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六章 原是打算送你的
代越绝口不提这次进城的事,回去后就把自己关进了屋子,不给任何人窥探的机会,当然,贺府上下,也没人敢在不仅允许的情况下窥探于他。
正当谢无琊等人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又出来了,和刚回来时的满身戾气不一样,他周身的气势平和了许多。
他回来时穿在身上的那身沾了不知道谁的血的夜行衣已经换下了,穿了一身银绣的黑色劲装,只是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
他目光淡漠的扫了一眼守在院子里、正担忧的看着他的众人,当看到站在代越身边的沈青衣时,他的目光顿了片刻,但很快就移开了。
他看着谢无琊,并不准备解释,只是吩咐说:“尚卿,你和斐骋邻去准备一下,我们今晚就走,回长谣。”
沈青衣不知道代越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代越都进虞风城了,也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却没有把余怀因带回来。
他不敢去揣测代越的心思,但代越所做的这个决定,让他感到了一丝久违的熟悉感,代越或许很理性,能在任何情况下,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但有一点,那就是代越绝不可能会置余怀因的安危欲不顾,就这么把人留在亓晚书身边,关于这一点,沈青衣很自信。
能让代越做出这个决定,要么,是余怀因的安危已经牵动不了他的心了,要么,就是这个决定,是余怀因本人做出的。
相对于第一个,沈青衣更偏向第二个——将余怀因留在亓晚书身边,是余怀因本人的决定。
所以在谢无琊对代越这个突如其来的命令感到震惊且不解,想要问代越为什么的时候,他拉住了谢无琊,轻轻摇了摇头。
半个时辰后,他们一行人兼带一个刚到郧县不到两个时辰的沈青衣,从郧县街道策马出城,向着长谣方向而去。
沈青衣从来没有骑马这么久,他被谢无琊护在怀里,一路上被颠的忽高忽低,整个人七荤八素的,意识都晕晕沉沉的,要不是他吞了药压着,只怕早就吐出来了,哪里还顾得上送药这件事。
此时倒是难得休憩,可眼下,无论怎么看,也不是能送药的时候。再者,这药,他自己马上就要用了,自己用过的药,让沈青衣怎么送得出手。
一想到这,沈青衣更没脸了。
谢无琊不知道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沈青衣已经想了这么多,他见一切已经安置妥当,再无遗漏,便道:“那你洗吧,我出去了,记得啊,有事就喊我,别乱动。”
说着,他就要转身从屏风后出去。
沈青衣眼见着他就要走了,一张脸涨的通红,他低着头,伸手,一把拽住了刚转过身去的谢无琊的一片衣角,嗫嚅着说:“你、你先别走……”
一句话,说的不比蚊子嗡嗡声大多少。
谢无琊回过身来,低头温柔的看着沈青衣,他难得看见沈青衣在自己面前这么柔弱的一面,不觉声音都柔了几分。
他单膝蹲下,微微仰头看着沈青衣,问他:“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沈青衣根本不敢看他,头越低越下,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左右两边的脸颊像是有火,慢慢的烧了起来,他恨不得把脸埋进自己的胸口。
他欲言又止好几次,愣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谢无琊看着沈青衣拽着自己衣角的手,以及他这副在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样子,忽然福至心灵,好像明白了什么,于是乎,刚刚还一切都显得游刃有余的大将军,在这一刻,忽然变得紧张起来。
“青衣,你……”谢无琊无意识的捏了捏自己的衣角,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把一句话说完整,“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啊?”
沈青衣闻言,头低的更下了。
谢无琊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的回答,正准备再说点什么,打破一下这安静的气氛,就听见沈青衣微不可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药,本是我打算送将军你的。”
“药?”谢无琊闻言,心脏颤了一颤,他愣了一下,然后忽然反应过来,当即抬眼,看向了那瓶刚被他放在沈青衣手边的白色小瓷瓶。
霎时间,房间里一阵沉默,浴桶里,白色的热气蒸腾而出,早已经在两人说话的时候,一点一点悄无声息的弥漫开去。
二人置身此间,倒像是置身仙境。
沈青衣说完那句话后,连喘气都不敢发出声音了,他低着头,也不敢去看面前谢无琊是什么表情,更不敢想。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等待审判的犯人。
忽然,一声轻笑声在耳畔响起,沈青衣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蓦然抬头,正对上谢无琊微微笑看着自己的眼睛。
谢无琊抬手,宽厚的手掌动作轻柔的揉了揉沈青衣的脑袋,他笑着对沈青衣说:“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谢谢,东西我收下了。”
说着,他将瓷瓶拿过来,拉过沈青衣的手,将药瓶放在他手心上。
沈青衣茫然的抬头看他。
谢无琊便道:“现在,本将军把它借给你用,沈大夫可要记得还我。”说完,起身,出去了,留下一脸呆愣的沈青衣。
好一会儿,沈青衣才回过神来,他低头,看着被塞到手里的白色瓷瓶,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这瓶伤药明明是自己亲手调配的,各种药材的比例,没人比他更清楚了,就在一刻钟之前,他还觉得这瓶伤药不过如此,拿来送人其实是有些寒酸的。
可现在,在谢无琊说了那句话之后,他拿着手里这瓶伤药,却忽然有了一种,这瓶伤药重若千金的错觉。
真是奇怪。
沈青衣心想。
他侧身,周身水气氤氲,这浴桶不过齐腰高,他坐在高脚椅子上,倒是与之相持平,他不便直接下水,只能将手里已经不再有热气的毛巾放进浴桶,先浸湿,再拧干,然后才用毛巾擦拭身体。
而屏风之外,谢无琊坐在桌前,回想起刚才沈青衣的模样,笑的像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