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槐花不趁八月堂
事都交代完了,也确认过人安然无恙,而且,还有了意外的收获,不过这个意外余怀因并不是很想得到就是了。
余怀因起身告辞,傅喻寒送他出门。
因为怕傅夫人看见,两人没敢一前一后,但傅喻寒终归还是从小在天地君亲师的教条下走过来的,他极看重那一套礼仪规矩,除去某些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半步不肯让。
傅喻寒往身边一侧身,很是公事公办,朝余怀因一伸手,说:“相爷请。”
余怀因倒是没什么,抬脚就要走,一步还没踏出呢,就听见了陈姑的声音,“少爷,您的药。”两人闻声转头,见陈姑端了一碗冒着热气的黑褐色东西从偏厅而来。
傅&余:“……”
片刻,等傅喻寒喝完药,打发走了陈姑,余怀因笑着看他,劝道:“走吧,就一次,也没人看着,不怕。”
傅喻寒的眼睛很清澈,不像亓晚书那般如蒙了一层纱,你看不透那层纱是什么,也不像代越那样难以捉摸,在你看透他之前,他就已经把你看透了。
或许,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在面对他们的时候,余怀因总是不自觉的就把自己带入于淮音这个角色的原因之一吧;
而在对上眼神如孩子般清澈的傅喻寒时,余怀因会有短暂的放松的感觉,不必压得那么紧。
而且,余怀因在对待比自己小的后辈时,内心总是会莫名变得柔和,很容易被什么打动,当然,前提是这个后辈是个好人,心里没打什么小算盘。
傅喻寒今年才二十有三,比他小上六七岁,不能说差很多,但那六年,是摆在那的。况且,余怀因对他有那一手好字的印象在,对他没好感是不可能的。
他脸上仍是那副温温和和的笑意,若是细看,还能在他眼里深处看到那一丝温柔,像淹没在黑夜里的萤火虫,很微弱的光,但却真真切切的存在。
傅喻寒板正了面孔,一字一句,说:“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
余怀因被他这副义正言辞的模样惊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随后有点羞赧,刚才不觉得,被傅喻寒这么一说,他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像诱拐好学生干坏事的怪大叔。
“也……也没有那么严重吧。”他不好意思的别开了脸,没敢看傅喻寒的眼睛。
傅喻寒何等玲珑心思,怎么会不懂余怀因的意思,刚才是一时没转过弯来,他不由缓和了语气,还有几分歉意,轻声道:
“是下官不识时务了,相爷是因为考虑慈母,下官却让相爷这般为难了,实在是……”
听到这里,余怀因心道不妙,心脏顿时“咯噔——”了一声,他忙喊了他一声,“墉廷啊!”以止住他的下文,生怕他下一句就是罪该万死。
傅喻寒被打断了话,抬眸看着他,眨了一下那对清澈如水的眼眸,眼里三分迷茫七分疑问,显然是在询问了。
余怀因刚才喊他,是情急之下随口喊的,目的只是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以免不好收场,但依现在的情况来看,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了。
他稍稍侧身,以手抵唇,定了定神,然后才放心手,负手而立,面向着厅堂那一池莲叶,目光不知道看向哪里,故作深沉的开口,说:“可知过刚易折?”
说完,心里的小人给自己鼓起了掌,余总裁感觉没有比他更聪明的人了,这张口就来的人生道理,谁能有他用的溜。
闻言,傅喻寒果然愣住。
余怀因知道他聪慧,有些话,轻点一句就足够,余下的,不用他说,傅喻寒自行就能领悟的八九不离十,所以说到这里,点到为止。
等了几息,傅喻寒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响起,语气稳重许多,能听得出来傅喻寒言语中的认真:“是下官愚钝了。”
得了回应,余怀因才转过身来,对上傅喻寒的眼睛,欣慰的笑了笑,笑完,又忍不住在心里轻叹一声,见人这风一吹就要的身子,又有些不心疼了。
但现在不是慰问人家身体健康的时候,余怀因收敛好心绪,在刚才的问题上,选择折中了一下,提议两人并排走。
傅喻寒这次乖顺多了,他点头,说:“都听相爷的。”
于是二人越过厅堂,跨拱门而出,顿时豁然开朗,拱门后即是前院,院内有仆从在打扫,见自家少爷和一个儒雅公子走了出门,站在原地远远地朝二人行了礼。
两人走到傅宅门前,余怀因回头,准备和傅喻寒说明天见。哪知他一回头,傅喻寒却并没有要停步的意思。
见余怀因突然回过头来,他还特别体贴、语气特别温柔的问:“相爷可是还有吩咐?”
余怀因那句“再见”,就这么被硬生生的憋了回去,他眼看着近在迟尺的门槛了,到底还是维持了于丞相的人设,对傅喻寒说:“傅大人留步,送到这里就好。”
傅喻寒抬眼,往门外看了一眼,见有一辆装饰简单的马车在门外候着,便也放下心来,他拱手,朝余怀因行礼,说:“那于先生慢走。”
余怀因点点头,转身正欲走,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他转身回看傅喻寒,压低了声音,问他:“在城外救你的,是夏惊秋吗?”
傅喻寒闻言并不惊讶,他抬眸,直直的对上余怀因的目光,然后很干脆的给了余怀因回答,就一个字,他说:“是。”
一点儿也不拐弯抹角。
余怀因点点头,没在问其他,转身跨出门槛,穿过门前中街,踩着马凳上了马车,然后马夫扬鞭,拖着马车走了。
傅喻寒看着马车从自家门前走远,然后才转身回屋,谁知一转身,就见不远处的站了个红衣男子,身上桀骜与风流并存,可不正是夏惊秋吗?
夏惊秋站在一株槐花树旁朝傅喻寒笑,笑的恣意,身旁那槐花一簇簇的挂满了整棵树,已是要开败了,但不知为何,夏惊秋站在它身边,竟丝毫没有颓败之意。
风过,槐花香融进风里,飘向远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