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九章 你现在说也不迟
卯时一刻,天还未大亮,
高守跟着夜猫连翻两座宅院后,已是大汗淋漓,失血使他意识逐渐模糊,他不得不停下来,用手扶着墙,好获得片刻喘息的时间。
“喵?”
听到声音,高守抬头,看了看在前面引路的夜猫,见前方不远处,巷子的背光处,猫儿也正用那双幽绿色的猫眼睛看着自己。
它似乎在疑惑,疑惑高守为什么不走了。
高守没理它,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腰侧——那里已经被鲜红色的血液尽数润湿,虽然衣服是黑色,看不出血的颜色,但是他按压住伤口的手,已是鲜血淋漓。
他虽然及时点了自己的穴,以防止自己没能及时处理伤口而导致失血过多,但使力捂住才止住献血外流的伤口在这一刻终于不堪重负,被渗出的鲜血冲裂。
高守抬头,看着越来越亮的天空,叹了一声,说道:“我这也算是自作自受了。”他摇摇头,又补充一句:“不听于相言,挨刀子在眼前啊。”
说罢,从里层中衣的衣摆处撕下一块四指宽余的布条来,又将垂在脸侧,阻挡住自己视线的高马尾尾端咬在嘴里,痛楚让他控制不住的喘了粗重的一声气音。
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些,高守低下头,将布条虚缠在腰间,缠到伤口附近的时候,不自觉咬了牙,然后在右手松开的同时,左手拉着布条,将其紧紧按压上伤口。
鲜血一瞬间就侵染了白色的布条,疼痛也随之一并袭来,痛的高守额头青筋一根根凸起,然而,正当高守准备狠狠心,将布条扎紧的时候,一阵极细微的声响,闯进了他的耳中。
——是黑衣人!高守立刻便辨认出来,这是从李府一路追着自己的那一批黑衣人的脚步声,他们应该是在半路察觉到自己中了高守的计,又返回来重新追了。
没有给高守更多的时间,他们的脚步声更近了,且明显是冲着高守此时所在的方向来的。
高守甚至没有疑惑黑衣人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因为他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是自己身上散发出的血腥味,为他们指明了自己藏身所在。
以他现在的情况,要是和黑衣人对上,他是绝对敌不过他们合围截杀,更糟糕的是,他就算现在想躲起来,也来不及了。
因为他无论躲在哪里,他身上所携带的血腥气,都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引黑衣人找到他的位置。
换句话说,他现在几乎已经进入了一个死局。
既然前后左右的路都走不通,高守索性懒得折腾了,不如留点力气,等下痛痛快快的打一架,是生是死都无所谓了。
他匆匆将伤口包扎好,颓败的靠在巷子的墙壁上,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小声道:“早知道就先和辜时雨告个别了。”
高守话音刚落,头顶上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说:“你现在说也不迟。”
高守正要接话说‘那里不迟’,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当即怔愣原地,有那么一瞬间,高守还以为自己幻听了,他迟钝的抬起头来。
然后看见了在屋顶上冲他笑的辜时雨。
高守一时激动的有些手足无措,他看着辜时雨,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几番挣扎,他才结结巴巴的道:“你……你、你怎么……”
“嘘。”辜时雨抬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然后他侧耳,闭目,听了一下正不断靠近的脚步声,又迅速在心里估算了一下黑衣人距离他们的位置。
接着他伸出手去,对高守道:“有什么话回去再说,我们先离开吧,他们快要来了。”
高守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镇定下来,忙点头,将手抬起,递给高处的辜时雨。
辜时雨一把拉住他,将他带上屋顶,眼一瞥,看见了高守腰间缠着的白色布条,他眼神微动,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搀扶着人跃下院墙。
猫儿在原地看着高守和辜时雨离开,很快,它似乎也意识到了危险的靠近,忙叼着小鱼干,几个跳跃,最后猛地一头扎进黑暗,消失在原地。
……
李府,东院。
院内灯火辉煌,鹅卵石铺设的人行小道从院门一路延伸至屋前,两旁的石灯将整个庭院照的明晃晃,大夫背着医药箱被春华从房间里请出来。
屋檐下,亓晚书负手而立,他身形清瘦,立在宫灯下,随着头顶烛光转换,长身玉立如猗猗修竹,不卉不蔓,非草非木。
他似乎在遥遥看着远处的什么东西,目光迷离,眼里三分迷茫无措,七分空洞无神,忽然,鬓边一缕碎发被风吹起,发梢扫过他眼尾,他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睛。
春华来到他身后,恭敬的唤了一声:“公子。”
亓晚书闻声回神,他没回头,视线仍停留在前面某个地方,只是眼里的迷茫和空洞都不见了,他神色淡漠,眼里古井无波。
他问:“大夫怎么说?”
春华正要回答,就被亓晚书先一步出声打断了,“算了,还是我自己进去看吧。”说着转过身来,抬脚往屋里走去。
屋里秋实刚给余怀因盖好被子,从屏风后一出来,就撞上了走进来的亓晚书,她忙上前,颔首行礼,“见过公子。”
其余几位丫鬟也都一一行礼。
亓晚书摆摆手,说道:“你们都出去吧。”
众人道是,然后陆续出了房门,秋实走在最后,关上门前,还犹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屋里的情况。
下人们走后,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呼呼的风声,以及早起出来觅食、落在庭院外树梢上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彼时天光乍破,晨光从窗口倾斜进来,与屋内的烛光交相辉映,冷色与暖色的交替下,房间里透出一片平静安和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