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一章 还是臣自己来吧
王韧那边自有赵奢去解决,代越倒是不担心,小二很快依照吩咐提了两桶热水上来,先前去抓药的那个禁军也把熬药要的炉子和药罐以及代越要的灯烛等东西都一并拿了过来。
代越先把灯烛一一点燃后,在需要的东地方都摆上了一二盏灯,才终于把整个房间照的亮如白昼,余怀因也终于看清了这个房间的全貌。
浴桶在里间,用了屏风做遮挡,但余怀因现在这个情况,无论怎么看,都不能直接泡进那个半人高的浴桶里,所以代越又找小二要了个木盆,准备等会儿给余怀因擦一下身。
他把药包里药材一一分拣出来,又悉数投入药罐中,按照大夫说的,拿了一个碗出来,先后倒了三碗水进去,然后把盖子盖上,置于炉上,开始文火煎熬。
余怀因在里间听到了一会儿是在纸上窸窸窣窣的拣药声,一会儿是往药罐里倒水的闷响声,联合之前小二来送东西的事情,很快就猜到他在做什么。
右腿上的伤时不时袭来一阵疼痛,余怀因想睡也睡不着,他索性给自己找点事做,也好转移一下注意力,问说:“皇上怎么不让赵奢熬好了再送过来?”
代越拿了个木瓢,要往木盆里舀水,闻言动作停了一下,然后边舀边道:“赵奢是个粗人,做不来熬药这般细致的活儿。”
说着顿了一下,黑曜石般的双眸眨了一下,薄唇微启,道:“况且,你的事,交给他们,我不放心。”说罢,继续手上的动作。
余怀因半坐在床上,听到这话,一时不知道是个什么感觉,只觉得胸膛里,那颗心脏久违的颤了颤,同时有个地方,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有阵细微的刺疼。
他伸手按住心口,低垂着头,没再说话。
调好水温后,代越起身,把木瓢丢在一旁,然后掀起珠帘向里间走去,待走到床前,他弯腰,把盖在余怀因身上的床褥掀开,紧跟着伸手,把余怀因从床榻上抱了起来。
突然的腾空和失重感都让余怀因有些不安,代越身上的暖意更是烫的他一抖,他下意识的抬手抓住了代越的前襟,有些慌乱的挣了挣。
代越察觉到他那一瞬间的僵硬,低下头来,黑白分明的双眼目光温柔而平和的看着他,温声安抚着说:“不会摔了你的,放心。”
余怀因:“……”
余怀因倒不是怕他摔了自己,毕竟能从东山一路把他公主抱抱回来的人,也不至于在这么短短的几步路里,把自己摔个屁。股墩吧。
真要那样,那他不得不合理的怀疑一下,代越是不是也被人穿了。
他只是不太习惯被人这么抱着罢了。
但潜意识告诉他,这话不能在这个时候说。
余怀因缓缓呼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在心里催眠自己道:“一般这种时候,只要自己不觉得尴尬,就不会尴尬。”
“嗯。”他点点头,算是回答代越的问题,然后不动声色的侧过头,避开了代越垂眸看他的目光,轻声说了句:“谢谢。”
代越本想说别谢,下意识一低头,看见了余怀因闪避的目光,他生在帝王家,深宫复杂,人心难测,在这样虎视狼环的地方,他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察言观色和揣摩人心。
宋佑淳年长他两轮,尚且被他骗了十多年,更何况本就不擅隐藏自己情绪的余怀因呢?他又怎么会不知道余怀因在想什么。
他只是看破不说破。
代越稳稳当当的抱着怀里的人走到外间,把余怀因放在房间里唯二的一张太师椅上,动作一如既往的轻柔,像是对待一个稀世珍宝一样,生怕把人磕着碰着。
“先坐一会儿。”他道:“我去拿帕子过来,你的伤口得重新包扎一下。”
檀木雕花太师椅被代越贴心的垫了个软垫,余怀因坐下后自己扶好手扶,把没受伤的左腿用来支撑地面,受着伤的右腿架在代越替他准备好的一个绣墩上。
盛着热水的木盆就放在脚下,余怀因含糊的点了点头,然后在代越转过身去里间拿干净帕子的时候,自己先把右腿的袜子脱了。
也幸亏之前华山给他处理了一下伤口,若是拖到现在,伤势只怕重上加重了,别说只能现在这种程度的发炎化脓,伤口附近不腐烂都是他上辈子积德。
但是由于之前那一摔,导致伤口再次崩裂,所以现在的情况也并不算好,这一路上从伤口处渗出来的脓水和血块此刻都凝结在伤口附近,让人触目惊心。
余怀因一直没能仔细看过自己的伤口,把袜子脱下后,借着旁边代越刚点好的灯盏,才第一次清晰的看着自己右小腿上那个被马车碎片扎伤的地方。
干了的血块和之前敷的药渣一起堆积在伤口四周,干扰了观察的视线,余怀因看不清具体伤口,但依稀还能看见那皮肉绽开,露出的里面粉红色的血肉。
“呕——”余怀因忙捂住嘴,别开脸,不敢再看。
刚找到两条干净帕子的代越听到声音,吓得忙转过身来,三步并作两步从里间走了出来,珠帘被他用力撩开,还没走到跟前,他就着急的问:“怎么了?”
说完,正好走出来,看见坐在太师椅上的余怀因。
身后,珠帘来回撞击,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余怀因还没来得及把手放下,看着一下子就走到了跟前的代越,也是一愣,然后呆愣的摇了摇头,回答说:“没事,被药味给薰着了。”
一旁的药罐甚至还没沸腾,别说药味了,只怕那里面的三碗水都还是凉的,这个理由显然不太具有说服力,但是代越并没有要逼问他的意思。
他只是上下扫了余怀因一眼,确定他并没有哪里伤到后,暗自松了口气,然后抬脚走过来,在余怀因身边蹲下,把那条干净的帕子浸入木盆里。
水温尚在烫手的程度,白雾争先恐后的从木盆里蒸腾而起,代越却像是不怕烫一样,直接伸手,从木盆里把浸湿的帕子捞了起来,接着拧干,然后就要去替余怀因擦拭伤口。
却在碰到余怀因腿的前一刻,被余怀因不动声色的躲了一下,然后他伸出手去,对代越道:“皇上,还是臣自己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