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一章 原来万事难同归
余怀因说这些话时的语气很平静,平静的不像是说自己的事,而是在照本宣读一个与他自己毫不相干的人的事情。
他替自己盖好刚才取被褥下的飞镖时掀开的被子,拢了拢被角,低垂着眼眸,说:“我没来得及拦住高守,也知道此计拙略,瞒不过你。”
话说到这,余怀因也不免有些神伤,他一直觉得,自己和亓晚书之间,其实谈不上什么亏欠谁,就算亓晚书对于淮音有所亏欠,那也是于淮音,而不是他。
他孑然一身来到这里,如果有一天要离开,那也该了无牵挂的走,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但既然不是这里的人,就不该沾这里的因果。
就因为这一点,在他察觉到代越对原身或许有别样的感情之后,有好几次,余怀因看见代越的时候,都在想,要不要把原身其实已经死了的事情告诉他。
可就是这么一个简单到不行的问题,他却在好几个夜里,辗转反侧,夜不成寐,整整纠结了一夜,最后还是选择了不说,闭嘴。
然而天总是不愿遂人愿的,他千躲万避,到底还是被卷进了原身和亓晚书以及代越他们之间的恩怨旋涡之中,无法抽身。
余怀因卸下|身上的力气,软了身子,任自己仰靠在身后的软枕上,看着头顶的青纱帐,说:“我了解你,就算是再慌乱的场面,你也会很快镇定下来。”
亓晚书闻言,忽然扬唇一笑,只是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他看着余怀因,眸色微暗,说道:“相爷倒是了解我。”
余怀因听出来,亓晚书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那语气并不像是开心时说话的语气,而且笑声里,更多的也是自嘲。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接着道:“高守毕竟不会真的伤我,没有对我的杀意,也就只能做做表面功夫,骗不了人,短短几息还行,时间一久,你一定会起疑,所以……”
听到这,亓晚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打断余怀因,接过他的话,说:“所以相爷故意当着我的面,让自己蹭上飞镖的刀刃,以此来夺取我的信任?”
他看着余怀因,眼里几分讽刺几分自嘲,“好让我相信,那个人是真的会要您的命?让我心有忌惮,进而放他离开?是这样吗?相爷。”
余怀因闭上眼,眼底一闪而过一丝疼痛,他点头,直言答道:“是。”只是这么简单一个字,余怀因却感觉自己用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
再睁开眼睛时,他眼里已是一片平静,万般情绪都被掩藏在了那双浅棕色瞳仁之下,不给任何人窥探的机会,那一丝痛苦也转瞬即逝,不见踪影。
他看着亓晚书,又说:“但更重要的,是我怕高守执迷不悟,执意要带我走,只有如此,他才会明白我的意思,马上离开。”
“呵——”亓晚书嗤笑。
余怀因将心里所有的话一口气全说了出来,只觉得满身的疲惫,事实上,从亓晚书包围他们开始,他的心就一直高高悬着。
哪怕亲眼看到高守从重重包围之下逃走,他都没能放心。直到此时此刻,他提了大半夜的心,才终于落下。
困意悄悄爬上来,席卷了他的清明,很快,余怀因就困的连眼睛都不想睁开了,他阖着双眸,还不忘和亓晚书道歉。
他说:“晚书,对不起啊。”
……只是声音轻的不能再轻,更像是梦中呓语。
亓晚书怎么会是那种、轻易就被别人引诱上当的人呢?
他是多么谨慎的一个人,藏在长谣这么多年,以一人之力,拉拢起一张就连代越也未能及时察觉的大网,和宋佑淳达成盟约,谋杀六部官员,却不惹丝毫嫌疑。
他心计之高,城府之深,怎么会是那等轻易就失了分寸,能被别人用一个小小的威胁就吓得心神大乱,失去思考的无谋之人?
不过是因为,能威胁到他的那个人,是余怀因罢了。
他之所以会在面对身份不明的高守时,一时不慎,说出那支胭红色箭矢背后的人是宋佑淳,并不是败给了余怀因的计策。
亓晚书是败给他自己,败给了“关心则乱”这四个字。
但凡他当时多留一份心,就会发觉,很多东西其实根本经不起仔细推敲,比如,若是宋佑淳派来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和余怀因在屋子里逗留那么久;
再比如,当初是余怀因和代越联手将宋佑淳拉下了马,以宋佑淳的为人,要是真的派人来杀余怀因,又怎么可能,会给余怀因生机?
在余怀因向他询问是否见过那支胭红色箭矢的时候,亓晚书其实就已经猜到了向赴十三射这支箭的人,他背后的人,一定是宋佑淳。
而宋佑淳的目的,自然不会是赴十三,而是和赴十三在一起的余怀因。
如果宋佑淳已经决定了要杀余怀因,那他就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一旦出手,就一定会是致命的!
换言之,宋佑淳派来杀余怀因的人,即便杀身成仁,也断不可能拿余怀因的性命来威胁他,以求自己的一条生路。
想通这些关节并不难,难得是,余怀因知道亓晚书的弱点,且将这弱点,紧紧的抓在了手上,亓晚书不得不投降。
亓晚书静静地看着床上已经昏睡过去的余怀因,眨了眨眼睛,许久,没有动静。
窗外,天光终于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