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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里面传出凄厉的女人的叫声。
“喂,里面的开一下门,发生了什么事?”我打着门框,叫了保卫,“里面发生了什么事?麻烦开一下门。”
突然门开了,倒到我怀里的是个衣衫破破烂烂的女孩子,右肩上纹着一只蝴蝶。
“所以后来也没有念书了吗?”我把我的衣服给她穿上,把她带到了我的休息室,“陆依依。”我叫着她。
“你大四的时候我就没有在学校念书,休学了。”陆依依的头发杂乱地遮住了她的脸,让我认不出她。
“这么大的事情你也要告诉我一声啊。”我开始给她梳头,从发梢到发根。
“……对不起”她一直呆呆地看着我,半响说出这样的三个字。
“怎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呢。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我给她绑起一个马尾。
陆依依的颧骨有些淤青,我也没有问是怎么弄的。
“陆依依,我记得你当初考上我们大学的时候,那样地兴高采烈,还叫我去陪你踩落在校园小径上的树影。”我笑着跟她回忆起以前的事情。她坐在那里一直没有说话。
“嗯。”她点了点头,心事重重,两只手在衣服上摩挲着。
“最近我把爸爸妈妈接过来跟我一起住了,你也过来吧,帮我煮饭给他们吃好不好?我最近太忙了,妈妈也找到了一个新工作,家里就没什么人做饭了。”我摊开手,对她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她大大的眼睛里包着好多好多的泪,只要一眨眼就会落下来。
“先过来和我住两天,其他的以后再说吧。”我抱起她,让她的泪水落在我的肩上。
她把头埋入我的肩,身后金黄se的头发颤颤发抖。
陆依依一直没有说什么话,我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好像是在外和别人打架惨输的一个小孩子,默默地难过,还害怕身旁的大人会指责。
“不就是供人消遣的玩意么?还在老子面前装圣女……”这是我扶着陆依依离开那个房间时,里面传出来的话。
手中扶着的陆依依,已经不再像初见她那样胖嘟嘟的,跟在我身后的胆小的陆依依了。她长得很高,窈窕的身姿可以撑起任何一件漂亮的衣服,肌肤似冰雪,脑袋却犯了迷糊。
我把地址写在纸上,画了详细的地图。“你就按着这个去找我家,先回去洗个澡,我给妈妈打了招呼了,她今天会早点回家,你放心地去。等我下班就回来了,暂且就在我家住下吧。”
她的脸上的那层灰se还没散去。
家里住着一个时时可能发病的爸爸和望着灰灰的天空发呆的陆依依。
“嘿,陆歆,我们一起回去啊,我看到你就住在我们那栋楼的对面。”
“我们班上好像只有我们两个姓陆耶。”
那个随时拿着零食,笑得嘻嘻哈哈的陆依依被时光冲走了。
刚开始的两天,我转身看着她睡在床上,眼角总是条条泪痕清晰,身上的淤青随处都有。渐渐地,她的眼睛重新恢复了明亮,身上的伤痕渐渐复原。
“陆歆,我想今天晚上带伯父去广场玩,今天是周末,那里有人要表演。”笑容重新回到了陆依依的脸上。
低头摆弄象棋的爸爸也抬着头望着我。我走过去蹲下,拿走爸爸手中的象棋。在我小时候,爸爸还是个象棋好手,村子里很少有人能够下得赢他的。“以后你一定要学象棋,很少锻炼你的智商的。”他曾经这样教育着我。
“爸爸,要不要去?”他现在已经不大会说话,行动能力也大不如前,常常流出口水,象棋早就不会下了。
爸爸看着我,最后点了点头,口水滴到了棋盘上的那颗“士”上。
我起身,看着陆依依:“那,我爸爸就拜托你了。”
“哈哈,日剧看多了吧,干嘛不加一个鞠躬。”陆依依敞开肚皮笑了起来,忽而又严肃起来,“请小姐放心,我一定会带好大人的。”她在我面前鞠了一躬,十足的日剧模样。
这时我才知道陆依依和爸爸原来是很好的朋友的,看着陆依依带着爸爸去广场玩的时候。
下班之后,妈妈说着他们还没有回家。我走到了广场上逛着,看看能不能遇到他们。
台上有人跳着舞,下面的观众看得很开心,我站到喷泉的台上,戴着我的大框眼睛,在黑夜中寻找他们的身影。台下的人太多,我找寻了许久没有看见。
从喷泉池边跳下来,我开始往回走。下了广场的石梯,下面的小坝子上有着许多人在广场舞。
中间有个亮丽的白裙子的女孩子,拉着一个小老头在跳舞。女孩子一步一步教着对面的小老头舞步,随着音乐,他们已经可以配合着跳舞。那是陆依依和爸爸。
头顶上,绽放了几颗烟火。
“砰”的一声,烟火消失,就像虚无缥缈的,那样脆弱短暂的生命。
爸爸整日被我们关在房间里面。我教他看书,看电视,却圈住了他的自由。我担心行动不便的他出门会有意外,却一天天在腐蚀他对外渴望的灵魂。
我把他从精神病院接了出来,却把他送到了另一个牢笼。
爸爸此刻脸上的笑容,是我好几年没有看见的。
我在楼梯边上坐着看着他们,跟着他们一起笑。让身边的人笑着生活本来是件稍稍动动脑子就可以解决的事情,我却没有在意。
我本来不是一个很坏的人,却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一个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