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黛罗和秦宇并未跟随赵氏进宫,她们远远看到秦宜峰三言两语就将刘公公打发,秦黛罗顿时花容失色,秦宇也是六神无主。
秦宜峰转身回了书房,再也没有出来,也不知道他在干啥。
到了晚上,赵氏还是没有回来,被留在了宫中。
秦宜峰知道,这是夜妃生气了,故意将赵氏留下。
秦黛罗这些年跟着赵氏管家,赵氏不在,她倒也将家里指挥得井井有条,让人按照秦宜峰的喜好准备了一桌好酒好菜,和秦宇亲自到书房去请秦宜峰。
“父亲,您多日奔波,就算恼恨姨娘,也该爱惜身体。女儿准备了饭菜,父亲略用些罢。”
秦宜峰并不是不喜欢秦黛罗,见她又这样,不忍拂了她的意,便和一双儿女用了晚饭。用餐时,想到若是秦双双未曾出嫁,此时的饭桌上也就有她一双筷子,心头又是黯然许多。
秦宇也引着他说一些南边的见闻,父子俩还喝了几盅酒。
饭后,秦宜峰坚持去书房歇着,姐弟俩只能依了他。
半夜时分,秦府却忽然火光冲天,竟是秦宜峰的书房着了火。
秦宇姐弟惊慌失措,仆从们拼命救火,然而秦宜峰却在书房里睡死了过去,外面的喧闹声并未吵醒他,大火熊熊之下,等到火势稍减,仆从们涌进去,只看到秦宜峰伏案,早已被火烧死了。
噩耗传到秦园,已是天光大亮。
混乱之中,也没人去秦园告知秦双双,还是秦园的人起早买菜从街上听来的。
秦双双霍然起身,秀眉紧蹙,她这才稍稍从秦宜峰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温暖,他这名义上的父亲就这么死了?
秦宜峰是个很板正的人,也是个不屑与人同流合污的人,有着文人的风骨,也有着能臣的抱负和胸怀。
若她还是秦皇后,她一定会重用秦宜峰。
从昨天与他的一番交谈中,秦双双发现,秦宜峰能和赵家人在一起治水,更多的是遵从他内省悲天悯人的情怀,因为他实在不忍心看到南边的百姓被水患所困,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赵家人把他弄到南边去,虽然他一百个不情愿,但为了百姓不再受苦,他还是忍下了赵家一切荒唐的行径。
“快备车!”
秦双双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秦府,进入院子,就看到秦黛罗哭得像个泪人儿,“父亲!父亲!你怎能就这样去了……父亲……”
秦宇站在一边,形色颓废,在看到秦双双的时候,他的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愧疚,但很快就低下了头,不时擦擦眼泪。
秦双双深深吸口气,拨开人群,迅速走到了秦宜峰的尸身边。
秦宜峰被人放在了一块木板上,脸上已经被烧毁容了,倒也还能辨认出此人确实是秦宜峰。秦双双认真地查看秦宜峰的尸体,仆从们都觉得秦双双不可思议,虽然这是她的父亲,但究竟死得这样惨,她竟然也敢查看尸体。
秦双双查看了片刻,霍然转身,走向被丫鬟扶着站都站不住的秦黛罗,秦黛罗梨花带雨,哭得已经成了泪人儿,“姐姐,姐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秦双双遥遥望着秦宜峰那僵硬的尸身,胸腔里的怒火几乎将她的理智燃烧殆尽。
火,真是个好东西啊!
秦皇后,也是火烧死的。
它能将一切都烧毁,再也无迹可寻。
半晌,秦双双对犹自哭泣的秦黛罗道:“黛罗啊,父亲这么一去,可就是苦了你了。”
秦黛罗一怔,紧张地问:“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哎!黛罗你可就有孝在身,不能出嫁了呀!三年后,黛罗你可就十九岁,那时候,还能嫁给谁呢?”
秦黛罗完全愣住了,忘记了哭泣。
秦双双眼底没有一滴泪,竟然还轻轻笑了起来,那眸子里的亮光闪烁,“而且,父亲一死,赵氏就永远也无法扶正了,妹妹你就永远只能是庶女。我的好妹妹,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啊?”
秦黛罗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呆呆看着秦双双,下意识反驳:“不,父亲昨日里说要给母亲扶正的……”
秦双双嫣然一笑,显得诡异又神秘,“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做这件事呀。对不对?”
秦黛罗的面容显得惊怒交加,明明可以呵斥秦双双,斥责她在父亲去世的时候为什么不伤心竟然还有心思想这些,但她却什么都没说。
“老爷!老爷!”
不多时,赵氏哭喊着扑进了院子,待看清那尸体确实是秦宜峰后,赵氏一头昏了过去。
因为报了官,经过验查,秦宜峰乃是喝多了酒,失手打翻了烛台,导致书房被烧,他在沉睡中未能醒来,故而被火焚烧。
赵氏经手不住这个打击,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每日里眼睛都哭得红肿。
秦宜峰的尸体在秦府停了七天,第八天就该发丧了。
这些天,秦双双每天都会去灵堂守灵,她不哭不闹,只是安安静静地守着。她不说也不笑,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一般。到了晚上,她回到秦园。
晚上的秦园,十分安静。
漆黑的夜空里,没有一颗星星,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草丛中的虫子唧唧,更给这深沉的夜里带来了几分安宁。
秦双双坐在黑暗之中,整个人都像是融入了暗黑中。
紫鹃难过地守在远处,最后一个对姑娘好的人也走了,姑娘她从今以后就是孤零零一个人。姑娘的难过、悲伤,并不会通过痛苦、哭泣表露。可越是这样,紫鹃越是担心。
也不知道秦双双在暗黑中坐了多久,直到紫鹃都忍不住靠着墙打了个盹,迷迷糊糊中听到秦双双低低道:“紫鹃,我们睡去吧。”
声音低黯,空洞沉闷。
紫鹃忙服侍秦双双进屋睡觉。
良久,天色微晞,有人从房顶上一跃而下,无声无息落在了地上。若是眼力好的人仔细辨认,约莫能辨得出那是个高大挺拔的男子。
他伫立了片刻,久久凝望着秦双双的寝室,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喔喔喔……”
一声鸡鸣远远传来,那黑衣男子如梦初醒,终是快步而去,很快消融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