竟眼前人的眼神很干净,一点儿都不像是坏人。
说说笑笑着,安若暖眼底的忧愁渐渐散了。转眼间,中心医院也要到了。
她诚恳道:“司铭先生,谢谢你。”
“不客气。”司铭慵懒地靠着车,含笑道:“如果我妹妹还在,应该就是你现在的年纪了,你和她很像。”思思要是还活着,应该就是安若暖的样子了吧……
安若暖微微一怔,有些无措,她并不那么会安慰别人。
“不用安慰。”司铭笑笑,安若暖想着什么都写在小脸上,很好猜。“你应该还要去看望病人吧,就不用在我这儿耗费时间了,再见。”
“再见。”
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于安若暖而言,司铭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如果真的再往特别点儿说,那就是一个特别美貌的陌生人。
这个时候的她,还不知道未来这个妖孽般的男子会在她的生活中掀起那么大的波澜。
第十二楼,可是安若暖没有坐电梯,她是一层层地爬上去的。炎热的天气里,很快地,她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额头渗出了薄薄的细汗,她用手背擦去,望了眼写着十一楼的牌子,干脆坐在楼道上不动了。
哪怕不看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绝对称得上狼狈。她自嘲地笑了笑,也想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个脑抽了。
她几不可闻地叹息了声,扶着楼梯站起来,慢慢地爬上十二层。
她的脚步声很轻,穿过了一间又一间的病房,最后停在了1206房。眼前的门如同千斤重,她根本就不敢推开。
楼道的空调开得很大,长久地伫立着不动,她身上的汗几乎都干了,冷意阵阵来袭。阵冷阵热的变化,让安若暖有些头疼了。
双手覆在门把上,却始终没有推开的力气。
算了,还是走吧……
始终没有办法下定决心的安若暖慢慢松了手,门却从里面被推开了。安若暖下意识地松了手,对上了一张温婉的面容。
苏冉有些诧异地望着她,“暖暖,你怎么来了?”
“我……”喉咙像是被什么堵着,丧失了语言的能力。她半响的无言,苏冉微微笑着,给了她一个台阶:“是伯伯让你过来的吗?”
也不等她回答,苏冉已经拉着她走进病房。“承睿,暖暖过来了。”
算起来,这是时隔两个月以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躺在病床上的男子,双颊已经变得瘦削,五官更显凌厉。她微微咬着下唇,哑声道:“听说你病了,爷爷让我过来看看你。”
爷爷……一句话,顺便把两个的距离拉得无限的远。
霍承睿哼了声,冷声道:“他是让你过来看看我死没死吗?”
明明是一点儿都不友好的对话,可是苏冉却觉得冥冥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把他们两个人隔绝起来。比如说,明明是那么冷漠的话,可是她却看到霍承睿的眼神近乎贪婪地望着安若暖。
她识趣道:“你们聊,我先出去了。”
没有人答,好似完全没有关注到她的存在。苏冉泛起了苦涩的笑,霍承睿她好像一直都走不进去,所有的努力,都敌不过安安静静站着的安若暖。
安若暖怔怔地站着,眼神四下游移着,却是不敢再去看霍承睿一眼。她害怕她一抬头,就会泄露那微红的眼眶。
无论过了多久,无论是在什么情况下,也无论曾经做了多少的心理建设,他仍然见不得她有半点儿难受。他别过脸,有些不甘心道:“你就是这么看望病人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