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时间，匆匆而过。
清晨，天光微熹。
项凡用过餐，便登上了承徳商会前往青元仙城的豪华飞舟。
飞舟破开云层，平稳地向着南方行驶。他站在船首的甲板上，任由高空的罡风吹拂着衣袍，目光却遥遥望向北方。
那里，是青元域的北境。
一片如今正被血与火笼罩的土地。
去岁寒冬，比往年来得更早，也更酷烈。北境十万大山中的妖兽因食物匮乏，竟提前掀起了兽潮，毫无征兆地冲出山林，席卷了青元北域数万里方圆。
猝不及防之下，北域凡人城镇死伤枕籍，就连修士坊市与宗门家族也损失惨重。
承徳商会在北域的三座灵谷农庄，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数千凡人雇工与上百名炼气期管事，无一生还。
项凡曾亲自去过其中一处现场。
残垣断壁，血流漂杵。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妖气，即便过去数日，依旧浓郁得令人作呕。残缺不全的尸骸与妖兽的碎块混杂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他独自一人，面对那片广袤的焦土，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个人的渺小。
即便他如今已是结丹中期，神识覆盖六百余丈，可面对那铺天盖地、无穷无尽的兽潮，一人之力，又能杀得了几只？
杯水车薪，仅此而已。
也正因如此，才有了今日的青元殿之会。
青元谷仅存的元婴真君——万木真君，以青元谷的名义，召集域内所有结丹修士，共商抵御兽潮大计。
飞舟疾驰，项凡收回目光，心中思绪万千。
如今的青元谷，早已不复当年的鼎盛。
自云药老祖坐化，另一位元婴真君离奇失踪后，整个宗门便只剩下万木真君一人支撑。而他们的老对头，真一阁与天衍宗，却早已结成联盟，虎视眈眈。
一个元婴初期，对上两位同阶，其中一位还是元婴中期。
青元谷的颓势，已是肉眼可见。
项凡摩挲着腰间的储物袋，结合自己收集到的零散信息，心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当年青元谷的那场惊天大爆炸，恐怕并非意外，而是云药老祖与另一位真君设下的一个局。一个以自身重伤乃至失踪为代价，引诱并重创敌对真君的毒计。
否则无法解释，为何自那一战后，天衍宗那位修为最高的玉陈真君，便再也未曾公开露面。
怕是此刻，正在某个隐秘之地，舔舐着难以愈合的伤口。
用一个元婴的“失踪”，换来敌对元婴的重伤，为宗门争取喘息之机。这手笔，不可谓不狠。
可惜，终究只是饮鸩止渴。
思绪间，飞舟已穿过层层阵法光幕，缓缓降落在青元谷内的一处巨大平台上。
一名筑基期的青元谷弟子早已等候在此，见到项凡，恭敬地行了一礼，便在前方引路。
一路行去，项凡敏锐地察觉到，宗门内的气氛有些不对。
以往那些前来拜访的各路修士，见到青元谷弟子，无不客气有加。可今日，他却看到数名结丹修士，对自己身前的引路弟子视若无睹，甚至还有人对着另一名青元谷执事大声呵斥，言语间毫无敬意。
那执事脸色涨红，却也只能躬身应是，不敢有丝毫反驳。
虎落平阳被犬欺。
青元谷的影响力，确实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项凡不动声色地跟着引路弟子，很快便来到了青元殿。
殿内早已聚集了数十名修士，人人气息深沉，赫然都是结丹期的高手。众人三五成群，或低声交谈，或闭目养神，气氛显得有些微妙。
项凡在殿中扫视一圈，找到了属于碧海宗的位置。那是一张靠后的玉案，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他也不在意，径直走过去坐下，双目微阖，静待会议开始。
“项道友，别来无恙啊！”
一个略显热络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项凡睁开眼，看到一张熟悉的笑脸，正是青鼎宗的宗主，青鼎真人。
“青鼎道友。”项凡起身，拱手回了一礼。
目光交汇的刹那，他心中微微一动。
数年不见，这位青鼎真人的气息，竟比当初浑厚了不止一筹，已然迈入了结丹后期的门槛。
“恭喜道友，修为大进。”项凡由衷地说道。
“哈哈，侥幸而已，倒是项道友，短短数年不见，气息愈发凝练，想来也是收获不小。”青鼎真人笑着恭维了一句，随后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
“项道友，你我都是一宗之主，我便不与你绕弯子了。今日万木真君召集我等前来，名为商议，实为求援。”
项凡眉梢一挑，示意他继续说。
青鼎真人嘿嘿一笑，神神秘秘地说道：“真君为了调动我等的积极性，可是下了血本。他已放出话来，凡在兽潮中立下功劳者，皆可获得青元谷的‘善功’。”
“这善功，不仅可以用来兑换青元谷宝库中的各种法宝、丹药、功法，甚至……”
他话音一顿，左右看了一眼，传音入密道：“甚至，我等结丹修士，若善功足够，还可获得一次进入青元谷‘秘库’兑换宝物的机会！”
秘库！
项凡心头一震。
宗门宝库，是对所有弟子和附庸势力开放的。而秘库，则是只有宗门核心高层才有资格进入的地方，里面存放的，无一不是真正的奇珍异宝！
“道友可知，那秘库之中，可有……辅助结婴的灵物？”项凡同样传音问道，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这正是关键！”青鼎真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掩的激动，“我宗门长辈曾有幸进入过一次，据他所言，里面确实有那等逆天之物！虽然兑换所需的善功必定是天文数字，但终归是个念想，不是吗？”
项凡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不动声色。
万木真君……好一个老狐狸！
他深知青元谷如今势弱，单靠威压早已不足以号令群雄。索性反其道而行之，将宗门宝库乃至秘库都拿出来当做诱饵，用实实在在的利益，将所有结丹修士都绑上他抵御兽潮的战车。
此举既解决了兽潮的燃眉之急，又能借机消耗各方势力的实力，为青元谷争取宝贵的喘息时间。
一石二鸟，算盘打得噼啪响。
“项道友，北域妖兽虽多，但高阶妖兽的材料也是价值连城。你我联手，凭你我二人的实力，猎杀几头五阶妖兽不在话下。届时所得，你我平分，善功也尽归道友，如何？”青鼎真人终于图穷匕见，发出了邀请。
项凡心中冷笑一声。
说得好听，平分？恐怕到时候，自己就是那个负责断后和吸引火力的冤大头。这青鼎真人，看似豪爽，实则精于算计，绝非善类。
与虎谋皮，非他所愿。
“多谢道友好意。”项凡婉言谢绝，“只是项某刚接手碧海宗，宗内事务繁杂，实在分身乏术。此次兽潮，恐怕只能在后方摇旗呐喊，为诸位道友尽一些绵薄之力了。”
青鼎真人脸上的笑容一僵，深深地看了项凡一眼，似乎没想到他会拒绝得如此干脆。
这可是关乎结婴机缘的大事！他竟然不动心？
“既然如此，那便不打扰项道友了。”他眼中的热络迅速褪去，化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胆小如鼠的家伙，难成大器。
青鼎真人心中暗骂一句，转身便走向了另一边，开始寻找新的合作目标。
项凡看着他的背影，端起玉案上的灵茶，轻轻抿了一口。
去前线拼死拼活当“淘金客”？
太蠢了。
金矿就在那里，风险也摆在那里。真正能赚大钱的，从来都不是那些满身泥污的淘金客，而是那个在金矿旁边卖水、卖干粮、卖铲子的商人。
兽潮是危机，但对他而言，更是商机。
那些要去猎杀妖兽的修士，需要什么？
疗伤的丹药、护身的法器、攻伐的符箓……尤其是符箓，消耗量巨大，绝对是硬通货。
他身怀小极阳符这等大杀器，又有神识空间可以源源不断地“生产”，何愁没有销路？
比起冒着生命危险去和妖兽搏命，安安稳稳地坐在后方，当一个“军火贩子”，赚取那帮“淘金客”的灵石，岂不更香？
就在这时，殿内忽然一静。
一名身穿墨绿道袍，鹤发童颜的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大殿上首。他身上没有任何法力波动，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邻家老翁，但殿内所有结丹修士，在看到他的瞬间，都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躬身行礼。
“拜见万木真君！”
元婴修士的威压，即便收敛，也足以让任何结丹修士心生敬畏。
“诸位道友，不必多礼。”万木真君声音温和，抬了抬手，“今日请诸位前来，所为何事，想必大家心中已有数。”
“北域兽潮，已成心腹大患，若任其发展，整个青元域都将生灵涂炭。我青元谷身为青元域之主，责无旁贷。”
“故，本君今日在此，颁布‘狩妖令’！”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自今日起，凡我青元域修士，无论宗门散修，皆可凭猎杀妖兽的凭证，前来青元谷兑换善功。善功可用于兑换我青元谷宝库内的一切资源，童叟无欺！”
话音落下，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议论声。
万木真君所言，与青鼎真人透露的并无二致。
项凡注意到，万木真君在宣布完狩妖令后，便没有再多说一句，只是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众人。
他并未提及，结丹修士可用善功兑换“秘库”宝物的事情。
项凡心中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