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蜜饯酸甜逢刀剑
十三年前,于淮音进京科考,在进城之前,见一少年受伤昏迷于野草丛里,他心有恻隐,于是将这少年救下,安置在自己落脚的客栈。
科举后,于淮音中榜,后殿试,被当时的庆临帝,钦点为榜眼。一时间,成为京都众高管富豪拉拢的对象。
琼林宴后,于淮音进入翰林院,依着惯例,他在长谣有了一栋带院子的小宅子,地段一般,宅子一般,胜在幽静,于淮音本人很满意。
而与他一同住进这栋小宅子的,是一个不爱说话的少年,生的那是一个粉妆玉砌,眉清目秀的,甚是好看,每次于淮音让他去桥头张寡妇那买酥饼,人家看见来人是他,立马和颜悦色,还会悄悄的多塞几个给他。
起初,大家以为这少年是于淮音的弟弟,再不济,也该是他的远方亲戚,能与他同居同食,想必不会是书童或是小厮。
再者说,这少年看着就不是普通人,一举一动,尽是贵族子弟的做派。于是,大家纷纷开始猜测于编修家这位少年的身份。
某日,翰林院一同僚实在忍不住,便问于淮音,此人到底是谁?
于淮音笑答:“我路上捡的。”
同僚闻言震惊。
自那之后,整个翰林院都知道,于编修家里那个给他洗衣做饭、不爱说话的少年,既不是他家里的亲戚,也不是他的弟弟,而是他捡回来的。
好在那时候于淮音只是一名编修,并不参与朝堂政斗,不然,但凭这一条,于淮音就能被按上百八十条罪名,丢大牢里去。
等到他继任礼部尚书时,亓晚书已经和他形影不离,感情深厚,此时若还想借此事来扳倒他,已是不太可能,毕竟,只要亓晚书出面,什么罪名都要打个对折再对折。
那之后又两年,楚丞相下台,于淮音奉庆临帝遗旨,一朝登相,从编修的小宅子,到礼部尚书的中等宅子,再到丞相的丞相府,亓晚书从始至终,一直在他身边。
最终,成为丞相府管家。
而今又过去八年,距离两人相识,再有两月,便是足足十三载。
余怀因将亓晚书与于淮音相识的过往在自己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只觉得自己像看了一部长达十多年的纪录片,他长叹一声,道:“这么久了啊!”
不说其他,两个人能相伴不离近十三年,只这一份友情,就已是不易。
亓晚书似也回想起了过去的点滴,眼神变得更温柔了些,他走上前,行至余怀因跟前停下,微微笑着,说:“相爷今日怎么突然说起以前的事来了?”
余怀因回答道:“也没什么原因,人嘛,偶尔也要回忆回忆过去,想想好的,想想不好的,才能有勇气继续往前走。”
长谣城内宵禁还未解禁,两人出来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时间还算早,距离宵禁时间,还有一个时辰左右;
距离城门关闭的时间,倒是近了,家住城外的小贩们,已经在开始收拾自己摊上的物件,三三两两呼朋唤友结伴回家了。
住城内的还在卖命吆喝,余怀因走了两步,见一佝偻老人坐在一个蜜饯果子摊前,摊前右侧连案挂着一个照明灯笼,左侧挂一木牌,依稀写着什么。
亓晚书正要问他是否准备回去,一转过头,见余怀因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看着不远处的蜜饯果子摊,亓晚书一愣,然后笑了。
他道:“相爷想吃?”
余怀因闻声回神,看着亓晚书,茫茫然“啊”了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亓晚书刚才问的什么,他笑了笑,反问亓晚书,“晚书喜欢甜一点的,还是酸一点的?”
亓晚书就笑,温言道:“不如都买一些吧。”
“好嘞。”
余怀因走到摊前,微微俯身,问那坐着的老人,“婆婆,您这些果子,每种都给我拿一些吧。”
那老妇人听见有人来,她抬起头来,面向着余怀因这边。借助灯笼微弱的光芒,余怀因看见那老人浑浊的双眼,眼神空洞无神,眼白全翻,不见瞳仁。
——那老妇人,竟是个盲眼之人。
余怀因当即一愣。
那老妇人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伸出一只手向前,似要找到跟她说话的人,余怀因见状,下意识的伸手抓住了老妇人的手。
入手一片冰凉。
还不等余怀因觉得诧异,那老妇人用嘶哑的声音问:“公子是要买我的蜜饯吗?我的蜜饯很好吃的,公子买些回去吧。”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像是声带破了,被撕扯成了一段一段的那种,风一吹就漏风一样,听在耳朵里,让人莫名觉得心颤。
余怀因恍然,这老妇人,原来不止是眼盲,听力还有所阻碍。
一直站在不远处的亓晚书见这边情况有异,此时也走了过来,他站在余怀因身边,看了看那老妇人,然后轻声问余怀因:“怎么了?”
余怀因回头看他一眼,然后朝他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他凑近老妇人耳边,声音温柔,但刻意加大了音量,道:
“婆婆,您这蜜饯都怎么卖啊?我每种都要一些好吗?”
那老妇人也不知道听没听见,等余怀因话音一落,她急急忙忙开口,道:“好吃的,不骗你,公子可以尝尝?”
她说着,就伸手去摸摆在摊子上的蜜饯果子,余怀因正要说不用,直接包起来就好,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出来,就见眼前白光一闪,伴随着一记刀鸣,“争——”的一声,如雨夜雷电,划破黑暗。
被余怀因握在手里的老妇人那只冰冷的手,忽然像失了支撑一样,余怀因明显的感受到它重了一些,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那老妇人手持刀剑,直直的向余怀因刺了过来。
那一瞬间,余怀因就像是被人点了定身穴一样,一动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尖锐的刀刃,离自己越来越近。
“相爷!!”
耳边忽然响起亓晚书的喊声,余怀因只来得及回头看身边的亓晚书一眼,然后身体就被一股力猛地把他推了出去。
他被推开,倒在地上,耳闻“噗嗤——”一声,是刀剑刺破皮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