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辞眨了眨眸,她这具身体才十五六的年纪,加上常年被下毒,又被苛刻生活用度,是以发育不良,身上稚气未脱。
“久病成医,勉强算是吧。”
她话说的含含糊糊,仿佛什么都说了,又仿佛什么都没说。
宋芝冬没再多问,她拱手对叶清辞行了个男子礼:“还请叶小姐莫要宣扬我的女子身份,芝冬早已不在意自己的女儿身,这一世,也没想过婚嫁生子,男身女身对我并没差别。”
春穗听的瞠目结舌,不会婚嫁生子?宋神医这话说的实在惊世骇俗,可千万别吓着她们小姐。
她担忧的看向叶清辞的方向,随后就看到了自家一脸欣赏,杏眸闪闪发亮的小姐。
春穗:“……”
什么鬼?
小姐怎么一副很赞同的样子?
是她脑子坏了,还是这个世界坏了?
宋芝冬看着对面的一主一仆,神色终于不如之前平静,颇为动容。
她敢说出这番话,自是做足了心理准备,在这个朝代,女子不嫁人,是会被万人耻笑,被街坊邻居们看不起,甚至会被混混无赖欺侮。
是活不好的。
这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听说之前一直被养在深闺里,不谙世事,从小学的是四书五经,夫为妻纲父为女纲。
可没想到,她不仅不觉得怪异惊吓,甚至还颇为崇拜向往,吃惊的人不是叶清辞,反而成了她自己。
“叶小姐,您这反应,属实出乎我的预料,您不觉得奇怪吗?不觉得我是妖孽附身吗?”
宋芝冬看向叶清辞的眼神复杂,视线落在她身后的春穗身上,眼里的异色才稍稍冷静了下来。
这个小丫鬟的反应才应该是意料之中的。
叶清辞双手端着茶杯抿了一口:“为何要觉得奇怪?”
她淡淡反问了一句,反倒是将宋芝冬给弄得哑口无言。
她搭在桌上的时候不自觉微动,眸光深邃。
不该……觉得奇怪吗?
在叶清辞之前,她也曾跟淮扬王说过同样的话,可哪怕是淮扬王,在听到这一番话也沉默了许久,花了一些功夫才勉强接受。
可没想到这么一丁点大的小姑娘竟是如此轻而易举的便接受了她口中这些“谬论”。
宋芝冬罕见得喝了一口茶水压惊,眼底多了几分忐忑。
她忍不住抬眸看了一眼叶清辞,对上对方那双黑白粉里的杏仁眼,一时间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起来。
小姑娘还是一张白纸,她不会给人带偏了吧?
她脱离世俗,不被世俗的眼光所拘束,并不代表她不怕那些陈规陋习,风言风语。
连她都惧怕那些流言,深居简出,常年以男装示人,若是这小姑娘因为她的一番话效仿,她甚至不需要多想,就能轻而易举的看到她后半辈子要经受到的苦难和坎坷。
宋芝冬所担心的,也正是春穗所担心的。
她光是听宋芝冬那一番言论,便被吓得心直突突,控制不住的像看怪物一样看宋芝冬。
而自家小姐的附和更是让她胆战心惊,甚至脑海里冒出给小姐找个法师驱邪的心思。
这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话,小姐怎么会认同?莫不是这位宋神医还会蛊不成?疑惑了小姐的心智?
宋芝冬神色平静,捏着茶杯的手却微微发抖:“那叶小姐觉得,我这种日子,是对是错?”
她略有些忐忑的等着叶清辞回话,甚至开始担忧这小姑娘义义无反顾的回她一句好。
高门宅院里的女子,哪里知道外边生活的愁苦和跌宕流离。
可出乎意料的是,叶清辞并没有立马回她,她视线有些虚无缥缈,脸上出现与她这个年纪极不相符的深沉和思量。
“哪有什么对错?人活一世不过几十载,何必那么刻板?问心无愧就是了,我或许不会选择你的活法,但也不会去刻意否定。”
宋芝冬眼睑颤了颤。
小姑娘听出了她话里的试探,并且在用她的方式回答她,她远比她想象的要聪慧的多。
良久,宋芝冬为自己多余的忧虑发笑。
能够一眼识破她的女儿身的人,怎么会如她所想的那么毫无主见?
不知不觉一杯茶饮尽,宋芝冬起身朝她行了一礼。
哪怕已经被识破女儿身,可她习惯用男子的礼仪面对旁人,这么多年过去,早已改不了了,甚至许多时候,她自己也开始恍惚自己究竟是男子还是女子。
从自己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宋芝冬跟叶清辞告辞:“时候不早,我该回尚函轩了。”
叶清辞眼神示意旁边的春穗,春穗掉转身往内室走去,不多一会用一个木托盘托着一个用红布绸盖着的物件上来。
宋芝冬看到这,脸色差了下来:“叶小姐,您这是……”
刚刚她看到的都是误会?她也以为她喜欢金银之物?
叶清辞看她的脸色瞬间明白她误会了什么,主动将红布给扯开:“宋神医,这是我得到的一本孤本,想着您或许会感兴趣,聊表心意。”
红布底下并不是她想的金子银子,静静的躺着一本医书。
春穗走到她身边,宋芝冬将那医书拿起来翻看了两眼,瞬间瞳孔紧缩。
她自认为博览群书,可这本医书上所写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而且……解决了她心里许多困惑。
一时间原本想推拒的心思,这会推拒不了了。
这样的宝物胜过千金万两。
“叶小姐,这样大的厚礼,我实在受之有愧。”
她这话在叶清辞的意料之中,无所谓的笑笑,也不故作大度,坦然地将话说了出来:“这虽然是孤本,但你手里那可不是,乃是一本抄录本,孤本还在我手里,留作纪念,宋神医不必在意。”
她坦坦荡荡的将这是一本抄录本说了出来,宋芝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再看叶清辞的眼神多了几分好感,这回她深深的拜了一礼。
“如此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叶小姐日后若是有需要用得上我的地方,用叶府的信物来寻我便是,不必找淮扬王做中间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