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金线幔帐重叠里
是夜。
养居殿中，盛易德指挥着穿着统一服饰的宫女们将殿内点着的灯烛吹灭一部分，窗户也已悉数由颠里的太监们一一关好，避免夜间风雨飘进来，惊扰了天子的睡眠。
自代越在养居殿被刺客刺伤的消息传开后，宫中的防卫便加强了不止一分，特别是代越的寝宫四周，五队禁军轮流值守，外人想进来几乎不可能。
这是代越离宫前的意思，为了方便师宁能隐藏身份，以便更好的假扮自己，也是为了保证师宁在假扮他的期间，不被人发现。
有禁军在外围的阻挡，不管是敌是友，都不可能悄无声息的从外面走进来，这样师宁暴露的可能会下降很多。
灭掉殿内的烛火，也是怕有人会发现师宁与代越的不同。这些日子来，养居殿的宫人们都已经习惯了，所以并未起疑。
见灭的差不多后，盛易德挥挥手，示意一众宫女太监们退下，只留下自己信得过的两个小徒弟，一个是小路子，一个是小平子。
等宫人们都退出殿门后，盛易德使了个眼色给小路子，让他去殿门外守着，小路子点点头，朝旁边的小平子对视了一眼，然后转身，出了殿门。
大半的灯烛被灭，殿内烛火幽暗，若是不凑近些，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小平子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直到听到殿门方向传来小路子带上殿门时发出的声响。
——这是代表殿外一切正常的暗号。
盛易德这才转过身来，从手边的桌子上取了一盏灯笼，看了小平子一眼，朝他无声的说了一句：“走吧。”然后带着小平子一起进了内殿。
小平子跟在师父身后，低着头，眼睛看着自己的鞋尖，踩着盛易德的脚步，亦步亦趋，一直跟着盛易德走到内殿殿门处才停了下来。
盛易德也在此处停下了，他转头看了小平子一眼，然后压低声音对小平子道：“放机灵点。”
小平子颔首，露出个憨憨的笑容，说：“师父放心，小平子明白。”
盛易德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抬脚踏进殿门。
他进门后，身后的小平子轻手轻脚把门带上，然后守在了此处，确保即使有人避开了外殿大门的小路子，也避不开内殿大门的自己。
盛易德提着手里灯笼进了内殿，内殿只在角落点着两盏灯，比之外殿，光线更是昏暗不堪。宫人们都已经被屏退，只剩下师宁一个人。
他仍是如来此第一日那般，跪坐在床榻之上。
金线织就的幔帐层层叠叠、从上而下，罩住整个床榻，殿内昏暗不明的光线，将床榻上师宁跪坐着的身影投射在幔帐之上，影影绰绰。
或许是听见了殿门关闭的门栓声响，又或许是听见了盛易德脚步声，床榻上原本一动不动像一尊木雕的师宁突然抬起头来，看向了盛易德。
“盛公公。”师宁就着自己跪坐的姿势颔首道。
盛易德把灯笼放在身边的雕花木桌上，看着幔帐里的师宁，停了停，开口问：“知道老奴今日找师公子，是为什么事吗？”
师宁闻言点了点头，点完头，忽然意识到屋内光线不好，盛易德可能没看见自己点头，他张了张嘴，正要开口，然后反射性闭上了嘴。
多年的习惯了，几乎已经成了他身体的本能。他深呼一口气，然后才开口，没有半分犹豫的应了一声是，回答说：“师宁知道。”
从今早他因为林苏羽而开口的时候开始，他就知道，盛易德迟早要问他原因。
盛易德丝毫不意外他会回答的如此坦诚，今日午时，他就让小平子去找了仙乐居的赵掌事，打听师宁和今晨那个不怕死敢公然拦龙辇的宫人的关系。
师宁见他不说话，心下的不安逐渐增多，就怕自己那时候的一时冲动，自以为是救了林苏羽，其实是把林苏羽推向另一个死局。
盛易德问：“不准备说说你和那人什么关系？”
师宁闻言抬头，惊愕的看着幔帐外的盛易德，不需要再问，师宁明白，盛易德这是在告诉他，他已经知道了林苏羽和自己的关系。
“盛公公。”他对着盛易德拱手一揖，然后深深一拜，直起身后，看着盛易德，说：“师宁这条命是皇上救的，除非一死，否则师宁此生无法偿还。
无论皇上要师宁做什么，师宁赴汤蹈火，绝无二话，唯独林苏羽此人，他……他是无辜的，求盛公公无论如何，留他一命，师宁感激不尽。”
盛易德仍是那副公事公办的语气，他道：“今日之事，师公子确实是冲动了，‘圣上’遮面多日，朝中不少大臣已生疑窦；
若是今日之事被人看出端倪，顺着林公子查出了仙乐居的乐师师宁，那么仙乐居中‘师宁’的失踪和‘皇上’因为遇刺，故而要遮面的时间就在前后，后果将不堪设想。”
师宁没有想这么深，他以为这件事最严重的也不过就是代越回来后，罚自己轻举妄动，能保下林苏羽，怎么罚他都认。
现在听盛易德这么一分析，他顿时被吓白了脸，一直跪的端端正正的身子，突然就失了支撑力一样，往旁边歪倒了。
“我……我不知道，不知道会这么严重，我、我只是想救他……”师宁语无伦次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