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明有明矢暗有谋
然而，还不等余怀因维持着这个笑，再多喝一口手里的茶，才被他夸‘孺子可教也’的谢无琊就又疑惑起来了，他转头，看着余怀因，眼里流露出几分不解。
“不过，”谢无琊问：“你到底是和那个什么春夏秋的，说了什么，让他相信我们能帮他坐上蛮夷首领的位置，同我们合作的？”
余怀因举杯喝茶的动作一顿，但下一刻就恢复了正常，他神色如常的喝了一口茶，只觉得这君山银针茶的味道似乎更好喝了，还有心情纠正他叫错的名字，“他叫夏惊秋。”
谢无琊这个问题……问得好。
余怀因决定暂时不开除谢无琊同学，对他进行“留校察看”的处分。
他看向谢无琊，眼睛毫不闪躲，坦坦荡荡的对上谢无琊的眼睛，与他四目相对，不答反问道：
“我们假设一下，倘若尚卿你是夏惊秋，我们西乾，是蛮夷，那么，尚卿觉得，有什么理由，能够让你不顾同族之谊，反而与我这个敌国之人合作？”
谢无琊闻言一愣，下意识就要开口辩驳，可看着余怀因的眼睛，又不像是玩笑话，他顿了顿，低下头，仔细思考去了。
见状，余怀因对‘留校察看’的谢同学表示很满意。把学生的作业布置下去后，余老师得了闲，他悠哉悠哉的吃着点心，喝着茶，偷得浮生半日闲。
他没有在看对面的谢无琊，因为他知道，谢无琊是不可能想得到的。
在战场上，谢无琊自是无人匹敌，他身骑骏马，一杆银枪，弯弓搭箭，万军之中，也可直取敌军将领之首，可他不知道，在战场之外，不战而胜亦或是杀人不见血的办法，都多得是。
于淮音当日派往谢无琊身边，与他一起到了边疆的那名门客，姓金，名垣。金垣在出发前，身上携带了一封由于淮音亲笔所书的密信，这件事，连代越都不知道。
在初战告捷后，谢无琊打开代越给他的密旨，由亲信阅后，代为转述，然后，在谢无琊的默许下，金垣联系上了夏惊秋。
再之后，金垣按照于淮音计划中的那样，把那封他藏了一路的信，送到了夏惊秋手上。
起初，夏惊秋对这个来自敌军阵营的人，很是不屑，他年少轻狂，即便初战失利，以他的才能和武艺，在不久之后，也肯定能有所作为。
蛮夷一族生至苍茫草原，天性不受束缚，广阔的天空，雄鹰翱翔，望不到尽头的草原上，群马奔腾，养就了他们不服输不与人的天性。
夏惊秋也和所有蛮夷人一样，骨子里都有一股天生的傲慢，所以，他并不觉得，那个叫金垣的，自称是西乾丞相门客的人，能有什么东西，可以说服自己与他们合作。
他怀着嗤笑与嘲讽，打开了那封递到自己跟前的信，然后，随着慢慢往后看，他的脸色也一点点沉了下去，到了最后，已经黑如锅底，还是一口烧了十年的锅。
看完后，夏惊秋沉默了很久很久。
无他，只因为那封信上，整整两页，细细密密，写的尽是写信之人根据他们蛮夷几个较大的部落首领的脾性，推演出来的，假设他们掌权后，会带给蛮夷一族的好处与弊处。
而在对这五个人掌权后的假设中，无论是哪一个，最后的结局，无一例外的，都是带着蛮夷走向覆灭，区别不过是时间长短。
这种假设如果只是一般的假设也就罢了，夏惊秋总不能被区区几个假设的推演吓倒，但问题就是，写信之人在信上所写的这些‘如果和假设’，说是对未来的预知，也不为过。
夏惊秋身在蛮夷部落，在崭露头角后，也与那五人打过交道，一来二去，自然知晓他们的脾性，也正如信上所说，若是他们掌了权，于蛮夷部落而言，短则三年，长则十年，蛮夷最终，会走向灭亡。
不得不承认，对方抛出来的这个理由，的确足够让他与西乾合作。所以，他同意了。在金垣离开之前，夏惊秋叫住他，问：“你们丞相，唤何名？”
金垣此时已经一手掀起了帐篷门帘正要出门，听见夏惊秋问，他回过头来，看着夏惊秋，回答：“于淮音。”
……
书房内有采莲事先置好的冰块，拿器皿装着，放在离余怀因他们不远的地方，冰块融化，会散发出凉气，能够让在冰块附近的人，感到凉爽舒适。
大抵是因为之前一直运转的脑子突然闲了下来，在谢无琊思索的时候，没人陪说话的余怀因不可抑止的想起了代越。
代越啊……
一想到这个人，余怀因就忍不住想叹气。
目前为止，他见到的所有人，只要是之前和于淮音有过接触的人，在他大脑的海马体内，都有相关记忆的储存；
在见到此人，或者是听到对方名字的时候，会像定点信号一样，能让他知道一些于淮音与此人的事情，见到人的时候，余怀因也能知道怎么应付，不至于露馅。
但代越，简直就像是游戏中遇见的一个bug，还是个暂时不知道要怎么修复的重度bug，使得让余怀因对他避之不及。
可偏偏，两人君臣的身份，又让他避无可避。
这让余怀因感到很惆怅，惆怅之余，他开始在心里琢磨，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与代越相见的次数，减少再减少。
谢无琊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余怀因正在思考，告老还乡这件事的可能性有多大。
谢无琊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决定不思了，他抬头，去看余怀因，很诚实的回答：“我想不出来。”
余怀因脑内刚刚成形、关于告老还乡的计划，在还没来得及细化之前，被谢无琊一句话被打断。
他转头看着谢无琊。
谢无琊因为他这一看，着实吓了一大跳，连口音都被吓出来了：“咋……咋地啦？”
余怀因看着他，没说话。
采莲侍立一旁已有许久，但她没有丝毫觉得累的意思，从始至终，背脊直挺，站姿端庄，就在谢无琊被吓出口音的时候，她眼角一瞥，注意到书房外，一人自院外翩然而至。
趁着余怀因没动作，她悄悄走上前来，微微俯下身，在一个安全距离下，对余怀因耳语道：“相爷，亓管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