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yummy2025-10-16 10:379,658

 

03

林枫来找我,说过下个月张旸过生日,他想不出送什么礼物。

我听了直乐:“没看出来啊,这么有仪式感!”

“他马上要2打头了!怎么都得庆祝一下啊!”林枫说的倒是很诚恳。

“你是他死党,比我了解他,我怎么给建议啊。”我随口说道。

其实,跟他俩接触久了,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俩人怎么能成为死党的,因为性格差异实在是太大了。

林枫算是温暖明亮,会照顾别人的情绪,爱笑爱闹,开得起玩笑,人也温柔,跟谁都能聊上两句。

至于张旸,不熟的人,会直接被他周身的寒气冻走。不怎么爱说话,如果他开口,你会觉得,还是别开口好了,实在太毒舌了。

林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最近有没有空?”

“嗯?”我没弄懂他的意思。

“陪我一起去转转,帮我选个礼物嘛!”

我想了想,同意了,反正也没什么要紧事。

他拉着我晃悠了一个月,每天等我下专业课,喊我一起吃午饭,晚上就到处瞎逛,他知道这座城市最美的夜景在什么地方,最有趣的小店在哪里。

时间久了,搞得我一度怀疑,这哥们儿到底有没有好好上过学,是不是所有的时间,都拿来玩儿了?

后来,他干脆大喇喇地跑来旁听我的基础课,在大教室里跟我一起上课。

我忍不住问他:“这基础课,你去年不是修过了吗?怎么还要来听?”

“哎呀,我基础打得不牢,再听听呗。”他倒没什么感觉,大言不惭地说,“你赶紧好好听课,这个老师讲得很好的。”

我轻哼一声,说是来听课的,每次还不是听了一会儿就玩儿手机,或者干脆趴着睡觉。

阳光透过窗户,撒在他安睡的侧颜上,睫毛投下细细密密的阴影,鼻梁倔强的挺立着,偏薄的嘴唇轻抿在一起。

我呼吸滞了一下,赶紧转头去看讲师的课件。

折腾了挺久,给张旸的礼物,还没选到合适的,马上到时间了,我有点儿着急。

在寝室里望着书桌上摊开的曲谱,开始发呆。

“那个林枫,不会喜欢你吧?”室友没由来地冒出一句话。

“哪有,”我摇了摇头,“拉着我给他死党挑礼物呢。”

室友上下扫了我两眼:“买个礼物,用挑这么久吗?”

“这不是没选到合适的嘛!”我把身体靠向椅背,伸了个懒腰。最近陪林枫逛多了,好累。

“你啊,真是够迟钝的。”室友搁下一句话,蹭蹭蹭地踩着小高跟,约会去了。

我趴在桌子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地说:“喜欢……我吗?”

很快,我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开什么玩笑。林枫这种风云人物,交过的女朋友,没有一打也有十个,全是天使脸蛋魔鬼身材那种,俩人一起走在路上,都要被人赞一句郎才女貌。

我捏了捏自己有点儿肉乎的脸颊:“别做白日梦啦!”

不过,生日礼物嘛,倒是想出来了。

我跟林枫又鼓捣了一周,终于赶在张旸生日前,弄好了。

第二天,心情愉悦的我俩一起踏进练习室,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坐在钢琴旁的张旸。

他点点头,算是冲我俩打过招呼。

在林枫抱起吉他时,张旸忽然开了口:“你最近都去哪儿了?”

林枫冲我眨眨眼,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没去哪儿啊,就是到处逛逛。”

“旸哥,你们跟林枫俩人,那是公不离婆、秤不离砣啊!”我在旁边随口打趣着。

张旸白了我一眼:“任清,你高考语文是不是不及格?”

“什么?”我被他说懵了。

“刚才那句话,是这么用的吗?你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吧?你是怎么考上这所学校的?该不是判卷的时候,老师睡着了吧?”他一顿输出。

我赶紧举手投降:“旸哥,我错了,我错了。”

大冰块,冻死人了,大毒舌,饶了我吧,说不过你。

林枫在旁边嘿嘿傻乐,我气结,抬起胳膊肘,毫不犹豫地狠狠怼了他,还不是因为你,给了他一记眼刀:“有什么好笑的,傻死了!”

林枫连忙收起笑容,给张旸递上一个精致的礼物盒,郑重道:“生日快乐!”

张旸狐疑地看着我俩,貌似在掂量盒子里会不会跑出什么整蛊玩具。终于,在我俩期盼的目光下,他拆开了那个盒子,里面是一本手工定做的曲谱本,右下角印着烫金的旸字,还有一盒DEMO带。他拿出那盒DEMO带,有点儿不解。

“是咱们仨第一次见面时候的那首曲子,”林枫出声解释道,“你花了那么多心思去完善它,应该是很喜欢的吧?我跟任清找了间录音室,做了出来。”

 “谢谢,”张旸伸手轻轻摸了摸那个DEMO带。

忽然,他抬起头来:“我们,组个乐队吧。”

 

04

我一直都认为,答应陪他们玩儿音乐,应该是我大学阶段最明智的决定了。

乐队很成功。林枫有一副好嗓子,音域宽广,高音区更舒适。巧了,我也不差,女生能够到中音区,不算费力。张旸擅长编曲和各种乐器,他能给我们俩最舒服的曲子。更不用说,林枫跟张旸两个人,在学生(此处划掉,应该是女生)中的号召力了。

12月的下雪天,路过学校旁的小公园时,发现儿童区域的秋千上,坐了一个人,有些眼熟。

定睛看了看,竟然是林枫。只有他一个人。我走了过去:“怎么在这儿坐着,不冷吗?”

他肩膀上落了一层薄雪,听到声音,抬头看我,眼神里有一瞬间的迷蒙,爱笑的嘴角耷拉着。长手长脚的人,缩在儿童秋千上。

想了想,我伸手拥住了他。说不清为什么,就是单纯的觉得,坐在秋千上的那个大个子,看起来很难过很寂寞。

他靠在我身上,没有说话。

过了5分钟,林枫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雪,冲我露出一个微笑:“走啦!回去吧,一会儿该冻透了。”

我点点头,没有再多问什么。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句若有若无的叹息:“任清,你是傻瓜吗?”

“你说什么?”我转过头去。

“没什么。”林枫微笑着,毫无破绽。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跑去练习室,不出意外,只有张旸一个人在。

他看见我,有点儿惊讶:“迟到大王,今天转性了?”

我不想跟他打嘴仗,因为昨天的林枫,看起来实在是太糟糕了。我决定开门见山:“昨天我在小公园碰见林枫了,他自己一个人在淋雪。”

“昨天,”张旸顿了一下,“是他奶奶的忌日。”

我有些难过,但更多的是气愤,想起来之前林枫郑重其事给他过生日的情形,他这人怎么回儿事,真拿林枫当朋友吗?

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张旸继续说道:“他不想人陪着,从我认识他起,他就是这样,每年那一天,他都会自己找个地方待着。”

忽然间,我想要更多地了解林枫一些。

“你觉得,林枫是个怎么样的人?”张旸问我。

“他……”我哽住了,有些犹豫,竟不知道怎么回答。在所有人眼里,他是个乐观随和的人,总是在笑,好像没有什么值得他发火的。

“开朗、平和、爱笑、好相处,对不对?”他用目光询问我。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张旸叹了口气:“他看起来万事不挂心,很好相处,没有什么棱角。其实,不是没棱角,只不过是觉得很多事情无所谓而已,他嗓子很好、天赋也高,但是唱不唱歌,都行。玩儿乐队,是因为觉得会让咱们俩开心。他心里,好像即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也没有特别想关注的人。他总是以一种,随时可以抽身而去的态度生活着。”

感觉有东西堵住了我的喉咙,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那天,走的时候,张旸又说了一句:“他小时候,是奶奶带大的,10岁以后,一直是一个人住。”

 

05

春天来了,我们都长大了一岁。

三个伙伴相约去踏青,为了寻找新的灵感。

登上山顶,看着脚下的城市和车水马龙。

胸中涌起豪情,告诉他吧!表白吧!就算只是他生命里的过客,我也想试试看。哪怕,只能相伴一段时间,也是好的。

我看向自己的心,里面明明白白写着“喜欢”两个字,我决定,对自己坦诚。

“林枫!”我喊他。

“怎么了?”他疑惑地看着我。

“林枫!”我又喊。

“干嘛?”

我盯着他墨色的眸子,一个字一个字地大声说:“林!枫!我!喜!欢!你!”

他低头笑了很久。

然后,他伸开胳膊,拥住了我,在我耳边说:“我也喜欢你,很久了。”

风吹动了他的衣角,刘海下的眼睛,笑意直达眼底。

“汪汪,”张旸在旁边叫了两声,“你们俩,过分了!我今天的狗粮吃够了!”

毫不意外地,他收获了两张吐舌头的鬼脸。

窗户纸一旦捅破,很多事情,就变得可以理解。

比如,非要旁听明明听过了的低年级课程;比如,以为好朋友过生日的名义,拉着你到处转悠;再比如,那句好像只存在我脑海里的“你是傻瓜吗?”

不过,三个人的练习室,有时候会变成莫名其妙的虐狗场。

某天,当我捧着本言情小说,哭得稀里哗啦,抬头泪眼迷蒙地问林枫:“你说,爱是什么?”

“爱是冲动是独占。”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不对哦,”我故作高深地摇摇手指,“爱是克制也是放手。”

在旁边写曲子的张旸被吵到了,终于舍得抬起头,他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我们俩,开了口:“来来来,小清,你马上克制和放手一下你的林枫。”

呃……什么嘛!

“旸哥,”我讪讪地说,“臣妾办不到啊!”

一扭头,看到林枫得意的笑容。

“呕~你们俩!分手!快分手!太恶心了!”张旸在旁边假装呕吐,嘲笑我们。

哈哈哈哈,三个人笑做一团。

 

06

捏了捏眉心,从久远的回忆中抽身。估计是刚刚拿相框的动作有点重,林枫醒了,他的目光落在我叼着的烟上,伸手拿了下来,摁灭:“少抽一点,对身体不好。”

“你还不是一样,现在烂醉在我家里的,到底是谁啊?”我不以为然地回怼。

“所以啊,”他从身后抱住我,将头放在我肩膀上,“以后我们都要善待自己一点啊。”

我僵住了。

感受到我的别扭,林枫却没有撒手:“就5分钟,让我抱一下就好。”

时间握不住地流走,他开了口:“明年,我要订婚了。”

“嗯。”我没有动。

“虽然晚了十年,”他往我手里塞了个盒子,“我想了很久,还是应该给你。”

我低头看向手心,丝绒盒子有些旧,边角起了毛边,应该与衣料摩擦过不少时间。

不争气的,眼里萦上了雾气,开始看不分明。

也许,我们都该给10年前的自己一个答案。

我取出盒子里的戒指,套上左手无名指,戒圈松松的环住手指,却无法顺利地卡在指节上——太大了。

果然,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回不去了啊。

我抽了抽鼻子,转过身,向着林枫扬起手背,粲然一笑:“你想要我,那就来拿。”

他盯着我戴戒指的手指,痴痴看了好一会儿,低低叹了一声:“你真的,瘦了太多了。”

抬手覆上我的左手,在无名指上,落下一个虔诚的吻,把我拽入怀中。

沙发旁的落地窗,透出18层楼外的城市灯火,映射出两个人的影子。

手上过大的戒指,泛着阴郁暗淡的光。

 

07

“旸哥!”我惊醒了,梦魇再次袭来。

是惩罚吧?因为我和林枫刚刚的纠缠?

不出意外,身边空空的,没有人。林枫走了。

从昨晚开始,真是糟糕透顶的一天,明明天光已经大亮,脑子却不停地在闹罢工,头疼不已,分明是不想转了。

林枫退圈的话,我也不会留在这儿了,哪里都好,干什么都好,离音乐远远的最好。

搓了一把脸,手指硌人的触感,提醒了我。

把那枚不合适的戒指摘了下来,仔细摸索端详着,果然,内壁上刻着“Feng&Qing”。

是对戒,婚礼上用来交换的对戒,带着林枫20岁时真心的对戒。

深深地看了眼手心里的戒指,放回盒子里,和10年前的真心一起,扔到了抽屉最深处。

可惜啊,是我戴不了的。

我爬起来,收拾好自己,从玄关拿出钥匙,驾车向郊区驶去。

不得不承认,纵使是夏季,这里也比别的地方要幽静寒凉很多。

林枫已经在了,从旁边横七竖八的啤酒罐来估计,应该到了有一会儿了,看来是刚刚从我家直接过来的。

我看看坐在墓碑旁的人,踢了他一脚:“咱俩这算什么?奸夫***来忏悔吗?”

他撇了撇嘴,没回答,拽出一罐啤酒,扔给了我,然后自己仰脖灌了一口,问道:“唱吗?”

想起来了,自己一直没给他答案。

墓碑上的照片,张旸笑得恬适安然。

我坐了下来,靠在墓碑的另外一边,喃喃道:“告别演出吗?旸哥应该也想唱的吧?”

“那就带着他那份一起!”林枫明亮地笑了起来。

打开拉环,我拿酒跟他碰了碰:“哪首?”

“你知道的。”他不再说话。

风簌簌地吹过,我闭上眼睛,三个人,仿佛还互相搭着肩,商讨这首歌和完,去哪里庆祝。

过了一会儿,林枫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土,迈开长腿:“我回去了。”

“嗯。”我应了一声。

唱完以后,都不会再见了吧?

“喂!”在他身影将要消失在转角处时,我喊住他,“这十年,过得很不爽吧?你这么一个随遇而安、不争不抢的人?”

他停下脚步,挠挠后脑勺,转头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来:“没办法啊,他的梦想啊!”

然后,挥挥手,留给我一个潇洒的背影。

“走了。”

梦想吗?是啊,原来是梦想啊。旧辰光里,我们最初的梦想啊。

身体向后仰去,想醉却只能保持清醒的我们。

我倒光手中的酒,淋在墓前,告别道:

“再见了。”

 

08

如果有人问我和林枫,一年中最讨厌的季节,答案会惊人的一致——夏季。

最讨厌的日子,嗯,应该是我的生日吧?

8月的一天,暑气满溢,在练习室里,我们仨也恹恹地没什么精神。

“嗤”的一声,打火机点燃香烟的声音,我疑惑地寻找。

“怎么开始抽烟了?”林枫先一步看到了桌子上的东西。

“啊,”张旸不甚在意地说,“曲子写不出来,找点儿灵感吧。”

我摸起来看了看:“咦~旸哥,你喜欢这么女孩子的味道啊,蓝莓爆珠?”

张旸脸色变了变,我怕他不高兴,赶紧解释:“也没什么啊!像林枫,不就是最爱蓝莓嘛!”

他迅速把烟盒塞进口袋:“随手拿的,没注意。”

感受到他的低气压,我耸耸肩,找了个离他远一点儿的椅子,跨坐在上面,两条腿无意识地耷拉下去。

林枫忽然靠近我耳朵边,神神秘秘地说:“过两天去Friends Club啊,张旸姐姐的店,咱们演一场。”

“过两天?”我咀嚼着他的话,“所以,到底是哪天啊?”

“就是下个星期,具体时间我到时候告诉你。”他没有直接回答。

我有些好笑:“拜托!你是想让我把整个星期都空出来吗?”

“干嘛!这可是你男朋友的要求,你不答应吗?”林枫眉毛向下弯着,摆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来,说的话却很霸道。

我眼珠转了转,大概懂了他的意思,偷笑起来:“好好好,答应答应。说吧,打算送什么给我啊?”

“你这个人,真是,”林枫忿忿地说,“惊喜,知道什么是惊喜吗?”

迈入店里的时候,张旸姐姐高深的笑脸,服务生促狭的表情,都让我觉得,自己好像赴了场鸿门宴,但是转头看着林枫和张旸淡定的表情,更让我觉得,这绝对有问题!

演出很成功,就剩最后一首歌了,我们在后台相互打气。

张旸把我们送他的DEMO,重新填了词,命名为《我们》,是乐队的主打歌,也是,属于我们三个人的歌。

“今天的场子很热啊,”我从幕后看了看场外。

“那当然,”林枫很得意,“咱两个大vocal,什么时候都受欢迎啊!再说了,张旸的曲子那么棒!”

张旸没接话,他冲我们俩点点头:“该上场了,最后一首歌。”

林枫拉着我们两个人的手:“走了,一起上。”

唱过前半部分,我和林枫分别走向舞台两端,开始走副歌的和声:

“……

忘不掉初次的相见,停不下对你的思念

如果时间有终点,我也会对你永远想念

如果……”

下一句歌词还没出口,我就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震飞了出去。

“张旸!”林枫撕心裂肺的声音传来。

 

09

棚顶的演出设备砸了下来,直直的坠落在我刚刚站的地方。

我没事,被张旸扑了出去,他却……

设备不偏不倚地砸在他后脑上,血流如注。

他趴在地上,常年如竹般挺直的脊梁软了下来,努力地想抬起头。

失去意识之前,他一错不错地看着我,眼神里有我不懂的东西,说了一句话,让我如坠冰窟。

怎么办?怎么办?在医院里,我慌得一塌糊涂,抓住林枫的衣服大哭。

“都是我害的……”

“都是因为我……”

“如果他不过来救我……”

我急得语无伦次,张旸昏过去前看我的眼神,让我有些害怕。

“旸哥,他……”

林枫紧紧抱着我,身体也在发抖,不断重复着:“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一遍又一遍,说给我,也说给他自己听。

终于,医生从急诊室出来,对着我们摇了摇头。

张旸的姐姐向我走来,她的目光,把我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我觉得,我要被她的眼睛活活盯出一个洞来。

她会打我的吧?心里在想。

快动手吧快动手吧,我拼命催促着,这样,大家是不是都能好过一点儿?

闭上眼睛,预料中的耳光没有出现,我困惑地睁眼,看着她。

她还是那样盯着我,好像要把我刻在心里。

末了,她只是抬手轻轻抚了抚我的脸颊:“原来,你就是阿旸喜欢的女孩子啊!”

然后,转身离开,没再多说什么。

我无法不去责怪自己,如果不是为了给我庆生,如果不是推开我,张旸不会有事的。

更何况,他临死前的那句告白,我承受不起。

我把自己锁了起来,不想见任何人。

在医院里醒来时,对上的是林枫通红的双眼。

“我……没有……想不开。”眼睛空洞地望着墙壁,我艰难地开了口。

“我知道。”林枫回答。

“实在是……太困了……真的……睡不着……我只想……好好睡一觉。”将胳膊压在额头上,盖住眼睛,我小声地说。

他抱住我,一下一下地轻抚着我的后背:“我陪着你,睡吧。”

我在他怀里,贪恋这一刻的温存。

他如阳光般温暖的气息,萦绕着我。

求你,别这样,不要对我太好,否则,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会一直不停地想念。

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开了口:“我们……分手吧。”

“……..好……..”声音里有一丝不易觉察的颤动,他回应着。

我尝试着面向他,林枫出了声:“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不怎么帅。”

 

10

林枫递给我一本曲谱,右下角烫金的“旸”字,已经不像当年那么明艳,有着轻微的斑驳。

我用手一遍一遍地抚过那个字,想起那总是挺得笔直的脊背,总是冷着的冰山脸,以及总是呛声我们俩的坏嘴巴。

不争气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手里的曲谱上,从“旸”字上断断续续地流下,却没有任何回应。

他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林枫蹲下身来,擦掉我脸上的眼泪,他翻开曲谱,扉页上是张旸的笔迹,坦然地写着:“我们仨”。

“我们……试着……再往前走一走吧?”林枫说,“乐队……他是……一直想要做下去的。”

“他是真的……很喜欢音乐啊。”林枫的声音越来越低。

“那就再试试吧,”我没有犹豫地答应了他,“既然,这是他的愿望。”

就算千疮百孔,如果可以,我也想,试着去赎罪。

如果,这是你的期待的话。

擦干了眼泪,我和林枫两个,很快找好了经纪公司,想要继续下去。

可是,LIVE SHOW的现场,出现了意外。

音乐响起来,我握住话筒,努力想要开口,眼前却弥漫着张旸的血,视野之内,看不见任何人,耳边还有他那句比告白更像诅咒的:“我喜欢你。”

我无法接受他的表白,不能回应他的期待,也做不到心安理得地若无其事。

完了,脑海里有个声音响起。

那些堵在心里的情绪,毒哑了我。

经纪人发了大火,骂了我整整一个下午,让我不想干就滚。

我不去辩解,只是不停地道歉。

林枫等在门外,看到我出来,他揉了揉我的脑袋:“没事的,我们下次再继续。”

我不想看他的眼睛,低头盯着鞋面:“我……不打算唱了。”

林枫不敢置信地问我:“你说什么?!”

我又重复了一遍:“我是说,我不再唱了。”

他双手掰着我的肩膀,强迫我看着他:“你是放弃了吗?你的坚持,就这点儿程度而言吗?”

手指的力度清晰传来,痛。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么强烈的情绪。

“你打算做逃兵吗?”他很愤怒,一拳砸在了墙上,“任清,别让我看不起你!”

我看着面前这个有些狼狈的林枫,那个云淡风轻的人终于崩裂了,他应该也是很难过很难过的吧?

他强撑了这么久,也需要一个出口啊!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我不会逃,也没资格逃。”

“只要你还想唱,我就会一直陪着你,只是,我不会再上台了。”

“我会做你的助理,只要,你还需要我。”

只要,你们还需要,我会以我能配合的任何形式存在。

我在心里默默地说,对着面前的林枫,也是对着远去的张旸。

林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过了一周,他来找我,说搞定了公司,签了十年长约,条件是让我学做他的经纪人。

当然,他没有告诉我,签约的价格奇低。反正,我们也都不在意。

 

11

既然,林枫已经决定了要离开,我毫不犹豫地去找公司谈解约。

办公桌后面的老板,表情很是复杂:“坦白说,我是很认可你们的才华的,公司可以提供更优越的续约条件,你回去再跟林枫商量一下。”

我不为所动,笑了笑:“王总,这十年,我们也为公司赚了不少了,就这样吧。”

“再考虑一下,就这么离开,你们这么辛苦打下的江山,很可惜啊!”

“总会有更优秀的人出现的,他有些累了。”我眼前浮林枫勉强微笑的嘴角。

“既然你们这么坚持,那我也不好勉强。何况,本来合同也已经要到期了。”

坐在老板椅上的人,忽然站了起来,他走到我面前,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们当年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些,人啊,总得向前看,不能总是陷在过去里面。”

“谢谢王总。”我不想回答他关于是否向前看的问题。

我们都会往前走,无论是自己走,还是被人推着走,而20岁的张旸,却只能永远留在那个夏天。

那么,最后,让我们再为你做一件事吧。

年底的演唱会上,我在后台计算着时间,马上就是最后一首歌了。

林枫回了后台,他有1分30秒的时间换衣服,看到抱着吉他的我,他笑了。

在全场的欢呼声中,他回头向我伸出手:“准备好了吗?”

我用力握住那只手:“走,我们一起上。”

 

番外 张旸视角:开不了口

林枫这两天不太对劲,一直在鼓捣什么。哦,好像是任清的生日快到了。

“阿旸,你说,我买戒指好不好?”林枫有些害羞地问我。

我觉得,我看他的眼神,一定像在看一个白痴。

就算是相识多年,我也要说,对待爱情上面,林枫这个人,真的是,不怎么样。

他几乎不拒绝女生的好感,女朋友嘛,换了一个又一个,没什么长性。当然,他是个合格的情人,温柔、体贴、多情,属于你的时候也很专一,但,好似没有心。

让女生们来评价的话,这就是个游戏人间、毫无责任的浪荡公子哥。

现在是什么情况?他竟然开始认真了,那个万花丛中过的人,竟然想要认真了?那种纯情小男生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胸口涌上一阵烦躁。开什么玩笑?!任清,那个平平无奇的小丫头,她凭什么?

实在太让人生气了!

“她那样子,单眼皮平胸圆脸,你喜欢她什么啊?你还没腻歪吗?”我揶揄道,“你该不是山珍海味吃多了,想换换口味吧?”

“你别这么说她。”他背对着我,声音有些闷。

“不是,”我实在是搞不懂了,“身材样貌,她没有一点符合你以前选女友的标准啊?你不是一直喜欢肤白貌美、身材窈窕的妞儿吗?”

林枫转过脸来,面露愠色,不快地看着我:“再说一遍,我喜欢她,认真的。”

他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又开了口:“毕业后,我想跟她订婚。”

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胸腔泛起一阵苦涩。

嫉妒,我确定,是一种叫嫉妒的情绪在蔓延。会嫉妒的自己,真的是太难看了。

十五岁的某个清晨,我从梦中惊醒,双腿间黏腻的触感,梦里那个高大朦胧的身影,我知道,我完了。

试探过林枫,他那不屑一顾的态度。好吧,我再次确认,这个秘密,抵死都不能说。

这样就很好,朋友就好,只要能陪着你,什么身份都好。

可是,任清!任清!你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林枫拉着我去路上“偶遇”她,装作很潇洒地冲她伸出手来:“一起玩儿音乐吧!”

没人知道,林枫搭在我肩膀上的另一只手,在微微地颤抖。

简直傻透了。

任清看似神经大条,迟钝的要命,可在某些事情上,会有莫名的敏锐。

“旸哥,你喜欢这么女性化的口味啊?蓝莓?”,她咋咋呼呼的声音响起来,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哎?你跟林枫很像啊,他爱吃蓝莓,你抽烟爱蓝莓爆珠啊?”

我心下一抖,秘密被人窥见的心虚。这个女人,真的是麻烦,她到底是太天真还是太成熟?

劈手夺过她手里的烟,我语气有些不善:“随手买的,提神而已。”

如果可以穿越回一年前,我发誓,绝对、绝对不会拉着林枫去看什么校园新星歌唱比赛。那样,他们就不会遇到彼此了吧?那样,他也不会想要给谁承诺一生了吧?

 “Friends Club”?庆生?

林枫兴奋地说着他的计划,怎么布置现场,怎么打配合,怎么把戒指送出去。

我的脑子却开始发懵,如果,是我让他俩相遇的,那是不是,我让她消失就好了?

这样,就又只剩林枫和我了,我们俩,只有我们俩。

想法一旦开头,就无可抑制地疯长。

眼前偶尔会出现任清那没心没肺的笑容,我思绪很乱,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至于不甘心什么,说不出来。

我开始每天去店里帮忙,说服姐姐把钥匙留下,骗她是为了给喜欢的女孩儿惊喜。

趁着店里打烊,我计算着位置,缓慢磋磨着设备上的各个挂绳。

演出那天,当我侧身看到林枫和任清一人一把吉他,踏在效果器上合音飚起来时,我忽然间明白了,林枫在看任清比赛时,对我说的那句话——“那个女孩儿,看起来光芒万丈”。

他们之间,容不下第三个人,无论是以什么样的身份。

设备往下掉的时候,我迅速改了主意,飞身把任清扑了出去。

用这种方式,是不是就能够顺利的留在他俩之间了?

林枫,你看,你看啊,我救了你爱的人啊。

好痛,殷红的血流到了眼睛里,视线开始有些模糊。

我努力抬头,任清被撞到一边,吓得呆在当场,她身后,是向这边狂奔而来的林枫。

终于,可以把这颗不能见光的心捧出来了,终于,可以开口说了。

我对着任清表白,目光却穿过她,看向她的身后:“我……喜欢你……”

好开心,从来没有这么轻松坦荡的时刻。

闭上眼睛的时候,我想,我大概是赌赢了。

林枫,你应该永远都不会忘记我了吧?

任清,你应该永远都没办法和他在一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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