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南屏山下赠明珠（三）
只是，无论是哪一句，都还没等他说出口，就被沈青衣紧随其后的那句话打断了，听着沈青衣说的那后半句话，谢无琊几乎是当场就愣住了。
不过见过几面而已？这几日的相处，在沈青衣眼中，竟只是这般吗？
谢无琊怀疑自己可能是幻听了。可耳边的独属于沈青衣的那清冷的声线，却又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他，那不是幻觉，他没有幻听。
谢无琊觉得自己应该要说点什么，他想要解释，于是张了张嘴，却在对上沈青衣眼睛的那一瞬间，所有的话，都悉数被堵在了喉咙里。
沈青衣看着他的那双眼中，有防备，有疑问，独独没有收到礼物时应有的欢喜。
要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
就好比，你得到了一只风筝，开开心心的准备好了一切，要出门去放风筝，却在出门的时候，突然来了一场大雨，将你所有的热情，一口气浇了个透。
你之前为放风筝所做的那些准备，因为这一场雨，变成了一个笑话。谢无琊感到有些许挫败，他已经许久许久不曾体会到这种挫败的感觉了。
他将手收回来，把手上的夜明珠重新放回锦盒里，然后盖上，低着头，没看面前的沈青衣，如自言自语一般，说：“我没有要你送我什么……”
语气有点委屈，像是被人冤枉的孩子，在努力为自己辩白什么。
谢无琊说这话的声音有点小，沈青衣没听清楚，他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将军说什么？”
谢无琊抬头，看着沈青衣，眼里一没了刚开始见到沈青衣那时候的欣喜，他说：“这珠子放我那也没用，我谢无琊送出去的东西，就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说着，他伸手一抛，将锦盒丢给沈青衣，转身，走到系着马儿的树旁，解下缰绳，然后翻身上马，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自然。
沈青衣猝不及防，见锦盒砸向自己，他本能的伸出手去，而后，稳稳当当的，将锦盒接住，不过是这样的距离，便闻到了楠木盒子上的清香。
“欸，谢将军……”背上的竹篓因为接锦盒晃了晃，沈青衣怀抱着锦盒，抬起头来，见谢无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骑上马。
他拉着缰绳，看着马下的沈青衣，林间轻风吹起他的墨发，倒有几分英姿飒爽的意思，他对沈青衣说：“既然已经送给了沈大夫，收不收，全凭沈大夫。”
丢下这句话后，谢无琊朝沈青衣笑了一下，然后牵引着缰绳，倒转马头，又一鞭打在马屁股上，他喝道：“驾——”
马儿吃痛，仰头嘶鸣一声，往前跑去。
一骑绝尘。
留下抱着锦盒站在原地，看着谢无琊越走越远的沈青衣。
等马蹄声彻底消失后，沈青衣收回目光，垂眸，看了看自己怀里抱着的盒子，一时间，不知作何感受。
不一会儿，起风了，穿林打叶，两个月前，就已经落败的桃花林，此刻已不见半点桃粉，只有满眼绿意。
风卷轻砂，几近拖地的柳青色下摆，被风吹动，如旗帜招摇，和着地面上的落叶和砂砾，一并奔向南屏山。
就着耳边的林间沙沙风声，沈青衣打开了锦盒，光芒袭进盒中，夜明珠收敛着周身光芒，含羞带怯，静默如少女。
沈青衣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眼中如一潭死水，不见丝毫波动，然后，下一刻，他正要将盒子盖上，脑中却突然闪过一幕什么。
画面闪得太快，一帧接着下一帧，快的沈青衣什么也来不及捕捉，那些画面的最后一幕，是一名白发老者，站在他跟前，将一个什么东西，交到了他手上。
白发老者握着他的手，眼睛有些红，像是刚哭过，他对沈青衣说：“青衣，务必要保重，神医谷此番能否渡过这场浩劫，便全靠你了。”
老者的声音，因为苍老而显得喑哑。
几乎是下意识的，沈青衣喊了一声：“师父……”然而，不等沈青衣仔细思考，下一个瞬间，一阵疼痛窜进他脑袋里，然后，沈青衣只觉得头痛欲裂，脑袋像是要炸了一样。
“啊——”
声音之凄厉，惊的林中休憩的飞鸟，四散逃走。
而此刻，刚走出南屏山不远的谢无琊听见身后忽然传来的声音，当即勒马，回头，看着林中某处，迟疑的喊了一声：“青衣？”
自是无人回应他。
谢无琊看着林子，皱着眉，像是在纠结。身下马儿不安的甩着蹄子，或是低吟一声，谢无琊安抚般的拍了拍马儿的脖子，说：“别闹，刹血。”
安抚好了刹血，谢无琊仍是不放心，他回头，往来处看了一眼，然后，像是下定决心一样，他轻轻拍了拍身下马儿，说：“刹血，我们回去看看吧，远远的看一眼，他没事我们就回去，行不？”
他到底是不放心沈青衣。
刹血竟像是听懂了一般，仰头，嘶鸣一声，像是在回应谢无琊一般。
得了回应，谢无琊显得极为开心，他俯下身来，靠近刹血的耳朵，一边替刹血顺着毛发，一边说：“你也同意吧，嘿嘿嘿，那我们回去，看一眼就走。”
说完，拉着缰绳，再次驾着马往林中去。
而此时，南屏山山脚下，桃花林旁，沈青衣倒在地上，一头青丝散乱，锦盒落地，明珠摔落地面，染上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