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撑着沙发坐起来，看着已然正襟危坐，浑身散发着威肃禁欲气息的男人，张口正打算说话，眼角余光却突然瞧见他输液的那只手，血液回流进输液管里了。
定是因为刚才！
凌梓舒秀美的黛眉不觉拧了起来，巴掌大的小脸上，星眸瞪了齐慕笙一眼，透着恼意，语气倒维持了平静：
“你等着，我去叫护士来给你重新扎针！”
这男人又恶劣又作！
如果不是看在他救了她和澈澈的份上，她不仅不想搭理他，刚才更会直接请他吃个耳刮子！
凌梓舒暗暗磨了磨牙，动手滑动输液管上的一个小滑轮，将液给停了，又将毛毯给齐慕笙盖到约莫腰部为止，然后便转身走到门后，开门走了出去。
齐慕笙听力绝佳，听到那出了门后，明显由走变为跑的步态，薄削的唇角缓缓上扬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他自然知道凌梓舒刚才在生气。
即便这样，她也没有不管他。
那么，她对他，其实也并非真如他之前所认为的那般冷漠无情的吧？
这么想着，齐慕笙阴霾的心境陡然转晴，唇角弧度愈发的大，连带着整个外厅的气氛，都似乎变得松暖起来。
……
不多时，凌梓舒和一名护士一起回到病房。
这名护士是一名中年妇女，心态比之此前的小护士要稳得多。
知道眼前这个矜贵冷酷，威慑霸气的男人正是凶名在外的活阎王齐慕笙，进门后，她眼观鼻鼻观心，一门心思做好自己的事，熟练利落的一阵操作后，血液通过输液输液管重新流回到齐慕笙静脉里，输液瓶里的药液也再次正常滴落。
“好了，齐先生，您注意液输完之前，左手尽量不要再有动作。”
护士尽责的叮嘱了声，齐慕笙却俨然没听进去的样子，显然是在等某人主动关心他。
护士听闻过有关他的传言，也不期待他能对自己礼貌客气，音落仅停顿了一秒，便又拿出放在护士服口袋里的额温枪，给齐慕笙测了下温度后，偏头看向一旁站着的凌梓舒，说道：
“凌小姐，齐先生这一组液输完后还有一组，我会估摸着时间前来查看，也烦请您稍微盯着些，此外，齐先生现在体温有些偏高，下半夜可能会发烧，您还得留意一下他的体温，齐先生如果觉得热的话，也可以将毛毯只盖到腿部。”
音落，护士拿了根水银温度计给凌梓舒。
这东西测的体温是最精准的。
“好的，我会注意，麻烦您了。”
面对护士的叮嘱，凌梓舒倒没有表现出排斥，接过温度计，很快目送人离开，然后盯向沙发上的男人。
凌梓舒突然发现，护士说了那番话后，她再看齐慕笙时，竟从他脸上看出了疲惫和虚弱。
他眼睑下有一圈乌青，脸上也透着几分苍白病色，唇更是干得都起褶子了。
凌梓舒不傻，疲惫和虚弱可以在瞬间伪装，但其它却不能。
市二医院的那场意外，虽然惊心动魄，千难万险，但她大多时候处于昏迷状态，体会并不如何深切。
可这回却不是！
当她和车子一起朝悬崖下掉去的那一刻，她是真切的感觉到了死亡所带给她的恐惧。
可齐慕笙及时出现了，他不顾自身伤势救了她。
又出动那么多人帮她寻找澈澈。
城南郊外时，他更是在没有完全确定的情况下，就毫不犹豫跳进了荆棘丛里。
当他浑身是血的抱着澈澈从荆棘丛里钻出来时，就好像一束光，带给她希望。
如果……没有那些事，他真的是一个好四叔！
可也正是因为那些事，他永远都不会是她的好四叔了。
凌梓舒心里突然就很不是滋味，鼻尖感觉到一阵酸涩，眼眶也热热的。
她努力的压制，总算没让自己失态。
吸了下鼻子，凌梓舒走到长沙发的另一侧坐下。
她坐得端正笔直，两手交握放在小腹位置，唇微抿，目微敛，犹豫片刻，终于抬目对上沙发另一端，男人幽邃中带了些许探究的视线。
“齐慕笙，我们能心平气和的，好好谈一回吗？”
“你想谈什么？”
齐慕笙眸光闪烁了下，心里已经有所猜测。
虽然他没有正面回答，但凌梓舒明白他这么问便是同意了，趁着刚鼓起的勇气还没有消散，直接切入正题。
“你这些天的反常，真的不是因为你心里开始有那么一点点的相信……相信我没有害黎梦涵了吗？”
凌梓舒星眸盯视着齐慕笙，一眨不眨，伪装的平静之下，内心既期待又害怕。
齐慕笙见凌梓舒竟当真在一天之内，接连两次将黎梦涵的死摆开来谈，深眸不禁幽冷了几分，有复杂之色弥漫其间，薄唇也顷刻抿成一条直线，气息微沉。
气氛，逐渐低冷起来。
看着这样的他，凌梓舒一下就明白了，却还是固执的盯着他，想要亲耳从他口中听到答案。
冥冥之中，她觉得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下定决心。
可那决心却如同隐藏在蒙蒙薄雾后的远山，神秘隐绰，她压根无法得识其庐山真面目。
两个人，隔着不远的距离，心思各异。
也不知过了多久，齐慕笙终于开口打破这份沉寂。
“于我而言，黎梦涵并非只是未婚妻，而所有的证据，都表明你并不冤枉……舒儿，你让我如何信你？”
此刻，齐慕笙看向凌梓舒的眼神里，既有沉重的痛意，又含浓烈的怜惜和不忍。
二者复杂交织，由眼入心，撕扯得齐慕笙整颗心闷痛而焦灼。
他已经在铁的证据面前一再破例。
对凌梓舒的好，他可以以黎梦涵的善和对凌梓舒的疼，以及当年事发时他是她的监护人为借口，勉强自欺。
但如果他连最后的信任都给了凌梓舒，将置黎家于何地？
男人的声音低哑平静，明明没有任何攻击力，听在凌梓舒耳里，却比这世间任何武器的杀伤力都要大。
如何信她？
呵～
心狠狠一痛，早在有所猜测的时候，凌梓舒就以为自己会控制不住哭出来。
可真到了这一刻，凌梓舒却发现，她压根流不出泪。
相反，她只觉满心荒唐可笑！
既然明知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又在可笑的试探期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