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七章 生死为谁一掷轻
赴十三推开房门走进去的时候,亓晚书还缩在窗下的贵妃榻上睡觉,听到开门声,他抖了抖,紧接着,他把自己的头埋的更紧了。
房梁下的香薰炉里,一如既往的烧着亓晚书喜欢的白芷香,香雾缭绕,和着山林里独有的针木冷香,混合成一种独特的、新的香味。
亓晚书的身上只盖了一件秋冬时候的外衣,窗门未闭,山间的冷风吹进来,冻的他缩了缩身子,一时间把自己缩的更紧了。
……像极了一只蜷缩在主人榻上酣睡的猫儿。
赴十三从门外走来后,看到这一幕,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放缓了呼吸,生怕惊扰到对方,待走到榻前停下,他才试探着轻声唤道:“殿下?”
亓晚书还没睡着,此刻的他正处于半梦半醒的那种状态,因为知道来人是赴十三,所以他动也没动,听到他喊自己,这才迷蒙着应了一声:“嗯?”
赴十三得到回应后,见亓晚书依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他便继续放轻声音,禀报说:“殿下,长谣那边的来信,你要现在看吗?”
闻言,亓晚书还是没动,也不知是正在被困意一点点侵蚀意念,还是只是单纯的贪图这个姿势带来的安宁,他“唔”了一声,含糊的说道:“你说吧,我听着。”
赴十三便拿出信件来,把信上的内容提炼后念给亓晚书听了,信是少昊传来的,信纸写了整整四页,但其实总结起来就三个内容;
——第一,跟亓晚书要人,擅长暗杀与藏匿的;
——第二,在京兆府大牢刺杀钟洲的那事儿没成,有高手在暗中保护他,昨日夜间,钟洲被林应弦给救走了;
——第三,少昊说自己的人昨日截了一个人,估计是从宫里出来的,不过对方太过警惕,身上的东西没截下来,被那人提前给毁了,人也给跑了。
读到这的时候,赴十三在心里骂了句“废物”,然后又往后看了下去,发现没什么重要的内容,于是将信纸收好,把主要内容跟亓晚书说了。
亓晚书听完后,慢慢睁开了眼睛,但没有立即起身,他眨了眨眼睛,只见那双桃花眼里,哪里有半分睡眼惺忪的意思,分明尽是清明。
赴十三喊:“殿下。”
亓晚书这才舒展身体,双手反撑着榻边坐起身来,双腿自然垂下,盖在身上的外衣一半盖在了他的大腿上,另一半则在榻上。
他想了想,然后问道:“他要人,是准备动夏惊秋?”
赴十三点头,又顺势补充道:“还有傅喻寒。”
亓晚书坐在贵妃榻上,微微歪着脖子,眼眉低垂,正在思索着什么,他垂在塌边的双足未穿鞋袜,像戏水的小姑娘一样来回摆动。
赴十三一低头,就能看见他那十根圆润可爱的脚趾头。
“给他吧。”亓晚书道:“不过傅喻寒先别杀,派人转告他,让他把傅喻寒给我留着,这人我有用,夏惊秋随他处置。”
赴十三闻声,忙收回落在亓晚书脚上的目光,颔首道:“十三明白。”
“至于钟洲……”亓晚书看着某处,说到这,他笑了笑,笑容有些无奈,说道:“我倒是没想到,楚映笑竟然会分心派人去保护他。”
“那,还要属下派人去吗?”赴十三迟疑着问。
亓晚书摇了摇头,道:“算了,没死就没死吧,算他运气好。”然后他叹了一声,接着道:“反正,只要他人在长谣,以后总有机会的。”
赴十三点点头,“十三明白了,这就吩咐下去。”
他不问亓晚书为什么要追着一个钟洲杀,因为这件事不用问,稍微想一想就知道了,亓晚书不顺便杀人,他要杀一个人,一定是有原因的。
要么,是这人和祁安帝还有穆慈皇后的死有关,要么,是这个人得罪过他,再不然,就是他触碰到亓晚书的底线了。
十三年前,钟洲应当还未入京,无论是祁安帝的死,还是穆慈皇后的死,钟洲都绝对不可能参与其中,这个原因可以排除;
可要说是在长谣的时候,钟洲不小心得罪过亓晚书,这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因为钟洲和亓晚书本人的交集并不多,就只有和余怀因一道去青桐县的时候,钟洲是钦差,而亓晚书作为余怀因的侍从,在路上有过短暂的交集。
钟洲为人随和大方,且心思明净,自然不可能蠢到去得罪过与余怀因交好的亓晚书,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可能了——钟洲触到了亓晚书的底线。
落霞山道上的事情,赴十三还记得,是邱秉山受宋佑淳留在长谣的眼线的诱导,派去杀手,要余怀因的命,想以此置钟洲于死地。
这件事情上,钟洲或许是清白的,但在亓晚书看来,他绝对不无辜,毕竟,余怀因的杀身之祸,确实是钟洲引来的。
更重要的是,余怀因受伤了,差一点,就伤及内脏。
——这是亓晚书对钟洲杀意的来源。
所以,还未进入虞风城,亓晚书就开始给钟洲下套了,他让人借张天行和顾明中的手,把钟洲,推到了霍大吉跟前,同时算好时间,让自己在御史台的人,当廷弹劾钟洲。
再借一直与钟洲不对付的邱秉山的手,想把人杀死在京兆府大牢,到时候,只要钟洲一死,身为京兆府府尹的邱秉山也活不了。
一箭双雕。
赴十三突然有些庆幸,庆幸自己与钟洲,对于亓晚书来说,到底还是有差别的,是不一样的,即便曾经亓晚书也对自己有过杀意,但最终,他也还是留了自己的命,不是吗?
亓晚书不知道赴十三在想什么,他接着道:“不过邱秉山就别留了,这个废物点心,我都把杀钟洲的刀递到他手上了,他也没把人给我解决,留着无用,杀了吧。”
“是。”赴十三迅速回神,说着,他停了停,见亓晚书似乎没有要继续说的打算,他忍不住问:“殿下,楚映笑那边,咱们不管吗?”
奇怪的是,这一次,亓晚书没有马上回答。
他低垂着眸子,长长的羽睫遮挡住了那双眼睛里的所有情绪,好一会儿,亓晚书才开口道:“他的身份见不得光,就算是为了九泉之下的代昭,他也不会轻易出来的。”
赴十三闻言愣了一下,一时间,他竟然没听懂亓晚书这句话是管、还是不管的意思。
亓晚书舒了口气,松开撑在榻上的双手,将在腿上的外衣整理收好,低着头补充道:“代越没回京之前,想个办法,把他逼出来吧。”
说着停了停,突然想到什么,他抬头看向面前的赴十三,表情没什么变化,他说:“算了,你去安排一下,我亲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