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城楼之上看风起
其实谢无琊和钟洲几乎是一同到达的城门口,钟洲这厢马车刚停,一只脚才踩上地面,就看见谢无琊骑着马从城里跑了出来。
他原以为谢无琊是来送余怀因的,正要上前行礼,就见谢无琊下马后,一刻也不停的径直就上了城楼,好在是转身的时候看见钟洲了,不然钟洲丝毫不怀疑,他会直接上城楼去。
他停在城楼台阶,回身朝钟洲打了个招呼,留下一句:“别跟于淮音说我来过。”然后蹬蹬蹬三两步跑上城楼了,一直到余怀因走了,他也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斐骋邻则是跟在余怀因身后来的,他轻功了得,又是混在人群中,是以从丞相府门前一路跟到城门口,除了城楼之上的谢无琊,路上竟无一人发现。
他是奉命而来,本来看着余怀因和钟洲汇合后就可以回去向代越复命了,却在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察觉到城楼之上有道目光在盯着自己。
他略一思索,分析了利弊,随后下定决心,从余怀因的队伍中悄无声息的退了出来,然后绕到城楼脚下,一个纵身,跃了上去。
让斐骋邻意外的是,城楼上的人会是谢无琊,不过,他更意外的是,一直到城楼下的队伍启程,谢无琊也没有要下去给于丞相送行的意思。
故而,才有此一问。
谢无琊听见他问,转过头来看了斐骋邻一眼,然后笑了,他仰头,看了一眼天高云淡,日光有些刺目,他抬手遮了一下,然后叹了一声,放下手来,说:
“我以前和他有过约定,以后不管是什么事,我们谁也不去送谁。”
斐骋邻听了更觉得奇怪,它看着谢无琊,满眼的迷茫,不解的问:“为什么啊?这是什么奇怪的约定?你们不是朋友吗?”
谢无琊朝他呵呵一笑,然后将双手一摊,说:“这有什么奇怪的,于淮音这个人吧,身上奇怪的地方,可不止这一点,诶——”
说到一半,他忽然停下,然后用手拍了拍斐骋邻的背,长长的舒了口气,像是长辈教导晚辈那样,开口说:“你进宫晚,所以可能不太了解他这个人。”
斐骋邻皱了皱眉,一方面,他不满谢无琊说的这句话,另一方面,他又清楚地知道谢无琊说的是事实,因为代越曾经也和他说过同样的话。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他。”夜月之下,月光惨淡,养居殿内,合欢花前,风疏夜深,在听到自己的问话后,代越如此回答他。
那个时候,斐骋邻就想,这位于丞相,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好奇像薪火一样,一点一点的积攒在脑海,直到今天,被谢无琊的这句话彻底点着。
火光窜起,足以燎原。斐骋邻敢肯定,他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强烈的求知欲,急于想去了解一个人。
“……谢将军。”沉默良久,斐骋邻抬起头来,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谢无琊,表情肃穆,他郑重其事的开口,说:“于丞相,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谢无琊被他这副突然认真起来的模样弄得愣了一下,但他性子豪爽,向来有一说一,没什么花花肠子,听见他问,自然而然就回答了。
他说:“于淮音他啊……”
于淮音性子淡漠,与朝中上下的百官都保持着刚刚好的距离,不近不远,但就是这样的于丞相,偏偏却对谢无琊与众不同。
靖嘉三年,是代越手握玉玺,登顶高坐的第三年,彼时宋佑淳以太师之身,摄皇权之政,干预朝中各项大事,代越皇权受限,诸多钳制。
在宋佑淳的有意操作下,于淮音领二百禁军,和宋佑淳手下的一名武职官员,一同南下剿匪,那是于淮音和谢无琊相识的契机。
事后,谢无琊跟随于淮音回京,在丞相府白吃白喝三个月后,他从军南下去了。
等谢无琊再次回京的时候,他已经有了军功,在军中占有一席之地,于淮音便顺水推舟,与代越一起,将他扶持上了副将的位置。
不久后,边境南越大军压境,宋佑淳一心想拔掉不受他控制的谢无琊,便顺势在朝上向代越提议,让谢无琊带领此次的大军,前去镇压南越敌军。
那时候,西乾兵力式微,内有忧,外有患,选择战而非和,并不是一个好提议,代越作为一国之君,私心不想向他国求和;
但同时,他也清楚的知道,若是此战战败,届时,西乾会有怎样的后果,别的不提,就单论将领,在这一点上,西乾就已经败了。
于淮音明白他的意思,于是他找到谢无琊,将其中利害与他一一分析,然后告诉他说:“我与皇上商量过了,皇上与我意见一致。”
谢无琊问他:“一致认为,我不该去?”
于淮音点头,停了一下,又想到他的矜傲心性,忍不住回头看向谢无琊,说:“尚卿,你不必有负担,这趟浑水,从一开始,就是我带你卷进来的。”
然后他像是宣誓一般,说:“无论最后结局怎样,我总会护你周全。”
谢无琊看着他,眨了一下眼睛,没说话。
于淮音别开脸,接着说道:“总之明日早朝,你别说话,宋佑淳那边,我来解决……或许,会受些苦,但我保证,一定把你从这趟浑水里,摘出去!”
往昔的一幕幕从回忆中被挖掘出来,并随着诉说,越来越清晰,谢无琊遥遥看着已经成了蚂蚁般大小的队伍,说:
“那时候,我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很耀眼的光芒。”他停了一下,低下头去,笑了笑,说:“其实,我是相信他的。”
相信,即便是在那样腹背受敌的情况下,于淮音也有能力,让他不必听从宋佑淳,挂帅出征,甚至把他从宋佑淳的手中,完全的解救出来,让他从此可以远离朝堂。
斐骋邻回忆了一下,疑惑道:“可是我记得,五年前,南越入侵我国,最终,我军迎战,最终在商水大败南越,南越国是败了的啊!”
谢无琊闻言笑笑,他收回目光,转看向斐骋邻,展颜一笑,尽显疏狂之意,他说:“自然。”
斐骋邻瞬间反应过来,“难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