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元仙城,一处雅致的庭院内。
李秋荷正临窗而坐,纤细的手指轻轻捻着一本账册,眉头微蹙。
窗外细雨如丝,打在芭蕉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夫人,这是御水阁上个月的流水,比之前又涨了近三成。”一旁的侍女轻声汇报,语气中带着几分喜悦。
李秋荷嗯了一声,目光却未从账册上移开。
生意是越来越红火,可她心里却愈发不安。
御水阁卖的那些新奇符箓,核心的材料都仰仗着承徳商会。一旦承徳商会那边断了供给,御水阁就是无根的浮萍,风一吹就散了。
这种命脉被人攥在手里的感觉,让她如芒在背。
她放下账册,望向窗边铜镜里映出的容颜。眼角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了一丝细微的纹路。
四十有余了。
她心中轻轻一叹。
与项凡相识,恍惚间已过去了小半辈子。他从一个青涩的少年,长成了如今能为她遮风挡雨的筑基真修。
可自己呢?
早年误食的那枚异果,虽让她容颜常驻,却也悄然偷走了她本就不多的寿元。
还能陪他多久?十年?二十年?
一抹难言的惆怅,如窗外的雨雾,悄然笼罩了她的心头。
“夫人,老爷回来了!”
就在这时,另一名侍女快步从月亮门外跑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古怪的神色,“老爷他……他还带回来一个女人。”
“哦?”
李秋荷脸上的愁绪瞬间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了然的浅笑。
她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自家老爷那性子,看着冷淡,实则骨子里就不是个安分的人。
“慌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她轻声嗔了一句,从容起身,“去,把我珍藏的云顶灵茶取来,再备好热水和干净衣物。”
侍女领命而去。
李秋荷理了理衣衫,缓步走出厅堂,正好看到项凡领着一个浑身泥污的女子走进庭院。
那女子身形高挑,即便满身狼狈,也难掩其出众的姿容和身段。只是此刻发髻散乱,脸上又是泥又是灰,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李秋荷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一眼就看出,那女子身上破损的法袍材质不凡,显然出身不俗。
也不知自家老爷是哪里来的玩性,竟把人家姑娘折腾成这副模样。
“冬依,秋香,带这位……钟道友去梳洗一下。”项凡看见李秋荷,随口吩咐道。
他瞥了一眼手足无措的钟海玲,又补充了一句:“她自己怕是弄不来。”
这位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连束发这种小事都笨手笨脚。
“老爷就会欺负人。”
李秋荷掩嘴轻笑,莲步轻移,主动走上前,无视钟海玲身上的污渍,亲热地牵起她冰凉的手。
“妹妹别怕,跟我来吧。”
她的声音温婉柔和,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钟海玲原本还处于巨大的变故和茫然之中,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包裹,鼻子一酸,竟是说不出话来,只能任由李秋荷牵着,走向侧院的厢房。
一踏入厢房,一股清雅的幽香扑面而来。
钟海玲整个人都愣住了。
梳妆台上,摆放着一排排精致的玉瓶瓷罐。有来自中土修仙界的云霞水粉,有产自北疆极寒之地的冰雪芙蓉膏,甚至还有一整套东海鲛人泪炼制的养颜灵露。
这些东西,她只在一些古老的典籍上见过,据说每一件都价值千金,是有价无市的珍品。
而衣架上,挂着一排崭新的衣裙,皆是青元仙城最有名的霓裳阁的手笔,衣料上隐有灵光流转,显然都缝制了防御和洁净的法阵。
钟海玲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曾几何时,钟家鼎盛之时,她也是这般被娇养着。可自从家族衰落,她已经很久没有添置过一件新衣,用的也只是最普通的脂粉。
眼前的一切,与她这些年的节俭窘迫,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
“妹妹,快把这身脏衣服换下来吧。”李秋荷取下一件水蓝色的衣裙,柔声说道。
“不,不行!”
钟海玲如梦初醒,惊叫一声,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双手紧紧护在胸前。
李秋荷一怔。
钟海玲见她误会,连忙解释道:“姐姐,不是我不愿换……是我这件法衣很特殊,不能脱下。”
她犹豫了一下,将领口稍稍拉开一丝缝隙。
“这是为了遮掩我‘冰魄灵体’的气息,若无这件‘敛息衣’,我的气息会冻伤没有修为的凡人神魂……”
话音未落,一股无形的、彻骨的寒意,猛地从那道缝隙中席卷而出!
嗡!
整个厢房的温度瞬间骤降!
空气中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刺入骨髓。桌上的茶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冰,墙角的一盆灵花瞬间枯萎,覆上了一层白霜。
李秋荷只觉得自己的神魂都快要被冻僵了,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好……好可怕的寒气!
钟海玲见状,立刻将衣领合上。
那股令人战栗的寒意,这才如潮水般退去。
厢房内的温度缓缓回升,但李秋荷的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她这才明白,眼前这个看起来柔弱可怜的女子,体内竟蕴藏着如此恐怖的力量。
“是姐姐唐突了。”李秋荷定了定神,眼中满是理解与体恤,“那你先用热水擦拭一下,我帮你把头发重新梳好。”
……
另一边,庭院之中。
项凡已经将那几名魔修的储物袋清点完毕。
不愧是杀人越货的行家,身家颇为丰厚。
灵石加起来足有上万枚,各种灵药、灵矿堆成了一座小山。最让他惊喜的是,里面还有几瓶品相不错的丹药,以及两件威力尚可的魔道法器。
“收获还行。”项凡心情不错。
不过,当他想起之前从真一阁那名筑基修士身上得到的储物袋时,脸上的笑意又淡了几分。
那家伙穷得叮当响,储物袋里除了几百块灵石,连一本像样的功法秘术都没有,白瞎了他一个筑基修士的身份。
想到这里,项凡就有些来气。
他收敛心神,开始盘算起与钟海玲的约定。
承徳商会客卿,每年两成净利。
这绝对是一笔划算到极点的买卖。
他需要做的,仅仅是在商会遇到无法解决的贸易纠纷时,出面站个台,震慑一下宵小之辈。
以他如今筑基中期的修为,足以应付绝大多数麻烦。
“接下来,该把精力放在炼丹和修炼上了。”
项凡心中规划着。
修为的精进需要大量丹药辅助,《炼脉诀》的修炼更是个无底洞。有了承徳商会这头现金奶牛,他总算可以放开手脚了。
正思索间,梳洗完毕的李秋荷和钟海玲,一前一后地回到了庭院。
钟海玲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备用法袍,虽然尺寸稍大,但总算恢复了仪容。一头乌黑的秀发被李秋荷巧妙地挽成一个温婉的云髻,露出了那张未经任何脂粉修饰,却依旧清丽脱俗的脸蛋。
只是她眼角还挂着泪痕,眼神躲闪,不敢去看项凡。
“你对她做什么了?”项凡看向李秋荷,眉头微挑。
“没,没有!”钟海玲像是受惊的小鹿,连忙摆手解释,“是……是李姐姐开解我,我一时没忍住,才……才哭的。”
她说着,感激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李秋荷。
项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他看向钟海玲,忽然开口道:“若想将承徳商会经营到往日状态,我给你推荐一位大管事如何?”
钟海玲一愣。
项凡的目光转向李秋荷,嘴角勾起一抹罕见的笑意。
他指着李秋荷,用一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说道:“别看她只管着一个小小的御水阁,她可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商业奇才’。有她帮你,不出三年,承徳商会的生意,就能恢复往日盛景。”
此言一出,李秋荷和钟海玲的脸“唰”的一下,同时红了。
李秋荷是又羞又喜,被心上人当着外人的面如此夸赞,饶是她心性沉稳,一颗心也忍不住怦怦直跳,脸颊烫得厉害。
而钟海玲则是被项凡这个新奇的称呼给惊到了,她看着满脸娇羞的李秋荷,又看了看一脸笃定的项凡,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
原来,在他心里,李姐姐是这样厉害的人吗?
“我……我同意。”钟海玲羞红着脸,声音细若蚊蚋。
她本就对李秋荷充满好感和感激,由她来掌管商会,她自然是一百个放心。
“那就这么定了。”
项凡见事情敲定,目的达成,便干脆地一甩袖子,“你们聊,我还有事要忙。”
说完,他便转身走进了自己的静室,竟是连多待一刻的意思都没有。
庭院中,只剩下李秋荷和钟海玲两人。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李秋荷看着项凡消失的背影,眼波流转,眉梢眼角都带着一丝藏不住的笑意。
她回过头,揶揄地看向还有些不知所措的钟海玲,轻声开口道:
“妹妹,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