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源医院里，他遗留下来的手术颇多，在他回来后一桩桩一件件塞在他手里，一周跑上跑下做七八台手术都是常事儿了。
忙起来时，杭洁来看他，他都没办法照顾照顾她，只能留杭洁在办公室坐坐，更别说约会了。
她又要训练，哪里有空等他，等他结束后，人影子都不见了。
来来回回，一个多月能见面说上几句话既不错了。
宁维晚上打电话道歉安抚，杭洁接电话倒没异状，只说：“你们当医生挺好的，就是太忙了。”
就是，太忙了。
太忙了？
他品了品这话的味儿，揣测她的意思，头疼欲裂想：“不会是聚少离多感情散吧？肯定是生气了。”
现在情侣分手，不怕感情淡，怕就怕陪伴时间短，处着处着就散了。
偏偏他都来不及想解决之法，下一台手术又逮着他做，如此反反复复折腾了他三周，他忍无可忍冲到他爸宁德新办公室道：“爸，我真的做不了那么多！”
“成什么体统。”宁德新蹙眉，写着资料抬头睨了他一眼道：“在医院喊院长。”
“院长，再这样做下去，我真的扛不住。”宁维坐在他对面，据理力争：“你还是给我减少点工作量吧。”
宁德新懒得理他，闲闲道：“你请假前不是这么说的。”
“我怎么说的？”
“你说你就算请假，也一定会把缺的手术给补上，周六周末不休息也要做完。”
“……”
“不会给医院和病人造成麻烦。”
“……”宁维僵了僵，沉默了一下：“您当我没说。”
宁德新点头，摆摆手道：“出去吧。”
找他爸没用，宁维决定找他妈李君炜，窜进去坐在他妈办公室对面开门见山道：“妈，我真的不行了。”
“看把孩子累的。”李君炜看他模样有两分憔悴，将桌子上菊花茶递给他道：“来喝口茶。”
若他爸是秋风扫落叶，那他妈就是似春风般温暖。
“我真扛不住了，你还是让我爸给我放两天假吧，再不放假，要死人的！”宁维把事儿往严重了说。
别说他身体吃不消，要是杭洁真觉得他太忙跟他掰了，那简直就该他疯了。
李君炜“哦”了一声，“好啊。”
一声“好”，宁维感动了半晌，抓着他妈的手，跟看救命恩人似的道：“妈，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李君炜娇嗔瞪了他一眼道：“没大没小。”
就在他将请假这事儿丢给他妈后准备逃之夭夭，李君炜喝了口茶问：“跟你去旅行约会那个女孩子谁啊？有空带来看看。”
“？”宁维瞪着眼，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别跟你妈打花腔，我还看不出来，你为了个旅行就这么大阵仗，周六周末假期都不要了。我还不了解你，你比谁都想蹲在家玩游戏！”李君炜单手撑着下巴，和蔼可亲问：“怎么可能是个男孩子，说说，那女孩儿怎么样？”
宁维神色恍惚了下，深深吸了口气道：“挺好的。”
李君炜眼睛一亮，没想到一炸就炸出这事儿，颇为激动拉着他手道：“真有？女朋友？”
这话一出，宁维就知道被他妈这人精套话，顿时想扇自己几耳光：“有是有，不过……”
“我知道，就是人女孩子矜持，还不想跟你回家见爸妈，爸妈都懂，改天你把人带回来看看……”
“妈……”宁维心底忐忑。
李君炜拍了拍他的手，嘱咐道：“周末要跟她约会吧？”
“是。”宁维哪儿敢多说。
“你好好约会，我得跟你爸说道说道，怎么能不给一点时间跟女朋友呢？！”李君炜笑得跟朵花似的。
宁维松了口气道：“好。”
总归，这事儿算解决了。
待周六约杭洁，杭洁那边当天又要跑去H国进行集训。
宁维心头一塞，跟吃了二百斤馒头一样难受。
在机场送杭洁时，简单的拥抱了下，他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两周。”杭洁见他丧着脸，浅淡笑道：“没事儿，有空打电话。”
宁维更心塞了。
H国的集训频繁，播电话又是国际长途，宁维刚开始还播电话，后来拨不通发现杭洁电话被他打得欠费停机，给她充了话费。
再播电话，杭洁接了后慌慌忙忙道：“还是别打电话了，我这边信号不好，而且电话费还贵，你也别给我瞎充话费。”
他还没说上两句，杭洁就挂了。
至此，宁维彻底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恰逢杭洁回国，宁维欲去机场接她，宁德新凑巧看到他手机屏幕上的合照，皱眉问：“这是什么？”
合照里，是宁维从后面抱着杭洁的照片，姿势亲昵。
“还我。”宁维慌张从他手里抢过手机。
由于手机几乎不离身，所有几乎没人看过他手机，哪儿知道他爸竟然看到。
有句话叫：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还有句话说：姜还是老的辣。
就那么点小破绽，宁维去接了杭洁后回家，就被他爸给请了家法，来了一通逼问。
“我就是喜欢他，我就是没办法！”宁维跪在硬邦邦的地面上，被藤条抽了好几下背，闷哼了好几声，大声道：“爸，你打死我我还是喜欢她。”
关键是，宁维不服软，愣是把他爸气得够呛，没把他打死，打得半死是真的。
宁家，大事儿归宁德新管，小事归李君炜管。
大事儿几年都出不了一桩，这事儿一出，李君炜劝都不敢劝了，只坐在一边儿抹眼泪。
宁维被揍去了半条命，背后一条条狰狞的印子，半死不活躺在床上。
“还好没伤到筋骨，”李君炜一边给他上药一边抹眼泪，眼圈红红道：“听我的，跟那个人断绝关系，以后都不傲望来了。我们到时候*订婚，等你结婚了你就把这事儿忘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
宁维脸色苍白，被涂药的地方被一触碰，疼得脑门都在冒冷汗。
“我，我不。”他执拗道。
李君炜劝不动，宁维心里比她还难受，可他要是退步，以后就步步退，将杭洁置于何地？
父母与儿女的斗争，想来是儿女获胜。
不为别的，因为爱得更深，父母迟早都要妥协。
躺在病床上养了几天伤，他也跟杭洁视频通话，掩盖掉种种事迹，只说太累了想休息，希望她好好训练，等安排手伤的手术。
待过了几天能下床，他要外出，他才发现他爸直接将他给关在了房间里。
“你爸说，你改改就放你出去，跟那个人一刀两断。”李君炜都没去医院，在家里照顾他。
宁维不吭声。
在胶着战中，李君炜着急，可又无可奈何，只能侧面入手，索性诱哄宁维告诉她对方是谁。
宁维抿唇想了想，将手机给她看了下：“就她。”
李君炜望着照片上的人，皱眉看了半晌，没看清楚那照片里宁维抱着的人脖子如何，“怎么看着，像个女孩子？”
“不是女孩子。”宁维怏怏不乐。
那个男人，希望被认成女孩子啊？
“可是……”李君炜皱了皱眉，半晌问：“我怎么看……这脸……那么像女孩子呢？！”
形形色色的男女看得多了，光靠眼神有时候就能判断出男女。
“不是。”宁维趴在床上，又反驳了下。
等打发了李君炜，无所事事的宁维直接把门关了，躲在房间里打游戏。
有女佣来送饭，他直接打发了句：“少爷我什么都不吃，我绝食，除非我爸放我出去！”
闹了绝食两天，李君炜心疼得要死，将宁德新骂了一顿，宁德新咬着就是不松口。
屋子里的宁维索性埋头在皇图霸业打游戏，浑身软绵绵的。
待杭洁打视频电话来，他才稍稍整理了下，三言两语敷衍过去。
待挂断之后，他又缩在地板上，饿的头晕眼花，连游戏都没力气打了。
几个小时临近黄昏后，阳台上窸窸窣窣的响动着声音，他迷迷糊糊爬起来，抬头就见有人跳上了他屋子的阳台。
宁维眼前恍惚了下，瞪着眼愣怔，不知道是不是出现了错觉。
杭洁？
他怎么在这儿？
“扣扣扣——”对方微微蹙眉敲了敲阳台玻璃门。
声音将他给唤回神，才确定阳台外站着的真是杭洁，他心底一慌，连忙走过去开了门，“你怎么来了？”
要让他爸知道，赶明儿就得把杭洁给打得半死。
“你干嘛呢？”杭洁伸手捏了下他的脸，嗅到他身上的味儿，嫌弃道：“都臭了！”
“不是，你怎么上来的？”宁维震惊，“我这儿是三楼！”
“飞檐走壁，不然你以为怎么上来的？”杭洁见他脸色苍白，绵软无力，眉宇间打了个死结道：“颜楚跟我说你挨打了？还没关禁闭了？”
宁维心底暖暖的，顾不得丢脸，伸手将人拥住。
“还抱呢？”杭洁察觉他状况不对劲，“说说，怎么挨揍的。”
她拍了拍他肩膀，顿时听到对方闷哼声，她连忙将人推开，撩起他衬衫衣袖看了看，上面触目惊心的红痕。
“我没事儿……”宁维抓了抓头发，按下她还想扯他衣服的手，往床上一座，笑道：“一点小伤。”
宁家的独苗苗，从小到大哪儿受过这种苦。
杭洁心底跟塞了块肥皂似的难受，往他旁边一坐，不悦道：“你到底干嘛了，你爸这么收拾你？”
“就……就，我跟他说，我喜欢男人。”宁维低头，跟个做错事儿的小孩子似的。
杭洁僵了僵，呼吸凝滞了下，缓缓站起身来震惊的望着他，犹疑问：“你……你喜欢男人？”
“我以前不喜欢的，我只是现在……”他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望着她，“现在喜欢的。”
一股冷意从杭洁脚底爬上来，她嘲讽的笑了下：“那你跟我表白做什么？你亲我做什么？你拉我手做什么？”
“我……”宁维没想到她咋然生气，微愣后一颗心紧了紧，抓着她的手慌张道：“我只是喜欢你，我就是喜欢你我才表白的，我知道我跟你不一样，你是一直喜欢男人，我只是喜欢你才喜欢男人的。”
杭洁甩开他的手，被他的话搞得一头雾水，脑子轰轰响：“你喜欢我就喜欢男人？宁维？你到底想说什么？”
宁维失神的望着被甩开的手，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抬眸眼圈泛红看着她。
“因为你是男人，我喜欢你，我才喜欢的。”
杭洁愣神，脑子里突然闪过不少跟宁维相处时的画面，这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男人？”她死死瞪着他，要不是看他现在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真恨不得扇他两耳光！
从哪儿看出她是男人了！？
“嗯。”宁维抿了抿唇，心都快被揉碎了。
“宁维……”杭洁深深吸了口气，她气得又觉得好笑，好笑又觉得好气。
宁维应了声，心底愈发忐忑，能隐隐察觉她在暴走发火的边缘，就怕她下一秒说分手的话。
谁料，杭洁朝他靠近，一把抓过他的手，朝她胸口摁去。
她咬牙切齿：“男人！”
宁维微愣，手指触及的地方并非硬邦邦的，反而……软绵绵的？
他脑子晕乎乎重复了一遍，压根不知道她什么意思道：“男人。”
杭洁脸彻底黑了，她甩开他的手，一颗一颗解着身上衬衫纽扣，面无表情的盯着宁维看。
“你……我……我没吃饭。”宁维被她的举动吓得够呛，前一秒还在分手的恐惧中没反应过来，后一秒就在“霸王硬上弓”的慌乱中。
由于他坐在床上，与站着居高临下看他的杭洁相较，明显处于劣势。
而且，现在他根本没力气反抗。
杭洁解完最后一颗纽扣，将身上的衬衫彻底脱了下来，露出穿着的背心，“男人。”
宁维看着看着，视线落在她胸口，心脏砰砰砰跳，脑子里轰轰轰炸开了，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那刚才软绵绵的是……胸！
杭洁伸手推了一把宁维，宁维朝床上一躺，巨大的信息量直接让他懵圈了。
他恍恍惚惚间就听窸窸窣窣的穿衣服的声音，还有阳台门关上的声音，狠狠咽了几口口水，等他坐起身来杭洁已经从阳台走了。
“杭洁……是女的？”
啊呸，杭洁是女的。
一股狂喜涌上心头，那他是不是就不用想着移民国外跟她结婚了？
“砰砰砰——”
他傻笑了半晌，又不能学杭洁从阳台上下去，想起她临走时生气，他脸色又一变，冲到门口“砰砰砰”敲门。
“爸！妈！我认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不喜欢男人了！”他嚎叫了几声。
李君炜在楼下为绝食这事儿忧心忡忡，一听楼上宁维认错，这才狠狠松了口气，连忙蹬蹬瞪上楼将门给打开，“儿子，你可算想通了。”
宁维粗喘着气，才发现他现在压根没多少力气，就算要跑出去也跑不了多久，连忙道：“妈，我饿了。”
可不是，这几天瞎折腾。
一想到那照片，他妈一眼就看出女孩子，他还一个劲儿辩驳。
老宁家，就两个男人眼拙。
愣是把个女孩儿给认成男孩儿。
传出去，得多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