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句话一边在他耳边响起，他一边往外面跑去。嘴里喃喃着：「不可能，这不可能！」
我看着他惊慌失措的表情，感觉有点好笑。
10
在回去的飞机上，宋文握住了他的手：「阿州，你别这样，人各有命，这也是我们不能预知的事情。」
徐州东将她的手轻轻抚开，疲倦地闭上了眼睛：「我现在有点累，等下再说吧。」
看见他的这个表现，宋文咬了咬唇，脸上出了一股委屈的神色。可徐州东已经闭上了眼睛。
走进警察局，他报了名字与身份之后，警察带着他去了我遗体的房间。
「我们已经将沈西小姐身上清洗干净了，并尽最大可能的对她的面容进行了修复。」
徐州东没有说话，他缓缓地将白布掀开。
我的脸露了出来，我走上前看着我自己。这种感觉很奇妙，和照镜子不同，我仿佛在看一个世界上和我一模一样的人。
我的脸鼻青脸肿，警察将我身上肮脏的污秽洗干净了，但是我受殴打的伤痕不能消除。
太难看了。
我看着我自己的脸都忍不住想要说一句，太难看了。
和他身边妆容精致，年轻漂亮的宋文可以说是截然不同的样子。
徐州东看着我的脸，他放在白布上的手颤抖着。
「沈西小姐当时被他们带到了郊区的山上，当时的地方太偏僻了，所以他们在杀害沈小姐前还对她进行了性虐待。」
听见警察的话，我又想起了当时的情景。
我出门买菜，想要做一顿丰盛的晚餐，然后正式跟徐州东提出离婚。
鲜少出门的我并没有注意手机上打车会显示车牌。一辆车出现在我身旁按了喇叭后我就直接坐了上去。
直到司机打电话给我，我才发觉已经到了一片荒芜的地方。
他们将我拖下车，拖着我的头发向山上走去。
他们将刀捅在我的身上，用力地用拳头砸在我的脸上，大声地说着什么……
我抱着头失声尖叫。我不想再回忆一边这些东西。
「阿州，走吧。」
宋文扯了扯徐州东的衣服，「姐姐她肯定也不想被你看到她这个样子，特别是她又被……」
宋文说着，控制不住地用手捂住嘴干呕了一下。
也对，我现在的味道，怎么会好闻呢？比不了她的香水。
徐州东麻木地被她扯着往外走，警察狐疑地看着他们两个挽在一起的手。
11
在他们离开警察局，准备去家里的路上。宋文不经意地抱怨：「真是的，也不知道姐姐突然出门干什么，她不是一直喜欢待在家里的吗？」
徐州东将手抽了出来，看着窗外没有说话。
宋文愣了愣。
到了家里，徐州东将手放在锁上面，打不开。
我看着锁上面显示的“密码错误”几个大字，后知后觉想起来。
哦，我已经换过锁了，这个锁没有徐州东的指纹。
他看着门发了一下呆，打电话叫人来把锁撬开了。
看着他们走进去的步伐，
我冲着他的背影大喊：「让她出去，徐州东，不允许你带着这个女人进我家，徐州东！！」
快要走进房间的时候，不知道徐州东是不是听见了我的声音，他转身对着宋文开口：「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宋文露出委屈：「可是我想陪着你，阿州。」
徐州东拉着她走向门口：「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吧，而且，西西她应该也不想在这里见到你。」
说完不顾宋文的反应就关上了门。
我看着他走进了我的卧室。
我摆在桌上的日记本还没有收起来，我的绿植也没有浇水，不过它是耐旱的品种，一天没浇水还是生机勃勃的样子，我的床还是离开前那么整齐。
他看着我房间，走到我的书桌前，上面是我找人拟的离婚协议书。
他拿了起来，离婚协议书下面是一张病历。
嗯，是我的病历，胃癌晚期。
他慌乱又快速地拿起我的日记。
「今天是我和徐州东结婚五周年的纪念日，好好地给他做顿饭然后提出离婚，他应该会同意的吧。」
「如果他不同意那就拿这张病历单给他看，求求他看在我就要死了的份上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想再接到他女朋友的消息了。」
「我给他打了电话，宋文接的，她应该会告诉徐州东的吧，毕竟他们两个这么相爱。」
他开始向前翻。
「又来了，他每次站在我的门口，我都会收到宋文的短信，这两个贱人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宋文说他们两个同居了，还养了一只猫一只狗，她说这才是徐州东该过的日子，恶心，他们两个真恶心！」
……
我看着他逐渐湿润的眼眶，感觉到很莫名其妙。
明明他和宋文爱得死去活来，现在又做出这副模样给谁看呢？
徐州东坐在凳子上，自虐地一页又一页地翻着日记。
上面记录的是对他的恶意，诅咒他们两个不得好死，他看着上面崩溃的辱骂和颠颠倒倒的记录。
可是翻过某一页，他的动作停住了。
我探头一看，心中了然。
是我发现他出轨的前一天，那天我还满怀希望，期待着我可以好起来，然后我们就去环游世界，做一对平凡的小夫妻。
「阿州今天给我买了一束花，虽然不是我最喜欢的香槟玫瑰，不过也没关系啦，平时已经麻烦他很多了，这点小事就算了吧，还是不告诉他了，我相信我会好起来的，因为他还等着我陪他到老呀。」
我看着纸上的字，思绪一阵恍惚，当时我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写下这段话的呢？
我想的是和徐州东相伴到老，和他一起过上幸福的生活。我想快快好起来，站在他的身旁接受大家的祝福。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闹成后来那么难看的地步？
我看着眼前轻快调皮的话，心里涌上一股难受的情绪。
我很想哭，但是已经死了的人是哭不出来的。
可是徐州东没死，他落下了眼泪。
我马上惊奇地走到他面前仔细地看着他。
他的难过不是假的，他好像真的被我当时写下来的语句刺激到了。
他抓着他的头发将头低了下去，大声地痛哭着。
我在一边看着他，从白天到了黑夜。
12
一阵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我茫然地睁开眼四处查看，是徐州东的手机。
他抓过来看了一下，上面写的备注是「文文」，背后还附带一个爱心，可能他们真的很相爱吧。
我无趣地撇了撇嘴。
说来也奇怪，死了变成这个样子之后，一直压在我胸口的那份压抑感没有了。我已经不会再为徐州东和宋文的恩爱刺激到了。
徐州东看着亮起的屏幕，脸上却露出我熟悉的厌烦之色。
他掐断电话，准备再睡过去，手机却又一次响起来。
他不欲理会，但是铃声却不死心地响了一遍又一遍。
他最终还是接了起来，可电话那边却不是宋文。
「东哥，你送来的手机里的数据修复好了，你现在来拿吧。」
一个男声响起，徐州东听着他的话抓起车钥匙就向外跑去。
手机？我歪着头想了一会儿。
哦，手机。他把我的手机送去修复了。还加了十倍的价钱要求人家用最快的速度修好，然后马上给他打电话。
我看着他飞奔出去的样子，选择留在房间里不跟着他。
我要在我的家里多待会儿，毕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就消失了。
13
天将将亮的时候，他回来了。
我看着他疲惫的样子，自言自语地劝他去休息一下吧，他这个样子，真的我都怕他猝死。
可他迫不及待地将手机充上电就翻了起来，有什么好翻的呢？
我百无聊赖地想着。
我手机里不过是有一些宋文发过来的挑衅短信，一些她给我打电话时的录音罢了。
他点开一段录音：「姐姐，你要是真的想离婚为什么不以死相逼呢？做出这副样子不过是欲擒故纵对吧？」
徐州东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好笑地冲他开口：「喂，你不会以为你的小情人是什么小白兔吧？都做小三了她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他迟疑地播放下一个音频：「姐姐，你还不知道吧，阿州和我同居了，我们一起养了宠物，他看起来比在你身边状态好多了。」
「姐姐，既然是精神病为什么不去死啊？你借着这种借口拖累阿州，将我们两个分开你不觉得愧疚吗？」
再次听见这种话，我的内心却无比的平静。
曾经在她洋洋得意地用这些话来刺激我时，我崩溃地几欲自杀。
宋文骄纵的话还在响起，他捂住眼睛，眼泪从他的指缝中流了下来，他哽咽地向我道歉：「对不起，西西，对不起。」
可我已经死了。
14
坐在餐厅里，宋文面色惨白地看着眼前的人，难以置信地开口：「你说什么？你要和我分手？」
徐州东面色憔悴搅动着面前的咖啡：「嗯。」
宋文抓住他的手：「为什么？阿州，为什么？明明我们那么幸福，沈西也已经死了，我们马上就可以结婚了。」
徐州东动作一顿，冷冷地看着她：「西西那一天给我打了电话，是你接的而且删掉了记录，是不是。」
宋文手足无措的看着他：「阿州……」
徐州东再次沉声问到：「是不是你？」
宋文破罐子破摔的大声回他：「对，是我，怎么了？明明我们两个在我们度假，我怎么可能让她来打扰我们。」
徐州东看着她，用这陌生的眼光。
她又委屈的去抓他的手，委屈的向他哭诉：「我也不是故意的嘛？我怎么知道她那天非要去买菜……」
徐州东打断她：「你真的不知道吗？宋文，你明明有很多时间可以度假，为什么非要在那天缠着我带你去？」
他看着宋文缓缓变白的脸色，笑了笑：「因为你知道那天是我和她的结婚五周年纪念日，而且她给你打了电话，所以你不想让她如愿。」
宋文被她拆穿了心思，恼羞成怒地反驳他：「我这样做有什么错，你不也一样不想回去和她待在一起吗？要不然也不会答应我，凭什么你现在就来指责我？」
徐州东收敛了表情，低声地说：「是啊，我和你一样该死，我们都是害死她的凶手。」
宋文愣了一下，气哄哄的站了起来：「徐州东，你凭什么这样说我？我只是太爱你了有什么错？明明就是她自己没事干非要跑出去，是她自己矫情，这么一点小事都这么久了还走不出来，关我什么事？」
徐州东用一种平静的眼光看着她，然后拿出手机来播放了她给我打电话挑衅时的录音。
她慌忙地来抢他手上的手机。
徐州东躲过了她的动作，疲倦地开口：「算了吧，宋文，分手吧，我不想闹得太难看。」
宋文瞪了他一眼哭着跑了。
徐州东点了支烟，餐厅的服务生走过来轻声地告诉他，这里面禁止抽烟。
他道了声歉，然后把烟掐了。
我看着这发生的一切，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曾经在我面前恩爱两不疑的眷侣，如今竟然闹得这么难看，这谁会相信呢？
明明我已经死了，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结婚，生子。
可别告诉我，现在徐州东还在爱着我。
我要不起，这份爱代价太大了。
15
从餐厅出来，徐州东买了一束白玫瑰来到了墓园。
他走到我的墓前抚摸着我的照片，轻声细语地向我诉说着思念。
「西西，不管你信不信，我都从来没有想过和你分开，我爱你。」
「你的病情总是反反复复的，我有时候感觉很累……恰巧宋文出现了，她和你截然不同，我一时鬼迷心窍就……」
「西西，我已经和她分手了，你放心，我会来陪你的……」
我看着他，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心情。
我应该恨他，但是此刻我却觉得很可怜，还来不及多想，我的眼前就出现一道白光。
我没有再看跪在地上抱着我的墓碑痛哭的徐州东一眼。
我朝光明飞奔而去。
徐州东番外：
我们班有一个女生喜欢偷偷看我，她以为自己很隐秘，但是其实我都看见了。
她叫沈西，我对她有印象，她是个可怜的人，自幼父母双亡，在孤儿院里长大。念及于此，我对她有了一丝怜悯。
我知道她想要追上我的脚步，因为每次一出成绩，她总是最快地跑到成绩单面前，如果我们的名次排得很近她就会变得很高兴。
看见她红着脸偷偷地看我，我的心情总是变得很愉悦。
所以我在一天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问她：「喂，大学霸，谈恋爱吗？」
我知道她不会拒绝的。
结果果然不出我所料，她答应了。
我们开始像所有的情侣一样，相约好了考同一所大学。我们会在校园里没人的地方偷偷拥抱，接吻。我们会在课桌下面偷偷牵手…………
我们一直热恋到了大学毕业，按照我的计划，我会在毕业旅行后向她求婚，然后我们会结婚，生儿育女，一直幸福到死。
可是我的幻想被打破了。
一群劫匪在旅游的地方想要绑架我们，在逃跑的时候西西将我推开了。
我看着她被抓走的方向瞠目欲裂。我以最快的速度要求警察追查他们，我必须要找到西西！
我不敢相信她会遭受什么，她会不会很害怕，她有没有被打……
经过两天的追查，我们终于找到了她，她躺在地上毫无生气。
我看着她心如刀绞，我流着泪抱住她，一边边的告诉她：「没事了西西，没事了，别怕。」
她的表情一动不动，呆滞地看着空气发呆。
我用最快的速度带她回了国去医院看病治疗。
医生说她病了，我知道她病了。因为她总是突然间放声尖叫，或者在半夜坐起来又哭又笑的。
我丝毫不怀疑我爱她，但是看着她我有时候会突然感觉很疲惫。
新来的秘书很聒噪，但是眉眼间有三分像从前的沈西，所以即使我很烦她，我也没有开除她。
我经常看着她发呆，想着如果西西没有出事，那她应该也是这个样子。
看着她的次数多了，她也开始在我心里占据了分量，所以她跟我表白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我爱着沈西，可她情绪太不稳定了，我也需要有人来安抚。
在我生意失败的时候，在我熬夜做项目的时候……都是宋文在陪着我，她年轻热烈又活泼，总是有不停的新点子来抚慰我。
「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陪伴的。」我在心里告诉我自己，然后心安理得地放任自己沉沦在了宋文的温柔乡里。
但是沈西发现了。
宋文不停地给我发信息，被半夜睡不着的沈西看见了。
她大声地骂我，让我滚，我一时神志不清地反呛了她，然后摔门而去。
我在宋文家待了一晚，回到家时看到的是倒在碎片里脸色苍白的沈西。
说不清当时我的心情是怎么样的，等我从医院晃过神来，沈西还是让我滚。
我不想走，我想守着她，她现在这个脆弱的样子让我怎么放心？
但是我还是走了，医生说我会刺激到她的情绪。
刺激，我已经成为能刺激她的东西。
我出声想要劝她回病房，这么热的天气，她的身体又太虚弱了。
我不知道宋文会跟着我，在我还没想好怎么开口的时候，沈西将宋文推下了楼梯。
宋文流产了。
这个消息将沈西的情绪刺激得更彻底，她向我提出离婚。
离婚，我怎么可能会和她离婚，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和她分开。
她开始一遍又一遍地打电话来和我发疯。
我躲在宋文家里，修复我被沈西搅得精疲力竭的情绪。
在又一次接到她歇斯底里的电话之后，宋文提出出去度假。
我同意了，我想我也需要治愈一下我的心，这样我才有心情来挽回她。
在舒适的环境之下，在酒精与气氛的烘托之下，我向宋文求婚了。
第二天早上我接到了警察的电话。
沈西死了。
死在了我向宋文求婚的昨天。
我大脑一片空白地买了最近的机票，我一边看着手机上亲戚朋友给我发的信息，一边冲向了机场 。
在去认领沈西遗体的时候，宋文一直陪着我，看着她娇美的脸，我头一次产生了抵触的心理。
然而在听到沈西的录音，看到她的日记之后，我却第一次产生了恶心感。
既对宋文，也对我自己。
我不知道在背地里沈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也不知道她在背后是这样刺激沈西的。
难怪，难怪她这两年一直不见好，反而病情有加重的倾向。
我向宋文提出了分手。面对她的委屈，我的无理取闹，曾经的我很吃这一套，现在我却只剩下了厌烦。
「别闹了，宋文，太难看了，好聚好散吧。」
说完这句话我就没有再管她。
失去她的一个月，我整日整日地睡不着，吞多少安眠药都无济于事。
原来这就是她曾经的感觉吗？
我自嘲地想到，我现在也算是和曾经的她感同身受了。
我感觉空气中都漂浮着她的气味。
我开始频繁地想起她，想起我们的曾经。我也每天都自虐般地拿沈西的日记看，看她是怎么从对我满怀爱意到辱骂诅咒我的。
在她离开我的第四十天，我来到沈西的墓前，带了她最喜欢的白玫瑰。
照片上的她笑容灿烂，我好像又看见她站在我的面前。
我的鼻子一酸，眼泪迅速地掉了下来，我抱着她的墓碑放声痛哭，不顾路过的路人异样的眼光。
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抱着沈西的墓碑睡着了。
撑着发麻的腿站了起来，我拿起手机步履蹒跚地向外走去。
我发动汽车回家，在路过一个转弯的时候一阵刺眼的灯蓦然照了过来，我还来不及反应，“砰”的一声我和车一起翻了出去。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我身上流了下来，我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我好像看见了年轻的沈西迎着光站在我面前。
她穿着高中的校服冲我伸手，用充满爱意的声音跟我说话：
「快走啦徐州东，上学要迟到了。」
我吃力地将手伸上前握着她，满足地笑着闭上了眼。
我抓住你了，西西，我的妻子，我的爱人。
我牵着她的手向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