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四章 好梦由来最易醒
亓晚书又失眠了。
自从那日余怀因被代越从城墙下带走之后,他就开始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余怀因转身跳下三丈高的城墙的那一幕。
李虹给他请了大夫,大夫把完脉后,说他是心思郁结,是心病,心病需得心药医,这得他自己想开,外人帮不了。
李虹当然也明白,可他看了看跟失了魂似的亓晚书,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只好拜托大夫想想法子,大夫想了想,在走前,还是写了一张药方。
他让李虹照着药方每天给亓晚书熬着喝,最后又重重的叹一声,说:“这药治标不治本,李当家还是好好劝劝他吧。”
大夫开的药倒是服了一剂又一剂,可亓晚书的情况并没有见好,因为怕睡着了做梦,亓晚书起初竟然强撑着不肯入睡,直把一双桃花眼熬得通红。
赴十三看了是又气愤又心疼,便在亓晚书的汤药里,偷偷加了可让人昏睡三个时辰的蒙汗药,想让亓晚书好好睡上一觉。
如他所愿的,亓晚书确实睡着了。
可亓晚书睡下后还不到两个时辰,就开始神色痛苦起来,没一会儿,又一次在大汗淋漓下被噩梦惊醒,哪怕是药效极好的蒙汗药,也无法让他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
白日里亓晚书尽可能的让自己忙起来,大脑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所占据,就不会去想余怀因,可是天一黑下来,他就开始变得焦躁不安。
亓晚书也知道自己状态不对劲,可他无法控制自己,他也曾试着不去想余怀因,可不管他做什么,只要脑子一有空余,余怀因就会从脑子里跳出来。
为了多少睡上一会儿,亓晚书借了赴十三的法子,给自己吃蒙汗药。
今天夜里也是。
亓晚书原以为这一次也和以前一样,睡不了多久,就会因为看见纵身跳下城墙的余怀因而惊醒过来,然而,这一次没有。
不仅没有,还与以往都不甚相同,这次,他梦见了没有一上来就往城墙下跳的余怀因,对亓晚书而言,这是一个难得的美梦。
梦里是不知道那一年的早春三月,衔竹小院里,一派春和景明,余怀因穿着一身常服,坐在采莲给他准备的摇椅上,阖着眼睛假寐;
穿着一袭天蓝色衣裙,头发绾成朝云近香髻的采莲半蹲在摇椅旁边,手里拿一柄绘着五毒的素白纨扇,正轻轻给他扇着风。
一阵春风吹过,余怀因头顶上那颗桃树便簌簌然飘落几片花瓣来,起舞盘旋,翩翩下坠,最后落在余怀因身上、发间。
亓晚书从院外走进来,看见桃花树下的两人时,不自觉放轻了脚步,恰在此时,采莲也看见了他,她收起纨扇,起身,朝他略一欠身。
亓晚书也远远的朝采莲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整个过程,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来。
他走上前去,在摇椅前站定,看见落在他发间的一片花瓣,他微微俯身,将那片桃花瓣从余怀因身上轻轻拾起。
手还来得及收回,阖着眼睛的余怀因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亮的出奇,眼眸里倒映着亓晚书的身影,以及那颗开满了花瓣的桃树。
他目光定定的看着亓晚书,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要不是眼里半分惺忪慵懒也无,亓晚书大概会以为他刚醒。
亓晚书被抓了个现行也不觉尴尬,反而大大方方的把另一片在他身上的花瓣也拾了起来,然后起身,对旁边的采莲说:“我来。”
采莲会意的将手中的纨扇递给他,又朝躺着的余怀因略一欠身,转身走了。
余怀因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眨了一下眼睛,问他:“怎么今天回来的这么早?”
亓晚书在他身侧半蹲下,手中纨扇有一下没一下的给余怀因扇着风,闻言,笑着回答说:“知道您今日休沐,想早些回来陪你用膳。”
余怀因听了就笑,然后继续闭上眼睛,任由亓晚书给他扇着风,嘴里说道:“采莲早上摘了很多桃花,说今天给我们做桃花糕吃。”
亓晚书也跟着他笑。
这一切看起来很美好,可是下一瞬,那一棵开满了桃花的桃树在他眼前被风吹散,衔竹小院也在一点一点消失不见。
亓晚书被眼前的变化惊得呆住,忽然,他听见余怀因叫他:“晚书。”
他转过头看,看见刚才还乖乖的躺在摇椅上任由自己给他扇风的余怀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起了身,亓晚书忽然觉得一阵心慌,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离他而去。
他本能的伸出手去,想把面前的余怀因抓住,可他一伸手,却抓了个空,余怀因弥漫变得透明起来,他的脸上还挂着笑。
他看着自己,歪了歪头,然后轻声细语的说:“晚书,我走啦。”
亓晚书眼睁睁看着余怀因在他面前变得透明,直到什么也没有,他想喊,想叫他不要走,可他张大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紧接着,一阵剧痛袭来,伴随着猎猎西风,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猛然抬头,果然,浑身湿透、苍白着一张脸的余怀因正站在城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