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秋风早至落叶黄
来人是盛易德。
和余怀因所预料的那样，是为了青桐县一事来传圣旨的，他和谢无琊一起在正厅接了旨，彼时亓晚书外出还未回来，送盛易德出门的事便落在了采莲身上。
丞相府不同于一般的富贵府邸，因为其主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和地位，使得来往之宾客，多为宫中权贵，或是世家子弟，虽然不比诡谲深宫，但也不是寻常之所。
采莲久伴于淮音身侧，虽多缄默少言语，但和于淮音这样权利中心的人在一起，耳濡目染之下，也足以让人脱胎换骨，一晃六年，她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被人欺凌的柔弱女子。
名义上，她是于淮音的贴身侍女，但丞相府上上下下皆知，于丞相和亓管家之下，她是另一个相府管家，协助亓晚书，以及照顾于淮音的起居，她从未出过纰漏。
以往于淮音和亓晚书外出不在府中的时候，丞相府的各项事务，也都是她在管理。待客应酬之类事情，自然不在话下，就是对上内监总管盛易德，她依然进退得当，大方得体。
看着采莲和盛易德出了正厅后的背影，谢无琊走到余怀因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为什么是三天后，那不是和宋佑淳押解流放在同一天？皇上什么意思？”
视线里，采莲脸上挂着盈盈笑意，似乎正在和盛易德说着什么，盛易德也笑着回应了一句什么，听见耳边响起的问话，余怀因想也不想，只回答说：“我不知道。”
代越急着要把宋佑淳流放边疆的原因，余怀因大致能猜到其中一二，首先，这长谣城中鱼龙混杂，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忠臣奸臣都牵连其中，城门若是不慎失火，难免殃及各中池鱼。
其次，宋佑淳立身于朝堂数十载，代越刚登基的那几年，说是权势滔天，可以一手遮天也不为过，而今一朝落马，以他的为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而且宋佑淳底下门生众多，通敌一案不连坐，既是宽恕，也是警告，明面上，随着宋佑淳的定案，一切好像都过去了，但这底下藏着怎样的汹涌，谁也不知道。
如果有人为了救宋佑淳狗急跳墙，闹出点什么来，即便是代越的部署再怎么周密，也很难能做到万无一失。到时候京都长谣要是真的乱起来，他国闻风而动，于西乾而言，不是好事。
尽早把人送出长谣的话，远离了长谣城这个势力中心，就是不能避免宋佑淳动脑筋做些什么手脚，也可以尽量的拖延时间。
至于代越为什么要故意安排他和宋佑淳同一天出发，嗯……这个，余怀因还真不知道。不过，如果不是代越的无心之举，那他这么安排，想必是另有深意。
余怀因不准备多想，代越行事，自有他的道理，在这一点上，余怀因还是打心底里相信他的，他转头看着身侧的谢无琊，温和一笑，说：“尚卿留下来用午膳？”
“唔……”谢无琊摸了摸下巴，然后点了点头，对余怀因说：“也行。”
余怀因笑笑。
午膳设在花厅，应谢无琊所需，多添了一壶酒，菜肴很清淡，大概是因为之前余怀因跟采莲说想吃清淡点，虽说是清淡了些，但每一样菜都做的色香味俱全，精致又可口。
用完午膳后，谢无琊就告辞了，今天他连将军府都没回，出了宫门就直奔丞相府，就是担心余怀因会因为代越要他去青桐县一事伤心难过，所以才急匆匆跑过来安慰人的。
然而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除去刚从下马车上下来时吐了那几下，余怀因能吃能喝的，饭后还啃了个苹果，看不出半点的失落难过。
既然没他什么事了，自然就该回家睡觉去了，反正想看的人也不在。
谢无琊离开后不久，一大早就外出置办这次出行物品的亓晚书也回来了，先回清澜院换了身衣裳，然后就直接往衔竹小苑去了，路上遇上端着药碗的采莲。
“采莲。”亓晚书叫住她。
采莲闻声驻步，她转过身来，见是亓晚书，笑了一下，笑容落落大方，随后向人欠身行了个礼，起身后，她看着向自己走进的亓晚书，柔声开口，问道：“亓管家，您是刚回来吗？”
亓晚书点点头，他走上前，看见采莲手中端着的药碗，掐金白瓷里盛着满满的深褐色药汁，不用凑近就能闻到的苦涩药味，桃花眼里闪过疑问的眼神。
他将视线从药碗上抬起，看着跟前的采莲，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却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他问：“谁的药？”
采莲听见他问，当即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亓晚书问的是什么后，便将余怀因回来的时候从马车上一下来就吐了的事说了一遍，见亓晚书眼中眸色愈深，忙把罗大夫的诊断结果说了出来。
“……总之，亓管家你放心吧，罗大夫他说相爷他没什么大碍的，静养两天就好了，而且这药也只是安神作用，等下让相爷喝了睡会儿的。”
亓晚书听完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那碗冒着丝丝热气的安神药，像是在沉思什么，站在他对面的采莲则低着头，一幅做错事等待训斥的模样。
短暂的沉默后，亓晚书忽然伸出手来，将那碗安神药从采莲手里接了过来，采莲抬头，眼里三分茫然七分不解的看着他，亓晚书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我去送。”
说完，不等采莲有所反应，他径直抬脚，往前走了。
秋已至，衔竹小苑里那棵在于淮音书房门前的碧桃从几日前就开始频频落叶，昨日下午才让仆人来清扫了落叶，今日午时刚过，树底下又落了一地。
亓晚书端着药碗踏进小苑，过回廊，跨门槛，最后站在余怀因的书房门前，他抬手敲了雕花樟木门，很快就听到屋里余怀因的回应：“门没锁，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