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屋子里，庄芮涵蜷缩在角落里，几日来她精神高度紧张，周围叽叽的声音让她惊慌。
门“嘎吱”一声就开了，白光从外面照射进来，她抬眸就见逆光而来的女人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即便看不清外貌，她依旧知晓对方是谁：“颜楚？！”
“是我。”颜楚抬手“啪”的一声按亮了开光，望着角落里浑身脏兮兮的庄芮涵，走过去随意挑了张沙发坐下。
随她进来的还有沈南峰，森冷的目光盯着庄芮涵，那充满血气的视线让人不敢直视。
“你……”庄芮涵瑟缩了一下，壮着胆子站起身来：“你想怎么样？”
纵然在男人们面前丢脸，可她不愿意在颜楚跟前示弱。
谁能想到，顾朝秦那种人只能他选择被谁欺骗，却根本没办法主动去欺骗，是以她被沈南峰抓来时猝不及防。
可也正是因此，她就愈发觉得凭什么顾朝秦看上的人是颜楚。
“我不想怎么样，”颜楚望着她，瞧见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得脸心底泛着一股股恶心，蹙眉道：“我甚至也不想追到顾承泽到底派你来做什么？”
“那就放了我！”庄芮涵深深吸了口气，“我不要被关着！你们没有权利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我可以报警！对！我可以报警！”
“容我说一句，”颜楚目光灼灼，眼底流泻着一丝冷冽：“你假冒我进入顾家，属于诈骗罪，即便是报警！也该是我们报警，而且……当初你在百货公司拿浓硫酸泼我，属于犯罪未遂……其余的，还要我细细数数么？”
当时在百货公司，如果不是换上跟她一样的脸，岂会遮遮掩掩，急急忙忙躲闪。
庄芮涵紧紧抿着唇，心有余悸道：“我不管，你已经安全回来了！你放了我！你放了我……”
“你顶着我的脸，你还要我放了你？”颜楚眯着眼睛，心底一层层怒意燃烧起来。
若不是阿顾及时将人认出来，放出去伤害到别人，彼时又当如何？！
“不……不……”庄芮涵摇头，不敢置信道：“颜楚你不是恶魔！你不能囚禁我！你不准这么对我，你忘了，是我陪着你读高中，是我陪着你读大学，我们一起进娱乐圈！我对你那么好……你不能这么对我……”
颜楚豁然站起身来，盯着她嘲讽笑道：“你对我好？你对我好会在试镜的时候忽悠我选配角？会在学校论坛上发布不利于我的消息？你对我好……你会跟顾承泽联合起来处处算计我和阿顾！”
“顾承泽为了报仇不择手段，可你呢！？庄芮涵我何曾对不起你过！？”她一字一句质问，说道后面甚至愤怒道：“我待你这么好，你凭什么这么糟践我！”
“你口口声声质问我？”庄芮涵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咬着后槽牙，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眼底带着几分疯狂控诉：“你凭什么质问我！？你出身高贵！你家世处处比我好！每年每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你身上！”
颜楚盯着她沉默。
“那我呢？！”庄芮涵深深吸了口气，指着自己的胸口嘲讽笑道：“我呢？！你从别人手中救我我该感激你，可我明明什么都比你优秀！可就因为你该死的有钱，所有人都在你旁边夸你，只能看到你！她们眼睛瞎了么？高中文化祭比赛明明我才是第一，可评委就因为你爸爸捐了三栋楼就把第一名给你了！而我就必须屈居你之下！”
“你不记得了吧？我们高中要参加舞蹈比赛，只有一个名额，老师想都没想就把名额给你了！可她明明知道我才是跳得最好那个！我父亲来学校闹，所有人都在嘲笑我，你以为你与他们有什么不同，你比他们更让我恶心！你拿钱来羞辱我，然后我那个该死的爸！他竟然厚颜无耻让我跟你借钱，让我负债！”
“颜楚你可真是个圣母，你知道我不会还钱还借给我！你什么都愿意给我买，活像是我被你养似的……我觉得你就是个傻子！就因为你，我爸才会三番五次不断找我要钱，一步步胁迫我！就连那群高利贷都来找我，颜楚！你看看，如果不是你，我会变得这么惨么？”
颜楚凝眉，“那是你爸爸的问题。”
“我爸爸的问题？”庄芮涵冷哼了一声，咬着牙无情道：“确实是我爸的问题，关谦也是个混蛋！如果不是他搞了我妈，让我出生就是个孽种，我爸至于对我这样么？”
“关谦，不是你父亲。”颜楚冷淡道，她觑见她愕然的神色，面无表情解释道：“我很早就给你们两个做过亲子鉴定，你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是他误会了。”
像是一瓢冷水兜头浇了下来，庄芮涵双眸失神了一会儿，可片刻后又抬眸死死瞪着颜楚道：“你调查我！”
“不错。”颜楚抿唇，没否认。
可实际上，她根本不必调查她，因为她对庄芮涵的底早就摸透了。
庄芮涵自嘲的呵笑了一声，目光凌冽的望着她道：“你真可怕。”
那时候，才大二，颜楚也不过才跟顾朝秦订婚不久，想不到竟就有这般浓重的防备心了。
“你爱顾朝秦么？”颜楚吸了口气问，“你们，明明就没有见过面，你又为什么喜欢他呢？这么执着非要改头换面，就为了跟他在一起。”
假使，她不过是为了顾家的权势，那么在前世死前，在塔楼上，庄芮涵何必爱而不得疯魔，处处来找她麻烦。
“是啊，我是喜欢他啊！我比你更爱他！”庄芮涵用手指戳着自己的胸口，似哭似笑，“你喜欢他才喜欢几天？可我已经整整喜欢他七年了！人生有多少个七年！”
“凭什么就因为你是千金小姐，算命就算到你头上，让你跟他在一起？！我不要一个个人默默无闻，我也不要看着你跟他好！他需要的是像是这样一心一意爱着他的人！不是你这种三心两意的人！”她眼眶泛红，盯着颜楚时闪过几丝恨意。
那些不曾诉说的，那些被利益掩盖的真相。
可明明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为什么他却不愿意看她一眼，就算是被胁迫的，都不愿意。
“七年前……我不懂……”颜楚微微蹙眉，心底疑惑。
“那时候，你从山上摔下去送往医院，我在山上的时候被一群人玩闹推下了山坡，同行的女生不让其他男生救我……我呼救了很久，是顾朝秦来救我的！山里面下雨，我身体都快失温了，是他发现我，摈弃给把我背起来送到医院的……他那天晚上一直在守着我，他是第一个对我那么好的人！”
“所以我为什么不能爱他？他是离开了，但是我知道他是谁，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跟你考一个大学，不过是因为A大学府高，走进娱乐圈，我才能更快接近他！”
颜楚心底沉甸甸的，缓缓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口气道：“你走吧。”
“怎么，这就不想听了！？”庄芮涵咄咄逼人，嘲讽道：“他没告诉过你吧！只要我跟他见面，只要我跟他说，他也一定会记得有我这个人！颜楚，你害怕了是不是！？”
“庄芮涵……”颜楚掀开眼皮望向逐渐疯魔的庄芮涵，瞧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又哭又笑多少不适应，她别过脸去道：“你知道……他当时为什么要去山上找人么？”
“为什么？我不管为什么！我只知道他当时找到的人是我！他救了我，他一辈子都是我要追逐的梦想，无论他结婚没有……我都不在乎……”庄芮涵近乎疯魔，说话已然有些语无伦次。
是的，那个少年根本不像外表那般尖锐冰冷，他内里是那么温柔。
“他上山，是为了找我。”颜楚不想再给她任何无畏的幻想，一字一顿道：“因为我在山上救了他，他以为我死了，所以他上山找我，但我没想到……他救得人是你。”
菘蓝山的事情，颜楚曾专门追问过顾朝秦，他只说后面去找过，找到个快被雨淋死的人。
当时她还曾打趣若对方要以身相许可怎么办，没未想当真是一语成箴。
彼时顾朝秦说：“我又不记得她，她也不记得我，以身相许个什么？”
“你？”庄芮涵瞪着眼不敢置信的望着她，颓然得喃喃自语道：“他……他是去找你……”
那，她算什么？
“谢谢你喜欢了他这么多年……”颜楚抿了抿唇，缓缓坐在沙发上，吸了口气道：“我跟他现在很好，我们结婚了，生孩子了……你如果还是很喜欢他，我只能代他跟你说一声谢谢。”
“我不要你的谢谢！”庄芮涵手一掀，旁边的花瓶“砰”的一声就倒在地上变成了碎片，她双眸泛红道：“你有什么资格！”
“我当然有资格，因为我是他的妻子，而你严格来说……只是一个企图当小三却未遂的绿茶……”颜楚该给的面子也给够了，声音愈发冷冽道：“你所谓的爱情不过是一场笑话，顾朝秦说过喜欢你么？你甚至连他的面都没怎么见过？你怎么去爱？你爱的是你想想中的人，他不是救你的十七岁少年，你爱的不过是你的幻想，不过是因为他救你出水声火热，所以你以为只要待在他身边就能远离你不想要的一切……”
这，就是这场爱情的真相。
“不是这样……”庄芮涵摇头，眼泪大颗大颗得掉下来，她滑着坐在地上，双眸失神道：“不是这样，他就是我喜欢的人，他一定也会喜欢我的……我……我明明就为他做了那么多……”
因为他，她甚至愿意改换容颜。
“沈南峰，把阿顾找来。”或许这是颜楚对庄芮涵最后一点点仁慈，她语调已染上几分疲倦。
前世今生交错，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庄芮涵所谓的“如果不是你他早就爱上我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为了一个遥不可及的人，做那么多，真的值得么？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颜楚比不上勇敢无畏疯狂的庄芮涵。
因为，在最初一段时间里，她退缩过。
片刻后，顾朝秦大步流星走进来，在她旁边坐下，揽着她的肩膀笑道：“怎么了？不高兴？”
“庄芮涵，我只给你三分钟的时间对他说话，三分钟后我就要将他带走了……”颜楚压着心底翻涌的难受，梗着脖子冲庄芮涵道。
“我……”庄芮涵瞧见梦里百转千回的那张脸，声音梗了梗，“我是……”
“阿楚，我不想看到她。”顾朝秦蹙眉道：“我不喜欢别人顶着你的脸。”
庄芮涵愣了一下，心脏像是被一把刀插过，她傻呆呆的跪在地上愣怔得望着男人的侧脸，“我是……”
是什么？她现在……又算什么？
“她是你当年在菘蓝山救的人，爱了你整整七年……你不看看么？”颜楚揪着身下的裙子蹙了蹙眉，“我没有她那么勇敢，她为了你做了很多错事……”
“慕宜修爱了你那么多年，你会多看他一眼么？”顾朝秦眸光深深的看着她。
颜楚愣了下，转过头望向他，咬着唇眼眶有些发烫道：“不会，怕你吃醋。”
“所以，三分钟到了么？”顾朝秦抬手看了看腕表，刮了刮她的鼻尖笑道：“到了就走吧。”
庄芮涵望着他们，那些都是她梦寐以求的。
颜楚望了一眼庄芮涵，催促道：“你有话就说，时间快到了。”
“我……”庄芮涵“我”了半天，像是喉哝被卡住了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眸中酸涩又难受，她摇了摇头：“没有了。”
“那就好。”颜楚拉着顾朝秦朝外面走，冲他有说有笑道：“那我一会儿想吃海鲜，你钓一钓，我来做。”
“嗯。”顾朝秦揽住她的肩膀，笑道：“都依你。”
门，又“咯吱”一声关了。
庄芮涵呆呆的坐在地上，轰然嚎啕大哭起来。
那个曾午夜梦回的少年，完美得让她几乎不敢直视，那么她该如何告诉他，当年她救的少女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如何在他心里留下最后最不堪的一面？
到最后，她竟然连名字都不愿意说出，就仿佛是在那个少年心里扯掉她最后的遮羞布。
就在她哭得梨花带雨时，门又“咯吱”一声开了。
脚步声渐渐朝她走过来，她抬头隔着模糊的眼泪望见五官俊美得男人缓缓蹲下身来，勾唇冷笑道：“怎么，又哭上了？”
顾承泽扣住她的下巴，像是欣赏她哭泣模样，有点幸灾乐祸道：“这样，你就被打败了？”
庄芮涵吸了口冷气望着他：“顾承泽？”
“是我……”
她瞧见他却哭得更为厉害，伸手抱住他的肩膀，“你……你为什么才来……你为什么不早点……我明明可以……”
明明可以不用那么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