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你心甘我未肯安
余怀因将木门尽量轻的关上，然后一手持着烛台，一手护住烛台上小小的火苗，接着火苗微弱烛光，绕过屏风，来到亓晚书休息的软塌。
小风趴在床边，想是已经睡着了，所以并没有发现自己身后的大门已经被打开过一次，还进来了一个人。
榻上，亓晚书也还未苏醒，仍在昏睡中，原本留着三盏用来照明的灯烛已经在夜风的袭击下，灭了两盏，只余下一盏，还坚守在岗位，继续着自己的职责，为这屋里，送去一缕微弱的光芒。
余怀因走进，先用自己手上那盏灯，将那熄灭的两盏灯烛点亮，然后放下自己手上的烛台，从不远处搬了个绣墩过来，放在小风旁边。
他坐在绣墩上，烛光打在亓晚书脸上，因为方向问题，那烛台的影子整个也都映照在了亓晚书脸上，如此一来，便将亓晚书的脸照的一半明一半又被影子所覆盖。
余怀因很快也注意到了，他俯身，往床榻边靠近了一点，伸手将靠近亓晚书的那盏灯烛移到亓晚书的右脑侧去了。
窗外轻风拂动，而月光，似乎变得更温柔了。
烛台的影子打在了亓晚书的右肩上，跳跃的烛光将烛台的一圈都照的明亮极了，其中一部分尽数都打在了亓晚书脸上，照的他原本偏白的皮肤变成了小麦色。
余怀因凑近了一点，以便让自己能够更加清晰的看清亓晚书的模样。
沈青衣给他开的药想是药效很好，处理亓晚书伤口的时候未用麻醉，而且为了让伤口好得快一些，沈青衣给他用的，是药效比较猛的药。
既然是沈青衣用的药，余怀因自然是相信的，他说那药猛，便是真的猛，绝不会有夸大亦或者是保留的说法。
余怀因看着沉睡中的亓晚书，心想，那该是疼极的吧。是啊，怎么可能不疼呢？他当时离亓晚书不过一米，清清楚楚的看见了，紫衫女子的那刀从亓晚书的身前，穿透他的身体，至身后。
那刀口上的鲜血，那么红，红的像一根根针，生生扎进余怀因的眼睛里去，带来一阵阵的剧痛。
他每回忆一次，眼睛便疼一次。像个破不了的梦魇。
念及此处，余怀因长长的叹了一声，其实严格说起来，他不过是个占了人家身子的外来魂，与亓晚书没什么关系，有关系的，是于淮音。
可如今，亓晚书舍命救他，即便他无比清楚的知道，亓晚书救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可能，是因为他是“于淮音”。
但余怀因自己心知肚明，撇开所有不提，自己总归是欠了亓晚书一条命。就算在这里，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是余怀因，他自己也该知道。
余怀因看着躺在床榻上的亓晚书，亓晚书脸上的表情很是柔和，看起来并没有因为腰侧的伤口而影响到睡眠。
屋内烛火摇曳，幔纱被风吹动，投下的影子如鬼魅一般，四处飘忽。
塌边，坐在矮墩上的小风或许是趴久了，有些不太舒服，于是咂吧咂吧两下嘴，在床榻边蹭了蹭，自发自的寻了个更加舒服的地方继续睡。
余怀因偏头，看了看他，小风这孩子，虽然平日看着像个小大人似的，可到底，是个未成年的小孩子。
而小孩子的睡颜总是惹人怜爱的。只是这样看着，余怀因便抑制不住的弯了弯嘴角，露出个笑来。
他放缓动作，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衣，小心翼翼的给小风披上。
小风并未被惊动，他大概是梦见了什么好吃的，嘴边不自觉的流下了口水，沾湿了他的衣袖。
余怀因笑了笑，在自己身上摸出一块手巾，给小风擦了擦嘴边的口水。然后无奈的摇了摇头，起身，将小风抱起，准备将人送回沈青衣那里。
左右他今晚也是睡不着的，索性就由自己来守着亓晚书好了。
哪成想，刚才还睡得沉沉的小风，在余怀因抱起他的那一刻，忽然就醒了，他一脸惊诧的看着抱着的余怀因，嘴微微张开，眼睛也睁的大大的，眼里满是惊吓。
余怀因低头对上他的眼睛，扯了扯嘴角，想笑，没笑出来，好吧。他只好长长的“唉”了一声，然后俯身，将刚抱起还没十秒钟的人放下。
小风堪堪落地，便下意识的退离了余怀因两步，眼里的惊吓已经变成了懵懂和疑惑。
想他余总裁长到这么大，抱也只抱温香软玉，哪里抱过和自己一个性别的人，还是个小孩子，谁知道，第一次抱，居然还被嫌弃了。
余怀因也懒得跟他解释，只是说：“既然醒了，就自己回去吧。”说完，见小风一动不动，并没有要出门的意思，仍是三分不解七分疑惑的看着自己。
“今晚我来守着。”余怀因妥协，解释道：“你回去休息吧。”说完，径直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在绣墩上坐下，看着床榻上的亓晚书。
小风慢慢回过神来，他看着余怀因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开口，他开口道：“相爷不必过分自责，亓管家救您，是不想您受伤。”
余怀因没动。
但小风知道，他听见了自己的话，于是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余怀因的背影，继续说道：“如果说，在您和亓管家自己之间，一定要伤一个，我想……”
他说着停了一下，似乎为了让自己的话更加有信服力，说话的底气瞬间足了不少，“亓管家一定会希望伤的那个是自己，而不是相爷您，所以，您……”
“我知道。”一直没有动静的余怀因这时候忽然出声，打断小风没说完的话，他坐在绣墩上，慢慢转过身来，看着离自己三步远的小风。
小风站在原地，没防备余怀因会忽然转过身来看着自己，孩子倒底还是孩子，被余怀因这么一看，他顿时有些心慌，忙低下头去。
心跳如雷。
看了片刻，余怀因忽然笑了一下，笑完，他对小风说：“你说的，我都懂，但是小风，那不是我可以心安理得的理由。”
小风闻言不解，抬头看着余怀因，眼里流露出疑问。
余怀因回过身来，看着沉睡中的亓晚书，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低声道：“他给我是心甘情愿，但我并不想要啊……”
烛光晃荡，床榻上，并未真正沉睡的亓晚书，闻言，忽觉自己的太阳穴跳了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