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风流丑闻,赌上了两个儿子的童年和未来
程禾2024-07-18 15:2610,961

1

1991年,我小姑陈兆婷二十岁,出落得亭亭玉立,一张脸红润饱满,像极了她的偶像杨钰莹,五官虽没有多惊艳,但也是秀气可人。

我的太舅婆,也就是我奶奶的嫂子,算命谋生,人人都称赞说她算得很准。奶奶哪里会放过这个“小便宜”?趁太舅婆不忙的时候,一个劲要她帮忙算家里各个成员的命数。

我的三个姑姑里,数陈兆婷最小,嘴甜、俏皮,太舅婆最是喜欢她,算出来也是数她命最好。太舅婆这样形容我的这个小姑:“被菩萨保佑的人,生得一副天仙貌,一生清闲度,不愁吃与穿。”小姑听了这话,心里暗喜了好几天,梦里都是锦衣玉食、花团锦簇的光明景象。

小姑确实不像我们这个家的人,虽然看起来她和每一个人都其乐融融,但总感觉少了一股亲情感。她做姑娘的时候,性子野不说,还偷奸耍滑,大姑二姑拼命给家里割猪草、砍柴,她永远躲清闲;大姑二姑但凡有点闲钱,都会毫不犹豫买下一块五花肉孝敬父母,她的零花钱都是独自买蜜饯和黄冰糖吃。

三个姑姑小时一同进的学堂,因着女孩读太多书浪费的观念,加之三人成绩实在也不好,没念多久,爷爷便把她们全部赶回家务农了。大姑二姑性子软糯,根本不敢抗争,只有小姑天天扯着爷爷衣角,一把鼻涕一把泪,非要回学校。爷爷最终拗不过,答应了。

但是复学的小姑并没有学习,奶奶那时给她送饭,次次看见她在课堂上发呆,混日子,无非是以此躲避家里的劳作。到了初二,小姑不读了,回到家里,依旧我行我素,从来不会委屈自己,哪怕家里条件不好,她也总能靠嘴皮子谋到好东西。爷爷曾说:“那个时候啊,咱家过得最享福的不是老子,是这小妮子。”

等到大姑和二姑到了能出嫁的年龄了,爷爷就开始找人相看。经媒人介绍,一个叫涂物辉的男人登门了,奶奶撂话:“两个女儿任他选。”爷爷奶奶当天去作坊榨茶油了,只留下三个女儿看家,涂物辉登门先望见了花容月貌的小姑,待她叫来两个姐姐后,哪里还能瞧得上眼?涂物辉被迷得神魂颠倒,回去就和父母表决心,他一定要娶到陈兆婷。

那会儿,小姑有一个隔壁县的追求者。那男人对小姑体贴入微,小姑不由芳心暗许。两人确定关系不久,小姑被在广东梅州的小姐妹叫去打工,男人因故未去。等到家事料理停当,男人就迫不及待想去寻小姑。

90年代,改革开放浪潮汹涌,县里人心浮动,但婚姻观念仍旧是老一套,要是哪家女儿不嫁在本地,就相当于是断亲了。家里人担心小姑未来真的会嫁去邻县,大姑在那男人找上门询问小姑在广东的具体地址时,假装不知道,也不让其他人给。当时通讯不发达,联系主要靠写信,没有地址,男人一腔思念,洋洋洒洒写下十几封信,奈何飞鸿难达佳人之手。空耗了好几个月后,男人便心灰意冷了,一对鸳鸯,就此各分东西。

年末,小姑从广东回来,带回了特别多时兴的衣服和鞋子,特别是一双松糕底长筒靴。家里人都说丑,小姑嗔怪大家跟不上时代。打工大半年,小姑一分钱没拿回来,基本上全浪费在穿衣打扮赶时髦上了,大姑二姑取笑道:“明明是个不起眼的流水线厂妹,还好意思穿得比电视歌星还靓。”至于她的邻县男友,从头到尾一句没问。

爷爷问小姑明年还出去不?小姑使劲摇头:“唉,我是吃不下苦的人,我在外面厂里根本做不长久。”天赐良机,爷爷随即说出藏在心里大半年的话:“那你去嫁人吧。我早就了解清楚建设路那个涂物辉的家底了,他独生子好着嘞,父母给他留了一栋房,你要是和他结婚了,房子就是你的了。你要是不乐意和他父母相处,就让他爹娘在旁边搭间柴房住。”

其实,小姑那阵儿对爱情没太多向往,每天就想着怎么能打扮得在镇上一枝独秀,起码得和闭路电视里的女星一样。三姊妹映在涂物辉眼里,老大老二就是那地里的朴实小麦,陈兆婷则是一株悉心呵护一朝盛放的玫瑰,望之心旌摇曳。

对这桩婚事,小姑不置可否,见涂物辉迫不及待,我爷爷就赶紧点火添柴,几次见面后,两人就定了下来,婚礼阵仗不小,相当体面。

2

一开始,小姑和姑父两人的婚姻生活,令镇上无数女人男人艳羡。婚后一年,小姑生下了我堂哥涂劲松。

姑父筹钱买来一辆小型工程车,专做工地装卸。当年本地搞建设都是人力,手提肩扛的,这样的先进设备,别说多吃香了,不到半年就回本了。其后,姑父拉人入伙,对方尝到了甜头后,也筹钱买了一辆。只不过合伙人的开车技术是姑父教的,工地资源也是姑父给的,哪怕他慢慢站稳脚跟,依旧受姑父制约,对姑父的生意影响不大。

姑父虽然赚钱多,但是干工程的,整日里汗流浃背,都是早上出去干干净净一身,晚上回来便浸满了水泥和灰,如果衣服上溅到水泥,水泥凝固后附着在衣服上根本洗不掉。后来,姑父就专门去农村集市上批发五六块钱一件的老年黑衬衣,一次买两三件,干完活就丢掉。那时候不比现在,工地没有各种防护措施和施工规定,整日里尘土飞扬。姑父年纪轻轻,肺上就有了毛病。哪怕这样,他也从没有一丝怨言,小姑的物质生活一直很丰富。

可好景不长,结婚不足五年,陈兆婷出轨了。

姑父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闲言,起先以为是玩笑话,还咧着白牙笑嘻嘻怼:“你们净嚼蛆(方言,乱说)!”直到他私下里偷偷去看了那个“野男人”,与其对质,真确认了小姑出轨的事实,那强装的镇定当场粉碎。没了男人的尊严,他却也不敢回家跟小姑闹,兀自抱头痛哭,还撂下货车,一个人跑去了镇上的老诊所。

姑父在诊所里大闹,要医生拿药来,悲悲戚戚地哭诉自己的遭遇,像没长大的孩子一样,把家里的丑事抖落了个干净。看病的乡亲们纷纷退避三舍,老医生也被吓到了。无论众人怎么撵姑父,他都不走,老医生无奈,只好偷偷叫妻子去姑父家叫人。姑父的母亲来了,老泪纵横,跪在地上求儿子回家去。她既害怕儿子真做傻事,也害怕儿子的窝囊被更多人看了去,之后怎么抬起头做人?

不承想,姑父回家后,并没有等来妻子的道歉,反而是岳母的恶言恶语。

原来,小姑得知自己的私情败露后,不敢承担,回娘家同我奶奶也哭哭啼啼了一番。奶奶知道后,气得把两盆刚灌好的香肠都摔了,气冲冲跑去同女婿涂物辉理论。小姑跟着回去,在一旁哭天抢地,仿佛她才是受害方。奶奶还心疼自己女儿心疼得不得了,一边说话,一边踹姑父脚跟前的盆栽,直到把那无辜的陶盆踢碎。她嚷嚷:“你知道今天你在肖医生诊所闹得有多严重吗?我女儿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以后我们怎么在陈家祠做人?老大不小了就这样做事啊?你看到她出轨了?没有证据的事,可不能乱说出去!”

姑父听到这话暴跳如雷,抡起拳头就要砸向我奶奶,街坊邻居赶紧给拉开了。直到傍晚,我爷爷才满脸通红地上女婿家道歉。两家老小齐聚一堂,大门紧锁,调和许久,这段丑事才落下帷幕。面对众人的质问,小姑这才终于认了错,泪眼婆娑地对着脸色灰败的丈夫发誓,再也不会和别的男人有染。

回过头,我爷爷脸上挂不住,冲着我奶奶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小姑这次出轨的对象,我得叫“光叔”,说起来也是沾亲带故的。他是我二奶奶的儿子,也是我的表叔。他是我们当地一个戏团的台柱子。人长得不鲜亮,胜在能歌善舞,扭起来能逗得大姑娘小媳妇连连发笑。当年,除了有钱的,对“搞文艺的”,也有一群女人愿意赴汤蹈火。

那当口,二奶奶举家从乡下搬进镇里的自建房,房前屋后走动亲戚,跟小姑和姑父打了几次照面。光叔唱大戏的,嘴皮子能翻出花儿,姑父常年在外挖土,小姑太闲就到处串门,自然会串到光叔家。小姑虽然生了一个娃,风姿却依旧绰约,光叔瞅瞅自家“黄脸婆”,心里便有了计算。他特爱开荤玩笑,对着亲戚都不避讳,家族里其他女性或骂或嗤,唯有小姑不以为耻,还赞叹光叔幽默有趣。

这种夸赞,哪个男人不受用?就这样,两人渐渐从光明正大的串门变成了藏形匿影的偷情。

除了唱戏,过年过节,光叔还会组舞龙队去各家各户门前送祝福,阵仗颇大,到哪家,哪家女主人就得奉上一份“纳福钱”,少则五十,多则上百。县里那么多人家,靠着这门生意,光叔捞了不少钱。

手里有钱,两人私会时,会去旧工商银行旁顶豪华的“冠珠”KTV,因为绝大部分亲戚都住在城南至老桥桥西,离那很远,所以两人的奸情迟迟未被撞破。

3

偷情东窗事发后,哪怕陈兆婷发誓赌咒不会再犯,实际上却是变本加厉。

她出门的名目繁多,今天肚子不舒服要拍个片,明天说找“做称的(方言,闺蜜)”打麻将,后天是给家人买衣服。一去一整天,姑父管不着,公婆更管不着。涂物辉的父母是方圆几里公认的老实人,街坊邻居都夸人好,要不我爷爷当年咋能那么上赶着撮合?两个老人家把面子看得格外重,哪怕陈兆婷这般胡作非为,也只能心里愤懑,不敢同旁人讲,怕坏了名声。

外面也不断有男人向陈兆婷示好。小县城里的女人,人生无非就相夫教子一条路,但陈兆婷可不会安于此道。看着男人们对她长相和身材的垂涎眼神,她很是满足,因为在她看来,一个女人最大的魅力,就在于有男人前赴后继地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她享受着与男人们暧昧,撩骚,发生点啥,屡屡突破底线,寻求刺激。

涂物辉明面上没再闹过哭过,陈兆婷也没把自己的风流韵事藏得多用心,两人似乎达成了一种难以置信的平和。哪怕外人屡屡碎嘴,说陈兆婷又新跟谁谁好上了,姑父依旧对小姑一样地好,赚来的钱也还是归她管。别人叹他傻,涂物辉无奈地说:“我知道事理,但是我狠不下心,再怎么说她也给我下了崽。”

姑父说这话,是在念当年陈兆婷生儿子难产——涂劲松头太大,快把她折磨死,硬是挨了七八个小时,算是走了一趟鬼门关。再有,是他真的很爱小姑,哪怕知道妻子做了花丛里的蝴蝶。

其后几年,我们这个南方小县城里出现了越来越多的KTV,治安很差,黄赌毒样样繁盛。家里人严格管制小孩,绝不允许去那样的场所,陈兆婷却在那些地方整日流连忘返。男人们出手阔绰,在护肤品和美容院的加持下,陈兆婷远比同龄人娇俏美丽——光叔和她掰了后,给她介绍了新男人,新男人又介绍了新男人,源源不绝。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自家丈夫有了外面的人,妻子们最是敏锐。即使料理不了丈夫,散播陈兆婷的流言也是易如反掌。在我们那个小镇里,亲戚们饭后闲谈,话头拐着弯儿一定会牵到陈兆婷身上,大部分人都承认陈兆婷实在美丽,但也令人作呕,骚,贱,奈何自家瞎眼的就喜欢这种货色。照例,她们也会心疼一波涂物辉,认为他不是个男人,脸丢尽了。

涂物辉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在工地上像个陀螺一样转,丝毫不敢停下来,他生怕一旦断了家里的生计,花枝招展的陈兆婷更会一点好脸色都不给他了。他自卑于无法像外面的男人一样给妻子触手可及的快乐,其实是他低估了我小姑的心性——都说三岁看老,这人天生的花心,爱玩。

大姑曾经亲眼看到过自己的小妹和情夫幽会。那时候,大姑在鞋厂做工,经常要加班,有一回赶工到深夜,下班回家路上远远望见一个中年男人骑着一辆炫酷的机车,后座上小姑把人家腰搂得紧紧的,满面春光,像极了热恋期中的情侣。大姑羞得赶紧别过脸,生怕他们认出自己。

之后大姑觉得丢脸,和二姑告状,二姑又和奶奶告状。奶奶却只是摆摆手说:“嗨呀嗨呀,甭管她,再说咱娘几个管得住吗?她夫家都管不着。你们以后要是再看到听到这些,也少和外人说,你小妹脸皮薄着呢!”

大姑本可以闭目塞听,但巧的是,其后她和妯娌们聊天,妯娌们又把小姑的这些烂事翻出来了——虽然妯娌们都不知那女的是陈兆婷。妯娌们大都嫁去了下水,和大伙讲,下水有男的出轨上水的一个骚女人——那骚女人家的地址,丈夫的职业、收入,无不指向陈兆婷和涂物辉。最后,妯娌们说:“真搞不懂这个女的,明明自己老公开那么挣钱的工程车,还要去外面乱搞。”

当年,我很厌恶小姑,为她的行为不齿,也认为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十恶不赦,像蛆一样恶心。

4

2005年,小姑有了二胎,生下了小堂弟涂煜晨,此时涂劲松都十三岁了。

小堂弟的诞生,给了七大姑八大姨新的谈资。当时在医院病房里,熙熙攘攘站满了来探望的亲戚,有人悄咪咪打趣:“你们说,这个孩子像谁?”

二姑傻气地说:“当然像我妹了啊,要不就像我妹夫,像谁长大了都不赖,这有啥子好说的。”周围人听完,脸上不由浮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但都默契地没再说话。

小堂弟出生后,小姑安分守己了一些,坐月子、喂奶、哄睡。这段时期,她和姑父之间的关系好多了,时隔十年喜得麟儿,本就不在乎那些流言的姑父,眼前添了一个张牙舞爪的胖小子,多有面。

可惜,陈兆婷很快故态复萌。涂煜晨八个月就断了奶。小姑不管老辈人如何议论,直接把孩子甩给婆婆,又过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逍遥日子。

涂劲松那时已经上初中了,学习成绩极差,妈妈流连于野男人,爸爸把自己圈在工地,两人对他一点都不关心、不了解。涂劲松也是怪人,乐得没人管,在学校过得风生水起,无比自在。有情夫们的供养,小姑对涂劲松很是大方,大堂哥小时候零花钱就没断过。虽然母子俩感情生疏,关系倒也还过得去——直到大堂哥懂事之后,听到那些流言蜚语,才开始抗拒自己的母亲。在钱的方面,姑父也从不亏待儿子,涂劲松初中时收了好几个小弟,一起打架、逃课上网,频频闹到请家长。

初三念完上学期,涂劲松实在待不住了,磨着姑父要休学。姑父找了个熟人,花钱替儿子弄了一个初中毕业证。

就在大堂哥辍学几个月后,姑父出了意外。

出事那天,姑父开着一辆小货车拉材料回来,碰上了大暴雨,山路上突然出现小面积的滑坡,姑父想加速避开,结果马路左侧滚下来一大块石头,姑父当场吓懵,刹车失误,连车带人翻进了山崖下。

车翻了,雨水灌进车里,流到姑父脸上,他魂不附体,以为自己头部大出血,命不久矣。他赶紧拨了个电话给小姑,哪知打了五六次,小姑才接,没等他说完情况,小姑还把电话给先挂了。

姑父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直到大约半小时后,一个开着拖拉机的农民经过,看到被撞得变形的护栏,好奇地往山崖下看,这才发现了昏迷的涂物辉,报警打“120”给送去了医院。九死一生,赶去的族人都心疼坏了姑父,可直到十多个亲戚都到医院了,小姑才急匆匆、泪眼婆娑地赶来。

家人们这次也不站陈兆婷了,质问她在接到电话的第一时间为什么不报警救人?陈兆婷百般狡辩,非说自己第一时间就采取了措施。众人细细盘算,时间全对不上,但最后到底没戳破,给她留了一丝余地。

姑父身体没什么大碍,但是人受了太大惊吓,魇住了。他对妻子彻底寒了心,再不上交工资了。小姑故伎重施,回娘家要我奶奶替她出头,结果我奶奶说什么也不去了——她年事已高,女婿年轻力壮,女儿的破事人尽皆知,要是再欺负人,她的老脸往哪搁?

5

撇开小姑的缠累后,姑父又做了我们县里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他从其他工头和父母亲戚那里借了些本钱,斥巨资买了一台最新型号的挖掘机。从此,工程车挖掘机两头开,辛苦,但是充实、挣钱多。

姑父的决心,像是狠狠抽了小姑一记耳光。没得丈夫的工资去潇洒后,她走在外面头都低了不少。以前肆无忌惮,觉得自己找再多野男人,干再多浪荡事,丈夫还不是被她捏在手掌心。之所以不在乎别人的指指点点,也是因为有个如此死心塌地的丈夫兜底。

小时候陈兆婷就报复心强,跟我大姑二姑抢吃的玩的,长大了也一样。面对姑父的断情绝义,她开始觍着脸问情夫们要钱,然后拼命在外面编造姑父的坏话,以此想让姑父乖乖听话。

姑父的挖掘机生意做得红火,攒下了不少钱。他给涂劲松买了台式电脑,十里八乡的第一台,当时可风光了,很多男孩子放学后就去找涂劲松玩,就为了蹭电脑。我的大堂哥面上更膨胀了。

此后六年,涂劲松就每天窝在家里上网打游戏,偶尔和狐朋狗友骑“鬼火”炸街。然后又迷上了网恋,且对象都比他大三到五岁——可能是因为父母的无爱婚姻,他在感情上也变得扭曲了吧。家族里的小孩们聚一起时,他作为大哥,总是滔滔不绝吹嘘自己谈过多少任女朋友。他每段恋爱的持续时间都很短,最长不过半个月,最短不超过三天。毫不例外,都是他把那些女人甩了。

而我的小堂弟涂煜晨,长到七八岁,活泼可爱,又呆又憨,和男孩女孩都玩得来,是我们一群小孩子的团宠,就连他亲哥哥涂劲松,也对他宠爱不已。

涂煜晨上小学后,小姑的公婆因为年迈病痛,无法再带小孩,回了乡下老家。小姑和姑父常年不着家,家里就只剩两个孩子自己。涂煜晨每天自个儿上下学,吃饭去“小饭桌”。一次,他在学校里发烧了,老师给姑父打电话让接走孩子治病,姑父正开着挖机在乡下干活,脱不开身,辗转求到我大姑那里。大姑带着小侄子输了液,再送回家,嘱咐大侄子涂劲松好生照看着。

当晚,涂煜晨迷迷糊糊醒来,就听见一阵很大很奇怪的声音。睁眼一看,哥哥正端坐在电脑前,对着显示器看得津津有味——电脑里播放的是污秽不堪的色情片,这是涂煜晨后来说的。八岁的他,当时啥都不懂,只感到一股强烈的不适和尴尬,却只能闭着眼睛假寐,不知该怎么办。

从那天起,他脑子里总是不由自主地冒出当时的画面,觉得自己的哥哥这人特别恶心,抵触和哥哥亲近,再也不去那电脑上玩4399小游戏了。进而导致后来一段时间,一靠近女性,不管是邻居、同学,还是妈妈、外婆和奶奶,都会让他觉得不舒服,想吐。

涂劲松还奇怪,一直乖乖的弟弟,怎么突然就不爱和自己亲近了?

6

到了二十二岁时,涂劲松在谈恋爱上一反找大姐姐的常态,又找了一个女高中生,小朵。当时,女孩正在上高三,人生的关键时期。

涂劲松对小女友百依百顺、有求必应,小朵一个乡下姑娘,家里还住黄土毛坯房,自然而然就沦陷了,成绩随之一落千丈。涂劲松邀请小朵去自己家过周末,省得赶破旧的班车回老家,小朵就同意了,瞒着父母就来到了我小姑家。

我们这边得知涂劲松要和一个女高中生同居,急得不行,大姑二姑赶去骂涂劲松和陈兆婷丧尽天良,不负责任:“你家松松也二十好几,算妥妥的成年人了吧?有些话我们不好说,但你这当妈的要教他啊,咱家名声再差,也不能去害别人呀!”

听到这话,小姑得了理似的,立马回敬道:“小朵肯答应我家松松来我们家住,自己也是个不知廉耻的人,凭啥要我去教?她有本事,当初就答应别来呀!”

至此,家里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高考过后,小朵查出怀孕,小姑和小姑父还荒唐地给两个孩子办起婚礼——要知道,小朵都未到法定结婚年龄。但小朵沉迷在我大堂哥的爱里,觉得自己找对了人,不但不愿把孩子打掉,还和父母说放弃上大学了——就算她不放弃,以她当时的成绩,也只能读个很差的大专。

两人的婚礼让陈兆婷身上又多了个笑话,镇上很多人都笑话道:“生了个好儿子,把高考生弄怀孕,毁人前程。”

小朵生下一个儿子后,跟涂劲松之间的蜜月期就结束了。大堂哥随我姑父,爱漂亮脸蛋,可却没他爸那么长情。十八岁的小朵固然令他心动,但小朵不可能永远十八。涂劲松不甘于婚后的平淡生活,也开始不着家,频繁出去撩骚泡妹。当时他跟着我姑父学了挖掘机技术,自己接项目,手里有闲钱,小朵婚后就做了家庭主妇,管束不了丈夫。她不仅要带自己的孩子,小叔子涂煜晨也被甩给了她照顾。久而久之,她心里充满了怨气和恨意。可她也不敢同父母讲,毕竟,是她一意孤行非要嫁人的。

于是,涂煜晨便成了她发泄的对象,我这位外表看起来温柔善良的小嫂子,实际脾气阴晴不定,没人在家的时候,她会故意不理睬涂煜晨,会把孩子的纸尿裤和饭碗砸在涂煜晨头上,会骂涂煜晨“打短命给(方言,你这个人活不长)”“粪池里的蛆”。但只要公婆在家,她又会装出一副很关心小叔子的样子。

另外,仗着涂煜晨性子软,小朵编造了许多诸如涂煜晨欺负自己儿子、不做作业、挑食的罪名。姑父看儿媳无辜,总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大骂一顿小堂弟。

如此一来,本来就受过打击的涂煜晨,更加内向孤僻。

7

涂煜晨上初中后,小姑和姑父关系缓和了不少,在外人看来,也称得上和睦恩爱了。这些年,小姑少了金钱供养,风姿不再,渐渐收心,回归家庭;反倒是姑父因为钱包鼓囊,多了些风流事。他们夫妻俩互不干涉,在家族聚餐上,甚至能开玩笑打趣,老人们对此很是欣慰。姑父也重新开始给小姑养家钱。虽然小姑身上时不时还会爆出些小丑闻,但是再无年轻时的浪荡和疯狂,婚外情的浪头在这个家渐渐平息了。

可是,小姑和姑父的感情回温并没有给两个儿子带来改变。涂劲松童年时看过太多父母的撕扯,现在两人的恩恩爱爱,只会让他觉得他们虚伪至极、恶心反胃;而涂煜晨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对父母的关爱基本无感。

到了初中,涂煜晨的作业需要在手机上打卡完成,一些通知也会发到班级的微信群里,小姑根本玩不转,每次需要拍照作业或者完成其他任务时,就直接把手机交给儿子,让他自己捣鼓。

一次,涂煜晨上传完英语抄写作业后,意外地在小姑的手机相册里看到一条视频——是一个油腻肥胖的老男人和小姑衣衫不整的不雅视频,而且居然还传出了第三者的声音。涂煜晨顿时胃里翻涌,立马把手机还给了母亲。而小姑并没发现自己的秘密被孩子瞧见了。

从小到大,在父母无数次的争吵里,涂煜晨听得最多的一句,是父亲骂母亲“不知廉耻”。看到母亲不雅视频的那一刻,他心里再不想认陈兆婷这个妈了。不过那时的涂物辉也半斤八两,涂煜晨每天半夜都能听到他在厕所里和情人们煲腻歪的电话粥,甚至一次在校门口看到父亲正搂着一个陌生阿姨。

亲人、家庭是这样的恶心,涂煜晨被这些不堪的丑事侵扰,无法好好交友,性格变得古怪,一个好朋友都没有。他后来没考上高中,姑父就花钱给他买了个职高读——那所职高里有姑父的熟人,他一个生意合伙人的妻子在学校里面做主任。那所职高要求学生全部寄宿,姑父虽然拜托那个女主任多加关照涂煜晨,实际上人家只是冷眼旁观。

进了职高后,涂煜晨先是被孤立,后遭受校园霸凌——所有同学都觉得他是一个怪咖,以捉弄欺负他为乐。他自理能力极差,不会洗衣服不会系鞋带,好几次凌晨一点,他突然跑回家,在楼下拼命敲门要进去——为了防止学生做坏事,职高严格限制学生,钱都统一充进饭卡里。在这样身无分文的情况下,但涂煜晨宁可走十几里,也要翻墙逃回家。而每次回家,他都不免被姑父一顿臭骂,又不敢反抗,第二天就乖乖回了学校。

难以想象,我的小堂弟,生活会过得多难受。

他只比我小两岁,幼时我和妹妹与他感情不错。有了性别意识之后,互相才慢慢疏远了。待我上高中后,许是无人倾诉,涂煜晨隔上几天就给我发来一连串消息。起初是“在不在”一类的招呼,等我回复了,就再发一些不知所云的胡言乱语。

数次之后,我渐渐不想搭理他了。但他不死心,开始十几二十条信息地轰炸我,大都是表达当下生活好没劲,好孤独好烦躁,有些话云里雾里,我再三盘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永远得不到答案。他的朋友圈和QQ空间里充斥着大量“忧郁伤感风”动态,当时我只当是青春期男生的正常现象。

小姑终于对小儿子上了点心,看涂煜晨只肯找我和妹妹说话,就恳求我们去家里陪陪他。我们欣然答应,但是一起出门之后,涂煜晨总是做一些怪异的举动,让人想逃——比如,走在外面他会拿手挡住自己的脸,吃饭时像个特务一般不断环顾四周,聊天时不敢看我们的眼睛,老是说一些特别不符合他年龄的话,思想幼稚。小时候那个活泼憨厚的孩子,怎么就变成这样畏畏缩缩的样子?我搞不懂。

我高考前,一家人去小姑家吃饭,全场都没看到涂煜晨,一问小姑,小姑说:“(他)小媳妇藏绣楼,不敢见人。”

我赶紧上楼找他。涂煜晨看到我之后,两眼发光,原来死气沉沉的人一下子活了过来,像小时候一样亲昵地拽着我的胳膊,问:“姐,我们去爬山吗?”

小时候,我们经常一起去他家附近的一个红色历史纪念馆,涂煜晨的记忆好像凝滞了。每次我们来,他都说去“爬山”,好像与同龄人完全隔绝了,对大家喜欢的打游戏喝奶茶唱K等,全然不知。

这次“爬山”,我不经意间发现涂煜晨脖子上有一条红红的勒痕,很深。我吓坏了,放软了语气问:“你和姐老实说,你是不是拿绳子还是拿什么勒了你自己脖子?你是不是想做傻事,你到底干了什么,你和我说,我一定会救你。”

可不管我怎么坦诚,涂煜晨一直都痴痴笑,坚称自己是撞到了挂衣服的仿树枝状衣架。

8

上大学后,我的专业课里有一门心理学课程。讲师平易近人,常常说我们有疑惑随时可以找她咨询。涂煜晨发给我的消息日渐稀疏,但我对他的担忧丝毫不减。

偶然一次课间,我把涂煜晨的情况告知了心理课老师。因为涂煜晨的情况太过复杂,老师约我第二天下午细谈,我将自己堂弟的怪异言行,家庭状况跟老师一一阐述。最后老师得出结论:涂煜晨的巨大变化跟他的家庭环境密切相关。确实,回顾小姑家的种种,扭曲的父母、阴晴不定的嫂子、变态的大哥、荒唐的性启蒙经历、小镇上十几年的流言……都造成了现在不伦不类的涂煜晨。

涂煜晨却也没想着逃离,他无法独立在其他地方生活。他上的那所职高臭名远扬,读出来的人极少,学生乱搞男女关系,打架斗殴是常有的事,很多女孩子还没毕业就怀孕、堕胎。涂煜晨一开始学电子信息技术,后面不知怎么地求着小姑给他转去“高考班”。他的社会认识少得可怜,常常和我说:“姐,你以后有工作了,可以让我跟着你吗?”“姐,你以后要是去当包工头了,我可以去你工地搬砖吗?随便多少工资。”

我每次听到这些话就忍俊不禁,可是他说得格外认真和严肃,一点儿也不像玩笑话。

上到高二,他开始焦虑高考,最大的愿望就是考上一个大专。我安慰他,说如果只是想考一个大专,很简单,省内大部分大专一百五十分就足够,哪怕学费贵,姑父也能担得起。没想到,涂煜晨说:“这些一百五十分的大专,是不是都是职业技术学院啊?”

我点点头,他瞬间失落了。我很疑惑,涂煜晨解释说:“我不想去这样的学校,我怕里面的人和职高里的一样,我不想再被欺负了。”

这话听得我心一抽一抽的。他不断用手机检索那些好的大专,只能说他的理想很美好,现实却很残酷,从小到大没人在意他的学习,成绩早无可救药。

前年过年,我和妹妹又邀请堂弟出去玩。涂煜晨很是开心,炫耀着姑父给他买的新手机。可只要我们一不小心窥向手机屏幕,他就立马反应剧烈地用手罩住手机,好像有巨大的秘密,生怕被我们发现。

要回家了,他执意要去回的小学走走。那所小学位于县城中心地段,设施豪华,很多居民都爱来散步休憩。正值新年,阳光明媚,小孩们在操场上放风筝,其中几个男高中生尤为显眼。涂煜晨看到后,拿出手机就拼命一顿偷拍。我满脸疑惑,脑子里不由浮现出涂煜晨不久前用的那个怪异的微信头像——那个头像很明显是“情头”,两个人物形象都是男的。

涂煜晨成功偷拍到满意的照片之后,嘴角上扬,这次的笑容终于不那么假了。我选择直接试探他:“你是不是喜欢男的啊?”

涂煜晨脸霎那红透了,低头不肯回答我。我又逼问了几句,发誓绝对不会告诉姑姑姑父,他才承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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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一起长大的情谊,以及涂煜晨对我的信任,我多次提醒小姑和姑父去关心关心孩子的心理状态。结果,小姑立马不高兴了,认为我们看不起她,觉得她的孩子脑子有问题,末了,又找我妈的麻烦,指责我妈没教好,说我才是精神不正常。

劝不动小姑,我又试图劝大堂哥去管管,生怕涂煜晨什么时候就做了傻事。涂劲松听我说完后,一脸茫然,只觉得我莫名其妙:“涂煜晨就是那性格,小时候就不爱说话,你还不知道吗?别想太多了,你管好你自己吧!”

后来,我直接建议小姑带涂煜晨去县医院精神科看看,她倒是没骂我了,但支支吾吾的——原来,她和姑父因为堂弟的事吵架了,初中文化的姑父根本不懂什么抑郁症、精神病,在他看来,人不痛快了喝喝酒睡睡觉就过去,小孩子嘛,多给点零花钱就好了,哪有那么矫情?其实,这些年来小儿子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但是他一直不能接受,也不带孩子去医院,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小姑在常识方面是个糊涂蛋,加上如今在家里没话语权,任由姑父淡化孩子的异常,真以为可以像姑父说的那样,慢慢变好。

也许在未来,这个家庭还有一场巨大的风暴——等到涂煜晨到了适婚年龄,这家人能理解和接受儿子是个同性恋的事实么?毕竟,在这个小县城,这绝对是十恶不赦,颜面扫地的大事。

纵观小姑的前半生,确实如太舅婆所预言,“一生清闲度,不愁吃与穿”。但我想,为此付出代价的,起码有堂哥堂弟的童年,乃至未来。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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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的风流丑闻,赌上了两个儿子的童年和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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