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些生活里的点点滴滴以及视频里的小动作,还是被大洋彼岸的崔宛乔听在了耳朵里,看在了眼睛里。她此前对金雯就有所防备,现如今听到婆婆阐述的那些生活细节,她就更是对金雯担忧了起来。她当然是害怕的,金雯的肚子里可是怀着何勇军的孩子,即便她再笃定的相信何勇军不会变心,她也无法抵挡血脉相连这件事。
崔宛乔提前回了国,回来时,她给金雯带了数不清的礼物,她是想讨好金雯的,毕竟家和才能万事兴。金雯拆礼物的过程中,她因为找不到剪刀,四处巡着目光,最后她把视线落在了何勇军的身上,声音带着一股软蠕的恳求,“军哥,你能帮我找一下剪刀吗?”
这一声“军哥”,把崔宛乔叫没了魂。她记得,她离开之前,金雯和何勇军可是没怎么说过话,不过出差一个月,俩人的称呼竟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何勇军定在原地没动,他毫无犹豫的冲着自己母亲说了一句,“妈,你帮她找,我去书房打个电话。”
何勇军就这么干脆利落的消失了,婆婆似乎看出了什么又没看出什么,一边笑着一边找去了剪刀。崔宛乔蹲在地上继续帮金雯拆着礼物,开口问了一嘴,“妹妹以后打算做什么?有计划了吗?”
金雯侧过头,言笑间带着另一层意思,“我……我想嫁人……”婆婆这时拿着剪刀走过来,大声豪气,“嫁人好呀,等孩子出生,我帮你问问有没有那种离过婚的好男人,他们一般都不太挑的。”婆婆说话就是心直口快。金雯苦涩的笑了笑,应了声好:“谢谢阿姨,如果我以后能找到军哥那样的男人,那我就知足了。”崔宛乔在一旁用力的撕着包装纸,心里很不是滋味。
金雯怀孕七个月时,她的行动已然越来越不方便,腹中的胎儿时不时的在里面翻身嬉闹,搞的全家人都跟着激动了起来。有次金雯靠在沙发上瘫坐,肚子里的那个小娃娃就不老实的来回翻动,高高凸起的肚皮被里面的小手捅捅这捅捅那,婆婆喊着何勇军和崔宛乔来看,崔宛乔小心翼翼的摸着金雯的肚皮,耳朵贴在肚子上,听着里面似有似无的声音。何勇军在一旁看着,婆婆就催着说:“你也来听听啊!你儿子在里面打滚呢!”何勇军一脸严肃的摆着头,一副男女授受不亲的模样。崔宛乔在一旁偷笑,婆婆就骂着何勇军窝囊,“你个大男人还害臊呢!你看等孩子生出来,他能跟你亲热都鬼了!”
何勇军沉默着没说话,转身去了厨房,再出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个餐盘,上面是三碗熬好的补汤,崔宛乔、金雯、婆婆一人一碗。本来,这汤是买给金雯喝的,但何勇军每次都把东西分成三人份,大概他是太了解女人爱吃醋这事儿,所以总是面面俱到。只是他越这样做,越是撩拨到了金雯的心,那种好奇和不甘的情绪混杂在一起,激发出了一种名为嫉妒的东西。
某个周天的下午,只有崔宛乔和金雯在家,崔宛乔给金雯做了吃食洗了衣服以后,瞧见金雯正穿着外套准备外出,崔宛乔跟上前,金雯就忽然回了身,“宛乔姐,你能开车送我去一趟罗山吗?我想回家一趟,我妈病重了,我得回去看一眼。”
这样的恳求,崔宛乔根本无法拒绝,好在罗山不远,开车两个小时就能到。崔宛乔脱下围裙应了好,“我换身衣服我们就出发。”
崔宛乔带着金雯出门以后,按着导航上的路线,她们盘绕了一座座山路,途中崔宛乔几次转的想吐,金雯就拉着她下车在路边休息。身体再次不适时,金雯带着崔宛乔下车跨过了安全带,两人坐在山崖的石头上,崔宛乔不停的喝着矿泉水。
金雯挺着个肚子对着山那边的风景发呆,嘴里低喃着说:“宛乔姐,我真羡慕你,能有那么好的老公。”
崔宛乔笑笑没说话,胃里的翻江倒海让她不想开口。金雯看了看崖边的一排排花草,起身要去摘采,崔宛乔见她走向崖边,当即紧张了起来,“你别动了,我帮你采。”
崔宛乔试探着蹭到崖边以后,伸手便去摘金雯想要的那株看似月季的花朵,只是手指刚刚碰到花瓣,她的身后突然被人猛推了一把。
崔宛乔顺着松软的沙土滑坡落了下去,一眨眼的功夫,半个身子就沉在了悬崖下,只是命大的,一刻枯年老树杆,竟卡在了她的双腿之间。
那一刻崔宛乔才明白,金雯欺骗了她,金雯今天出行的目的,是为了拿自己的命。她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个平日里害羞甜美的女孩子,竟会有如此可怖的一面。
崔宛乔绝望的嘶吼喊救命,可金雯早已逃去了车子边,她蹲在车身后,浑身发抖的忏悔着刚刚伸出去的那只手。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当她看到崔宛乔蹲在崖边的背影时,她的脑海里满满的都是何勇军温柔绅士儒雅的模样。是的,那个男人从未向她示过好,可那个男人到底有多好,一个崔宛乔就足以证明了。怀孕这么久,她心底一直有个想法,当肚子里孩子的妈妈,甚至拥有肚子里孩子的爸爸。她在这个家呆了这么久,这个家太温暖了,她太向往了。可如果崔宛乔不消失,她就什么都得不到。
所以,刚刚伸出去的那双手,是她潜意识里的罪恶与贪念。
崖边,崔宛乔的呼救声变得嘶哑。金雯知道,她是爬不上来的,而那颗暂时救了她一命的老树枝也早晚会折断。此刻她唯一挂念的是,她留在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为了等那个树枝折断,还是等自己良心发现。
十多分钟后,金雯一个人开着车离开了,她把崔宛乔永远的留在了那个树枝上,留到深夜,留到她无力攀爬,然后顺着干滑的沙土顺势而下,彻底消失。
那天的事,金雯是这样和何勇军一家人解释的,她说崔宛乔失踪了。下午崔宛乔在送了她回老家之后,崔宛乔一个人在镇上溜达了一会儿,等她出来时,崔宛乔就联络不上了。崔宛乔的手机一直在车里,完全不知道她人去了哪里。
何勇军报了警,全家人都混乱在崔宛乔失踪的坏消息中。而与此同时,金雯提早生产了,大概是受了良心的谴责,她连续好多天都吃不下睡不下,她担心着崔宛乔是不是已经跌落悬崖,担心自己的杀人计谋,会不会露出破绽。
生产这天,孩子健康出世,算是给了何家一个小小的缓冲,婆婆开始忙着照顾孩子,何勇军则继续奔走在崔宛乔失踪的事件当中。
半个月过去了,崔宛乔仍旧没有一丁点的消息。
等着轮到何勇军给金雯结算代孕尾款的这天,连续多日遭受心情折磨的何勇军残着铁青的胡茬面庞出现在了金雯的面前,他把一张银行卡放到金雯手中,有气无力,“辛苦你了,尾款都在里面,一分不差,你坐好月子以后,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金雯一手推开了那张银行卡,“钱我不要了,让我留下来照顾孩子吧,现在宛乔姐下落不明,孩子又刚刚出生,你们不能没有我。”
何勇军无心多言,“不必了,谢谢。”
金雯从床上下了地,她踉踉跄跄站起身,忽然从身后抱住了何勇军,声调带颤,“军哥,我喜欢你,能让我留下来吗?宛乔姐找不回来了,或许她已经遇难了!”
何勇军用力的挣脱她的手,“宛乔的事不用你多心,至于你刚刚说的话,我就当没听过。”金雯死死地抓着何勇军的身体,“我不会走的,那些钱我也不要,如果你不让我留下来,我就带着孩子一起走!反正孩子是从我的肚子里出来的,那就是我的!”
何勇军忍无可忍的推开金雯,他的眼睛瞪的老圆,似乎憋藏了太久的怨恨,终于找到了发泄口,“那你就带着孩子走!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孩子,宛乔也不用遭受那么多的磨难!你以为是我想要孩子吗?如果不是父母的意愿,我和宛乔会平平安安一辈子!”说着,何勇军的情绪便陷入了崩溃之中,他双手抱头的蹲在地上,无限的自责,“她一定是故意赌气走的,我就不应该找什么代孕,我就不应该让她心里难过!”
何勇军的崩塌,让金雯莫名寒了心,此前她以为,只要崔宛乔消失了,她凭着孩子,也是有机会走进何勇军的心的。可现在看来,何勇军的心,里里外外都是那个名叫崔宛乔的女人铸造的,她根本无处下手。
这天的夜里,金雯偷偷跑出了月子中心,她租了一辆车,绕了很远的路,找去了那个悬崖底。当金雯站在悬崖下的河边时,她抬头看着崔宛乔出事的那个地方,那个枯树枝的确是断掉了,那顺势而下的悬崖峭壁上,有一条重重的划痕,应该是崔宛乔留下的。
金雯顺着河边寻找崔宛乔的尸体,这是很深的夜了,脚底时不时的就会踩到缠人的花草,她觉得崔宛乔的尸体一定就在这些高高的杂草之中。果不其然,隔着老远,她的手电筒晃到了一块黑黑的东西,她奔跑而去,竟真的看到了一个趴在那里的人影。只不过,不是尸体,是活人。
崔宛乔还活着,还苟延残喘的活着,只是她摔断了两条腿,无法挪动了。这一刻的金雯是慌张的,无数个可怖的念头在她的脑海里浮现,她要灭口,她必须灭口。
邪恶的念想侵占了她整个身体,她拿起身边的石块就走去了崔宛乔的身边。眼下的崔宛乔满脸的血泥,金雯无法想象,这样的娇弱的女人,竟然能靠着这些不知有毒无毒的野菜生水,活了足足半个多月。
崔宛乔奄奄一息的看着金雯,她看着金雯手里的石块马上就要落到她生命的最后一丝希望上,而刹那间,河畔的周遭,亮起了刺眼的光,以及一阵阵从喇叭里传出的警告,“别动!放下武器!”
原来,何勇军早就怀疑金雯了,他调查过金雯的家境,多年前,金雯的父母就因为无力偿还赌债而双双自杀离去了,表面上的金雯是个开朗的花季女孩,而她的身后,满是泥泞与不堪。
今夜,何勇军是跟着金雯来到这里的。
当警方将金雯扣押时,何勇军悲怆的抱着地上的崔宛乔痛哭流涕,他自责,他发誓会用一生去偿还。
金雯入狱的那天,崔宛乔进了手术室,好在的是,她的双腿有复原的可能,不会导致终生残疾。
崔宛乔彻底恢复出院的那天,她让何勇军陪同自己去看了一次金雯。那天,崔宛乔和金雯单独见了面,两人隔着玻璃挡板互相凝视时,崔宛乔依旧能在金雯的目光中看到贪婪与怨恨。
两人交谈的过程中,金雯依旧死不悔改,“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其实我只差一点点,就能取代你,取代你的生活。”崔宛乔没有气愤,更没有责骂,她只是默默地拿出了几张相片,贴着玻璃展示在了金雯的面前。刹那间,金雯眼睛里的咒怨渐渐消失了。
崔宛乔淡淡释怀的说道:“我是后来才知道了你的一些身世,其实我应该痛恨你的,但现在不恨了,因为我痊愈了,而你为我们带来的这个孩子,给了这个家很多的欢乐。”崔宛乔从玻璃上拿下了相片,相片里,那肉乎乎的婴儿甜甜的笑着。
金雯一言不发,眼眶微微泛了红。崔宛乔叹了一口气,“等你出来的那天,或许孩子已经很大了,但我会告诉他,他曾有个很美丽的母亲。如果你不想让他失望,就好好的生活下去,你过去的不堪或许不是你自愿的,但别忘了,你还有今后。”
崔宛乔说完这话便起了身,而玻璃挡板的另一边,金雯涨红着眼,忽然开了口,“对不起……谢谢你。”
崔宛乔微微抿着嘴角,忽然想着,“哦对了,孩子的名字叫天天。”
挡板玻璃后,金雯彻底泣不成声,崔宛乔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那间密不透风的屋子。门外,何勇军目光热切又担忧的望着她的脸,而崔宛乔心里深深明白着,她不是不怨,而是因为有着何勇军至死不渝的爱和陪伴,才让她融化了所有的痛与不甘。
爱能摧毁一切,也能拯救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