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巴图和姜小玲快步追向关午,“不能到峡谷去!峡谷下面是保护区!很危险!”
关午背着他的摄影包,踉踉跄跄地拽着马缰,扭过头,对巴图喊了句:“我就下去拍两张照片!你大爷我年轻下乡时,天天骑马!”
眼瞅着关午顺着林间小道下了峡谷,巴图急得满头大汗。他抄过一支套马杆,跨上了另一匹马,吩咐姜小玲道:“快去把我阿布叫起来!”
姜小玲不敢犹豫,掉头就往苏尼尔的房车跑。苏尼尔刚刚听见了儿子的喊声,已经从房车里边穿外套边往车外走。爷俩总共就骑了两匹马来,关午骑走一匹,巴图骑走一匹,苏尼尔和姜小玲只能步行追赶他们。临离开营地前,姜小玲看了一眼篝火。她快速折返回来,抽了一根还在着火的木棍作为火把,追上了苏尼尔。
她记得,巴图说过,草原上的野生动物大多都害怕火。
苏尼尔挥舞着柴刀,带着姜小玲穿过枝横错综的密林。他们沿着两匹马留下的蹄印,快速地往山下冲。就在他们他们即将穿出树林时,苏尼尔突然止住了脚步。他抬起手示意姜小玲停下。姜小玲气喘吁吁地越过苏尼尔的肩膀向树林外开阔的空地望去。
空地上,有一头长得跟狗差不多的动物,正盘踞在关午的马前。马背上的关午手里举着相机,哆哆嗦嗦瞪着那条“狗”。不远处,巴图停下了他的马。
关午看见了巴图,他紧张地想开口喊救命。巴图却迅速地将食指放在嘴边,示意他噤声。这是一头尚未成年的草原狼。个头不大,但牙已经长齐了。这片峡谷几乎没什么人会来,这头小狼除了在冬季粮荒时,给保护动物投喂生肉的护林员以外,它再也没有见过其他人类。更不要提是一个刚刚拍照时用相机的闪光灯狠狠刺激到它双眼的人类。
巴图无声地从马背上滑了下来。他卸下了绑在身后的套马杆,一步又一步,悄悄地走向小狼的后背。
苏尼尔用手势示意姜小玲不要再向前靠近,他把手中的柴刀递给姜小玲防身。随后,他也拿着他的套马杆,悄无声息地和儿子从两个方向包抄那头小狼。
其实,这对父子本可以成功的。距离小狼三五米的地方有一个塌陷的小地洞。他们只要用套马杆把小狼拖进地洞里,关午就可以顺利脱险。然而,关大爷似乎对草原上的牧民一点信任都没有。他生怕这爷俩一个动作出了错,让他命丧乌兰布统。
慌不择路的关大爷竟然对着箭在弦上的小狼大吼了一声,然后把他手中上万块钱的相机狠狠往狼身上砸去!
关大爷当时的想法是:为了保命,相机算什么?钱又算什么?
可就因为他愚蠢的举动,彻底激怒了小狼。小狼呲着牙对关大爷的马嘶吼起来。马本来就被狼吓着了,一听对方的嚎叫,家养的小马吓得前蹄高高抬了起来。这片峡谷巨石嶙峋,马蹄子踩着碎石块往旁边的一处小断崖退去。关大爷试图勒马,可马已经受了惊。它倒错了几步,号称下乡时天天骑马的关大爷,最终被径直甩下了马背。马也从断崖上摔了下去,摔得不轻。
小狼不甘示弱,向断崖奔去。就在小狼要向关大爷扑过去的瞬间,姜小玲把手里的火把扔向了小狼和关大爷之间的空地。小狼被突如其来的火光吓了一跳。这时,巴图和苏尼尔手中的套马杆成功地套住了小狼的头和肚子。父子俩奋力将小狼向地洞脱去。小狼刚张牙舞爪地想从地洞里爬出来,姜小玲把她身上格日勒给她的毯子丢给了巴图。巴图和苏尼尔用毯子封住了地洞的出口,小狼钻进毯子里,被苏尼尔迅速的裹起抱住了。小狼又挣扎了片刻,终于屈服了。它一动不动,气蔫儿蔫儿地不吭声了。
苏尼尔把它抱到了远处的一片洼地,把小狼从毯子里放了出来。小狼对着苏尼尔呲了呲牙,苏尼尔摇晃了一下手里的套马杆,小狼立刻没了气焰。他怂怂地夹着尾巴钻进了灌木丛里,消失不见了。
另一边,巴图爬下了断崖,他心疼地摸了摸倒地哀鸣的蒙古马,这马的四条腿都断了,脖子也扭伤了。它看起来万分痛苦。巴图不忍地对姜小玲说:“把我阿布的柴刀给我。”
姜小玲似乎意识到巴图要做什么了。这个城镇来的小姑娘,紧张地握着柴刀,问:“咱就不能送到宠物医院啊,找个大夫看看吗?我觉得它还能再抢救一下。”
姜小玲不情愿看着小马送死。就在她犹豫时,刚把小狼放走的苏尼尔从断崖上方跳了下来,他麻利地从靴子里抽出一柄短匕,还未等姜小玲反应过来,便割断了马脖子。姜小玲尖叫了一声,捂住眼睛不敢看了。
“你们……你们这群牧民!”关大爷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刚被杀死的马,“真是茹毛饮血、不可教化!”
巴图没搭理关大爷,他快速地登上断崖,把吓得不轻的姜小玲拉到了一旁。
“它脖子都断了。”巴图安慰姜小玲,“这断崖它也爬不上去,就算你叫了直升飞机过来,把它拉到最好的家畜医生那里去,他也抢救不过来。对它来说,多活一分钟都是痛苦。你别害怕。草原上,生生死死,常有的事,咱谁也逃不掉。”
姜小玲攥着巴图的蒙古袍,缓了片刻才开口道:“关大爷呢?他受伤没有?”
断崖下,苏尼尔想把坐了个大屁蹲的关大爷拉起来。可他这一拉,竟然还没拉动。关大爷龇牙咧嘴地尖叫:“疼!疼死老子啦!”
苏尼尔一着急,汉话都说不上来了。他把关大爷推倒,伸手就去摸关大爷的屁股。
“哎你干嘛呀!老不要脸臭流氓!”关大爷谩骂着。苏尼尔却把他的屁股摸出了门道。他对断崖上的儿子喊了句蒙语。巴图的脸色立刻凝重起来。
“他尾椎骨断了。”巴图告诉姜小玲。姜小玲看到巴图明显慌了。他们的游客受伤了,以关大爷的暴脾气,还不得让巴图赔死?
“没事儿,咱有保险呢,别忘了!”姜小玲赶紧安抚。
巴图缓过神来,他把马缰解了下来,快速地打了几个结,栓成了一个座套的形状,丢下了断崖。断崖其实也就一米来高,关大爷忍一忍是能自己爬上来的。但他听见自己的尾椎骨断了,便干脆耍起了无赖,哼哼嚎嚎地就是不肯起身。巴图和苏尼尔只好拿着绳套,连拖带扛地把他从断崖下给弄了上来。
父子俩把关大爷放到另一匹马的马背上,驮着他快速地回到了峡谷上方的营地。
此时,营地里的众人都已经起床了。看到关大爷趴在马背上的惨样,还有苏尼尔杀马时身上溅的血,顿时人群惊惶起来。
“周鹭,搭把手,帮我把他弄上皮卡。”巴图吩咐道,周鹭赶紧跟着苏尼尔一起把吱哇乱叫的周大爷弄到了皮卡后座上。
“没事儿啊,大家。关大爷就是偷偷骑马,从马背上摔下来了。”姜小玲安抚游客们,“大家骑马的时候,一定要让牧场里的专业人士陪同。”
人群平静了下来。姜小玲和巴图快速商议了一下,一会儿由姜小玲和苏尼尔带队照顾其他游客,继续完成当天既定的行程;而巴图则开车带着关大爷去治疗。不过,以关大爷的伤势,恐怕机械林场的社区医院只能做些简单的外伤处理,尾椎骨的X光片还是要带他去承德的大医院才能拍。从克旗到承德,往返最快也要一整天。
巴图正要上车离开时,金婴忽然走出了人群,她背上了她的单肩包,看了一眼车里气得骂娘的关大爷,对姜小玲道:“你们的保险是从谁那儿买的?把她的电话给我。我跟巴图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