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大殿,百官按文左武右分列两旁,以品阶高低从内到外站定,唐迁的云骑尉只够站在殿门旁边的。
鸿胪寺官员一声高唱:“陛下驾到!”
所有人跪伏在地,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德帝龙行虎步走上金台,冠以十二旒天子冕,腰悬玉珪,玄色纱罗龙袍之上一条五爪金龙栩栩如生。
太子萧珩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跟随着,身穿一件同样是玄色的蟒袍,身上未见任何饰品。
只是当弘德帝刚落座于龙椅之上时,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他腰都难以直起,脸上升起一抹不健康的红晕。
萧珩急忙上前给他捶背,却被他轻轻推开。
片刻后他终于缓了过来,开口道:“众卿平身。”
“谢陛下!”
百官纷纷起身,继续站好,唐迁也随之站起,缩在一个身材魁梧的胖子身后,但却伸出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比了个手势。
金台上的萧珩已经远远的发现了他,这是在昨天就越好的位置,很好认。
不知怎么的,唐迁的出现让萧珩忐忑的心情瞬间平复了不少,虽然知道在这朝堂之上他一个小小六品云骑尉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大殿内一片安静,落针可闻,每个人似乎连呼吸都是压抑着的。
可是唐迁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前世熟读……呃,历史类电视剧,对于文官们的嘴脸太清楚了。
平时就是某地闹天灾,他们都能狠狠上书痛陈皇帝品行不端,导致天谴之类的,何况是太庙无故崩塌这种大事。
果然,就在他念头刚转完,一名翰林学士便踏出队列,高声说道:“陛下,昨日太庙寝殿东南一角无故坍塌,未知陛下可有明断?”
弘德帝看了他一眼,说道:“朕昨日已知,正要说此事。”
他朝下方某个角落看去,“胥谷,勘察结果如何?”
胥谷抬起头,依然是面无表情,声音平淡。
“回陛下,并无任何人为破坏证据,但亦无雷击天火之类痕迹。”
弘德帝眉头皱了皱,还没说话,文官前列的礼部尚书孟元慰开口道:“张启,来与陛下解释一下。”
人群最后方的一个胖子立刻快步赶了上来,却正是用身形给唐迁掩护的那位。
“臣钦天监张启,启奏陛下,臣前夜见蓬星入太微,此彗星袭月之相,主太子失德,祸乱天下,昨日太庙无故坍塌,正印证此相。”
轰!
满殿哗然!
天现异象,竟是因太子失德?
张启,钦天监五官保章正,负责记录天象变化,占定吉凶。
钦天监掌观察天象、颁布历法的重任,更能借天时星历推算王朝国运,因此地位向来很重要,哪怕张启只是个从八品的小官,但他的话还是极有信服力的。
于是就连弘德帝的神情也凝重起来,萧珩更是面色变得苍白,一脸的难以置信。
在场的恐怕只有唐迁对这种事嗤之以鼻。
什么星座什么天象,在他那里都是渣男用来泡妞用的而已,也就古代当回事。
一名翰林学士立即出列,言辞犀利:“圣人有云:君未尽善,天自警之,君若躬政,天自赦之,今太子失德引来天罚,请陛下圣断明察!”
接着一个又一个文官跳了出来,纷纷指责弘德帝,从江南水灾说到河间路蝗灾,从凉州路唐显身死兵败说到西南路土人造反。
总之最近一段时间内发生的所有问题都是因为他弘德帝萧攸没有好好治理国家而导致的。
再然后便是攻讦太子萧珩,说他没有尽太子之责,却终日嬉戏,秽乱东宫,行为不检,导致祖宗怪罪,在其监督修缮太庙之时给予警示。
林林总总诸多罪名,到最后总结成了一句话:太子无德,陛下要罪己昭告天下!
唐迁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什么彗星袭月,什么太庙被毁,包括之前的刺杀,这所有一切的手段都只朝向了太子,在某个看不见的阴暗处,有一只黑手在操控着这一切。
朝堂之中混乱一片,除了苏党,朝中还有不少忠心的老臣,按捺不住之下跳了出来与他们对骂了起来。
胥谷没说话,依然安静呆在那个角落里,冷冷看着事态的发展。
弘德帝抬了抬手,大太监陈吉走到金台前,连甩三下净堂鞭。
啪啪啪!
终于,喧闹渐渐停歇。
弘德帝望着台下群臣,淡淡说道:“太子,此事你怎么看?”
萧珩的脑子里已经乱了,她从没有直接面对过这样的情况。
忐忑,不安,紧张,慌乱。
一切负面情绪都在此时涌了上来,让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不行!我不能给父皇丢脸,不能让百官看不起我!我,是当今太子,未来的大梁君主!”
萧珩咬了咬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视线一扫,忽然看见人群最后的唐迁对她做出了一个隐蔽的手势。
以她和唐迁的默契,立即明白了这个手势的意思。
“放心,有我!”
嗯,好!
不知怎么,萧珩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眼睛微微闭了一下,再次睁开,已是恢复了清明与冷静。
她看向台下百官,轻轻一笑,笑容里不知是轻蔑还是嘲笑:“诸位臣工,你们说太庙损毁乃是上苍预警,是祖宗怪罪,怎么,上苍与祖宗亲口对你们说的?”
这句话一出,弘德帝顿时诧异的看向了她。
萧珩虽然很有主见,可是性情温和,从不会对人如此直白地顶撞,可今天是怎么了?
眼看大殿内一众苏党中人又要掀起一轮怒火,萧珩却又说道:“广陵王世子唐迁唐牧之昨日与本宫同往的太庙,具体是不是祖宗怪罪,让他来与你们细说便是。”
说完,她对着后方招了招手,“牧之,上前来。”
哗然!又是哗然一片!
只见唐迁从最后方踱步上前,恭敬一礼:“臣唐迁,拜见陛下,拜见殿下。”
右相庄仁眯了眯眼,开口道:“太子殿下,唐迁不过闲散世子,即便蒙太子恩宠入殿,却岂能妄入太庙?此事当追责。”
唐迁微微侧身,恭恭敬敬地说道:“回庄相,太子身上余毒未清,下官忝为太医院医官随侍殿下,以防不测而已。”
庄仁一愣,医官?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太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