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李秋荷清脆的声音将他从惊惧中拉了回来。她眨着一双清澈无辜的大眼睛,担忧地看着他。
项凡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几乎窒息。
“我……宗门有急事,我得马上回去。”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沙哑,说完便狼狈地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不敢再多待一息,他怕自己会真的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来。
一路御风狂奔,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可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却比这风声要猛烈千万倍。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一个人的本性,尤其是他这样心智早已坚如磐石的修士,怎么可能在短短一瞬间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扭曲?这绝不是简单的走火入魔。
他想起了那本从林樊身上搜到的《夺舍术》,想起了那个自称“槐奴”的诡异树妖,想起了那吸纳了无尽尸气的黑尘珠……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难道,我也被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影响,甚至……夺舍了?
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
他必须搞清楚!
项凡没有回自己的洞府,而是径直朝着宗门深处,那一座古朴而宏伟的殿宇飞去——藏经阁!
那里是圣灵宗数十万卷典籍的存放之地,是知识的海洋。如果说有什么地方能解答他此刻的疑惑,那一定就在那里。
他几乎是闯进了藏经阁,浓郁的陈年书卷气味扑面而来,让他狂躁的心绪稍稍平复。他顾不上与当值的弟子打招呼,直接冲向了记录各种修行异闻、心魔杂谈的偏僻区域。
一本,两本,一百本……
项凡如同一只饥饿的野兽,疯狂地吞噬着书架上的知识。他翻阅的速度快得惊人,一目十行,织神术被他运转到了极致,将所有可能相关的字句都烙印在脑海中,再一一筛选、比对。
时间在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中流逝。
当窗外的天光由暗转明,又由明转暗,项凡终于在一册残破古卷中,找到了导致自己心境发生异变的情报。
“……天地有正邪,灵气亦分清浊。怨、煞、死、戾之气,乃阴气之属,修士吸纳炼化,可增进修为,然此等阴气之中,常夹杂生灵死前之执念、恶念。若无秘法涤荡,长此以往,恶念侵染神魂,性情必将大变,初则冷漠无情,视万物为刍狗;甚者,则邪念丛生,沦为只知杀戮之魔……”
阴气!夹杂恶念的阴气!
突然,项凡回想到了自己在养魂地,用阴气修炼织神术。
原来如此!
问题的根源,是织神术!
不,更准确地说,是修炼了织神术的他,在无人指点的情况下,将那些未经提纯、充满了死者怨毒与不甘的污秽尸气,一股脑地灌进了自己的神魂之中!
他的神魂,就像一块被扔进了墨汁里的海绵,早已被污染得千疮百孔!
而他,直到今天,才后知后觉!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散修出身的弊端,有些知识和告诫,是花多少灵石都买不来的。
幸好,发现得还不算太晚。
他强压下心头的后怕,继续在古卷中寻找解决之法。终于,在古卷的末尾,他找到了希望。
“……欲解此厄,当以清心之法,日夜涤荡神魂,如磨镜去尘,持之以恒,或可恢复本心……”
清心类功法!
项凡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一瞬,就像在无边黑夜中看到了一缕微光。他立刻起身,片刻不停地赶往传功殿。
传功殿与藏经阁不同,这里存放的都是可以直接修炼的功法秘术,守卫更加森严。项凡抵达时,殿外已有不少弟子在排队等候。
他收敛心神,默不作声地排在队伍末尾。
约莫半个时辰后,殿门开启,一名身穿执事道袍的女修,在一片恭敬的问候声中,缓步走出。
那女修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面容清冷,眉目如画,一身筑基期的气息凝而不散,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让周围的空气都下降了几分。
项凡只看了一眼,心头便咯噔一下。
红仗云!
他便宜师尊柔睨的死对头!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怎么偏偏是她当值?
项凡下意识地低下头,恨不得把自己缩进人群里。然而,就在他与红仗云擦身而过,即将进入大殿的瞬间,那道冰冷的目光还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红仗云的脚步微微一顿,清冷的凤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化为一抹毫不掩饰的厌恶与轻蔑。
“柔睨师姐倒是收了个好徒弟,炼气七层就敢来传功殿,也不知是好高骛远,还是想来开开眼界?”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项凡耳中,带着刺骨的寒意。
项凡脚步不停,权当没听见。跟一个筑基期的女疯子计较,不是明智之举。
见他不做声,红仗云大约也觉得自降身份,冷哼一声,便不再理会。
有惊无险地进入传功殿,项凡才暗自松了口气。殿内空间极大,一排排玉简和书架分门别类,井然有序。他按照索引,很快便找到了清心类功法的区域。
只是,结果让他有些失望。
这里只有两门功法可选。
一门名为《静心咒》,更像是一门法术,需掐诀念咒才能施展,效果立竿见影,能迅速平复心神,斩灭邪念。
另一门,则叫《冰心诀》,是一门偏向功法,需要按部就班地修炼。练成之后,功法便会自行在体内运转,如同一条清冽的溪流,时刻滋养神魂,保持心境清明,只是效果比之《静心咒》要温和许多。
项凡几乎没有犹豫。
《静心咒》虽强,却治标不治本,总不能每次冒出邪念都停下来掐诀念咒吧?那跟定时吃药有什么区别?
而《冰心诀》不同,它能自行运转,虽然见效慢,却是润物细无声的长期疗法,更适合他现在这种神魂被深度污染的情况。
“就它了。”
他拿着《冰心诀》的玉简拓本,到执事台支付了一百善功,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传功殿。
回到内门弟子居住的洞府,项凡立刻开启了所有禁制,闭门不出。
他盘膝而坐,神识沉入玉简,将《冰心诀》的法门一字一句地记在心中。
功法运转,一股清凉之意自丹田而生,顺着经脉缓缓流淌,所过之处,原本躁动不安的神魂仿佛被清泉洗涤,一点点变得安宁、澄澈。
这一坐,便是整整一个月。
当项凡再次睁开双眼时,眸中已不见丝毫戾气,只剩下一片古井无波的平静。
他能感觉到,那些疯狂、邪异的念头,像是被一层厚厚的坚冰封印了起来,再也无法轻易地影响他的心智。
然而,他的脸色却说不上好看。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那不是清除,只是压制。
冰层之下,那片污秽的黑暗依旧存在,如同一个潜伏的火山,随时可能再度爆发。
《冰心诀》,终究只是权宜之计。
“看来,此事还需找师尊才行。”项凡喃喃自语。只有筑基期,甚至更高境界的修士,或许才有真正根除此等神魂后患的手段。
可师尊柔睨行踪不定,一时半会儿怕是见不到了。
他暂时将此事压下,起身走出了洞府。
稳定了心境,他还有另一件事要去处理。
……
迎仙镇,印刷工坊。
当项凡再次见到李秋荷时,她正坐在柜台后,有些哀怨地托着下巴,看着窗外发呆。
朱颜果的药力,在她身上展现得愈发惊人。她的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五官精致得如同画中仙子,一颦一笑都带着致命的吸引力。然而,在这极致的美丽之下,却透着一股病态的凄婉。
她像一朵开到了极致,即将凋零的昙花。
她自己也感觉到了,感觉生命力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流逝。或许,再过三五年,她就会像一朵被抽干了水分的鲜花,迅速枯萎、衰老。
“哥哥……”见到项凡,她眼中先是一喜,随即又黯淡下去。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项凡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并非完全是安慰。这家印刷工坊的生意蒸蒸日上,已成为他重要的灵石来源,而李秋荷是无可替代的管理者。无论于情于理,他都必须保住她的命。
“这是这个月的账目。”李秋荷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账本,情绪低落地递了过去,“总共进账三千七百六十一块灵石,扣除给各处打点的,还剩三千一百五十六块。”
项凡接过账本,扫了一眼,从中取走了三千灵石。
“这是一份新的手稿,尽快印制。”他将一本新写的话本续篇放在桌上,又道,“剩下的一百多灵石,你自己留着,去镇上的药铺买些滋养气血的珍贵药材,能拖一日是一日。”
“好的,哥哥”李秋荷轻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