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我想你应该解释解释,简氏与这几家建筑公司的账目往来,”简书言将手中一份报表扔在桌子上,她神色冷淡,“这上面,我重新让会计核查了,账目不对。”
简孟白辅一进办公室坐下,闻言微愕,慢条斯理拿起爆表细细查看了,眉峰微皱道:“确实有问题。”
“这些款项,是六哥你批的。”简书言手肘搁在办公室上。
底下人有小动作她多多少少知晓,且简孟白又是公司元老级人物,该给点甜头她也不介意。
但一旦要动他,她也会毫不手软。
简孟白敛了敛眉,面上自责道:“字是我签的,我当时也没仔细看,财务部那边给我拿合同来,我也就例行签了。”
“六哥的意思是,是财务部部长给你下套?”简书言似笑非笑看着他。
“不错。”简孟白捏着那份儿报表紧了紧,蹙眉道:“不然,还能有谁有这种胆子。”
简书言鼓了鼓掌,唇角微微一勾,缓缓站起身来道:“六哥,不得不说,你从小在我心里就是我的榜样,我不崇拜我的大姐二姐,因为她们让我不得不面对简家这个烂摊子,可你不一样,你是手把手扶持着我坐上现在这个位子的。”
简孟白眼眸微眯,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不过,这话让他颇为受用。
“但你不该把我当傻子,不可否认你确实做得很隐蔽,很难有人会将这些事情查出来。你开的那八家公司,没有一家注册在案是你的名字,几乎都用的是劳伦斯.奥利奥的名字,而这个人碰巧是你的以前的手下。”
“你不信我?”简孟白蹙眉,心底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简书言抱着胸继续道:“你别急,我还没说完。”
简孟白眉头打了个死结,寻求解决之法。
“他这几年在欧洲过得很滋润,账户里确实有不少钱,但这八家公司的钱最后汇入了你在M国的户头。你把简氏当后盾,也当成套现的工具,我只要不查得清楚一点,就能被你蒙骗过关,毕竟,简氏业务庞大,或许根本不在乎那八家公司汇出去的钱。”
“这故事编得很好,”简孟白唇角闪过几丝自嘲的笑意道:“小妹妹长大了,要撵哥哥离开了公司了。可你也没必要捏造这些莫须有的罪名。”
“是么?”简书言反问,右手手指指尖抵在办公桌上,直勾勾盯着他看,似要将他看出一个洞来:“我也希望是我编造的,那么我就来说说财务部部长吧。”
“或者,不该说财务部部长,应该说财务部前任副部长茱莉亚,”她眸底闪烁着暗流,见他神色微凝,一字一顿道:“你是如何抓到简文旬的把柄,如何利用他们的关系让茱莉亚给我你做假账,顺利避开了我的财务部长……又是如何收买人事部部长简书文,在简氏这座大厦里,一步步安插上自己的人。”
“书言,你未免臆想过度。”简孟白扯了抹笑。
就在此时,外面有“扣扣扣”的敲门声响起。
办公室内诡异的对峙气氛凝滞了几秒,而后简书言缓缓坐下:“进来。”
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为首的人穿戴着制服,后面跟着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
为首的男人带着公事公办的态度面无表情道:“我是伦敦检察院检察官奥巴代亚·爱德华,简先生,现在怀疑你涉险商业犯罪,请跟我们走一趟。”
简书言已不再理会办公室内一行人,重新翻开文件,开始处理工作。
简孟白咬着后槽牙,脸上青筋微跳,他死死瞪了一眼她后,又冲检察官风度十足笑了笑道:“走吧。”
被人扣着走到门口时,他才问:“帮你的人,是谁?”
简书言视线都没离开纸张文字,薄唇轻启道:“颜楚。”
许多事情,她眼不见为净,也懒得去查,可颜楚仅仅做了简孟白几日助理,就从伊娃那里拷贝了财务资料,又从简孟白电脑里挖了点边角料。
就这些,都够简孟白上检察院喝一壶了。
被带走的简孟白立案调查,没多久又被保释。随着事情愈演愈烈,简氏集团被简书言大刀阔斧整改,不少与简孟白有牵扯的都远离了权利中心,在财政清查和各项业务清理中,人人自危。
然而,保释后的简孟白反口告简书言涉嫌欺诈等等案件,检察院受理。
一时之间,简氏集团两位大佬暗斗改为明争,兄妹夺权甚嚣尘上,在INS上引发了广泛的讨论。接连半月来占据公共资源,网友吃着豪门暗战的瓜不亦乐乎。
几乎一个小时就能挖到一个瓜,简家后院里仿佛有一片瓜田似的。
如火如荼的争斗在半个月后落下帷幕,简书言作为简氏集团法人需承担相关责任,而简孟白所牵扯出来的案子桩桩件件,期间检察院和司法部受理的案件接种而来。
除却书面证据外,简书文、茱莉亚和简文旬等等成为重要的证人,Y国检察院申请抽调华国孔蓝配合调查。
这场兵荒马乱以简书言罚款九千万英镑,简孟白以商业犯罪和其余罪状判终生监禁落下帷幕。而与他有牵扯的人,都被检察院带走接受调查。
在法庭上,简孟白与孔蓝得以短暂相见。
这是简孟白此生不敢想,是孔蓝此生最难堪时。
“孔蓝小姐,今年你前往华国颜家进行欺诈,并企图杀颜楚小姐,你承认么?”律师问。
孔蓝面无表情道:“是。”
在监狱中暗无天日的生活她早已经受够了,颜楚确实没说错,这种生活能磨掉一个人所有的棱角,日复一日黑洞洞的墙壁,失去自由,变成世间最可怕的事情。
但是,她并不是没有希望。
简墨白,就是她的希望。
“孔蓝小姐,是否是简孟白先生指使你去杀害颜楚小姐的?”律师面无表情问。
孔蓝苍白的脸上,唇角难得扬起一抹笑意:“不是。”
不似一千年那般意气风发,她两鬓染上斑白,容颜在没有保养的情况下衰老得很快。
见到孔蓝是简孟白心之所向,可此时此刻却又似当年被揭掉关系,面对的是重重阻碍,他们赤果果的站在别人面前任由评头论足,连丝毫反抗的余力都没有。
除此之外,他甚至忐忑,生怕她扣下什么帽子来。
闻言,他暗暗松了口气。
孔蓝,还是那个愿意为他奉献自己的孔蓝,无论做什么,她永远无怨无悔。
“不是?”律师微微蹙眉,正欲让她对圣经发誓。
谁料,孔蓝望着简孟白道:“简孟白先生不是指使我杀颜楚,是命令我杀颜楚,他后悔当年没能杀了那个孽种。”
既然颜楚仅仅凭借她丢出的半条线索揪出简孟白,做她做不到的事情,而简墨白又已被简书言收养,那么她只要将简孟白拉下水,墨白的未来将会是一片坦荡光明。
她的孩子,在他成年后,不会再有杀人犯的父母,他将远离一切黑暗。
这是,她送给他最后的礼物了。
是以,拼上一切,她也将该说的话说完。
简孟白微微瞪了下眼睛,丝毫没想到从她口中说出这话。
“孔蓝!”他豁然站了起来,有些激动道:“你别血口喷人!”
他身后的警官迅速将他押解坐下,法官神色淡淡,锤了下锤子,冷声道:“肃静。”
“那么,孔蓝小姐,简先生为什么要杀颜楚呢?”律师微微蹙眉。
孔蓝眸光闪了闪,朝听众席望去,瞧见颜楚紧张且焦灼的看着她,她垂眸道:“因为,他已经计划好用杀了简书言,未免颜楚的身份被发现,她让我找到人杀了。如果有必要,可以找个傀儡顶替继承简氏集团。”
就在律师要问话时,她深深吸了口气:“当年简孟白受简老爷子的授命去M国接简书语回国继承家业,当时简书语怀胎,月份有些大,她跟沃尔意见不合吵了一架后跟我们离开了M国,当时我们是企图从华国转机,可到了华国下了好几日雨不得不停留。”
停留了几日后,简孟白突然改口让简书语暂且留在华国。
实际上,是变相囚禁。
没过一月,简书语就在医院生下了孩子,在她坐月子身体弱时,他们掉以轻心,简书语抱着孩子逃走了。
在追捕了三天后,她被简孟白绑到一条船上,彼时简老爷子催得厉害,而沃尔又四处派遣人找简书语,未免东窗事发,简孟白将简书语给推到了海里面。
随后,华国警方打捞到简书语的尸体,声称溺水而亡。
而简书语生下的孩子,在慌张逃跑时,她放在了福利院门口,简孟白找到那孩子想杀她,可那孩子却冲他露出笑容。
兴许是想到孔蓝那个未出生的孩子,简孟白放了她一马。
随后,他让孔蓝留下盯着颜楚。
“那后来你为什么离开了?”律师问。
那边简孟白几度气急败坏,丝毫没想到最信任的女人竟将这桩桩件件给和盘托出。
怎么可能!?这是她认识的孔蓝么?
孔蓝讥嘲的睨了一眼他,眼底闪过三分薄凉道:“因为傅倩然生不出孩子,他就让我回去帮他生孩子。”
于他而言,她不过就是个工具。
从那时候开始,墨白就是她的所有。
“胡说八道!满口胡言!”简孟白气急败坏,面容扭曲,站起身来又被后面的警官给摁着坐下。
“肃静!”法官又锤了下锤子。
法庭又恢复庄严与肃静。
“那么,孔蓝小姐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律师很快回复,例行公事一般询问。
孔蓝抿了抿唇,望向观众席上的颜楚,冲她微微一笑道:“简书语当年在医院生下的是龙凤胎,我只知道她将女婴放在福利院门口,但是男婴……不知道去哪儿了。”
坐下观众席暗暗松了口气的颜楚豁然站起身来,微微瞪着眼睛,胸口一口气没呼吸过来。
等等,孔蓝她说什么?
简书语,生下的是龙凤胎?那她岂非……还有一个哥哥或者弟弟?
“男婴和女婴,他们胸口,都有一块蝴蝶胎记。”孔蓝抿了抿唇道。
这算是,给颜楚最后的的回报吧。
“蝴蝶……胎记?”颜楚眸光闪了闪,被旁侧的顾朝秦拉着坐下,她脑海里闪过大雨倾盆时,差点撞死的秦啸被她拉拽回来。
闪过满脸落寞的他,离开梨园时悲伤寂寞的背影。
她心潮澎湃,五味交杂,不知怎的心脏一阵阵抽疼,兴许是怀孕后变得敏感脆弱,眼眶红红的落下泪来。
“阿楚?”顾朝秦见她模样,让她靠在他怀里轻声安抚道:“没事,我会帮你找到他的。”
“是……是秦啸。”颜楚哽咽道,又低声重复了一遍:“是秦啸。”
难怪,她每每见他,总是心疼,忍不住关心。
能察觉他的孤单,寂寞,总想让这个孤单的少年能开心一点点,甚至宁愿让闹腾的许茶照顾他。
原来是,弟弟啊。
顾朝秦抚着她发丝的手微微一顿,给她拭掉眼泪:“那很好。”
希望,这是小刺猬最后一次落泪了。
无论是欢喜的,还是悲伤的,他都不希望她哭。
接下来,是询问简孟白的环节,他将孔蓝的话一一否定,并进行了辩驳,甚至将一切罪责悉数扣到了孔蓝身上。
孔蓝从头到尾表现得镇定极了,临了只说了一句话:“我相信法庭的公正。”
随后的几场对簿公堂,颜楚没再去,只通过报纸知晓结果,在结案后逮捕简孟白的第三天,她提出了探监要求。
“无论如何,谢谢你当年没杀我。”她望着对面眼神矍铄丝毫不认输的简孟白,淡淡笑道。
垮塌的人生让简孟白失去了原有的儒雅和绅士风度,他嗤笑了声:“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当年确实该把你掐死。”
成者王,败者寇。
可输得那么彻底,委实是他未曾想到的。
“你是从什么时候,布下局,要杀我大姑姑,我母亲的?”颜楚问。
“从我跟你简书沫接触简家开始,”简孟白承认败了,也不介意将事情说出来,他翘着腿冷笑道:“简叔叔是个没远见的,都什么年代了还非要把简家继承权交给女人,一个简书语要跑也就算了,半分口风也不松。女人,迟早得把简家给败光。”
“可我就不一样了,我是简家的人,我一点也不必简书沫,甚至我也不必简书语差。我是为了简家好。简书言,连孩子都没有,怎么跟我争?”他眼底闪过几分嘲讽。
颜楚耸了耸肩:“可是,你依旧输了。”
“你知道你输在哪里么?”她笑吟吟道。
“我是输在顾朝秦手里。”简孟白颇有些不屑。
颜楚摇头,笑道:“你输给了四个字。”
“什么?”简孟白蹙眉。
“为母则刚。”她抿唇笑道,缓缓站起身来:“如果一个母亲爱孩子,一定会为他铲除所有的障碍。而很不幸,你成为墨白的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