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他们便在小岛登陆。今天天气很好,天空蔚蓝晴朗,掩映着胡如海和许可眼中燃烧着欲望的光彩。她觉得这种崭新的激情简直接近疯狂,她也说不清道不明其中的原因,只知道这种激情深植于她的心底,挥之不去,她必须和他相守。也许今生今世就这样将自己奉献给他了。不一会儿,他们便躺在小木屋里的木床上了,他们的心情格外轻松开朗,他伸臂拥着她,她依偎在他胸前。
“喂,你说我们这算是什么?我觉得我好像一直等待着这一天,但又似乎不是这样的。”
“你说我们像偷情?”他挪揄的笑着问,一边抚弄她细柔的发丝。
“你怎么说得这么难听?”许可摆出一副受冒犯的神情。
“好,我说错了。”他轻柔地吻着她,抚摸着她的脸颊。“但不论我怎么说,你却应该知道事实无法被扭曲的。”
“我明白了。”她脸上荡漾出幸福的微笑,挨近了他,接着闭上眼睛,“享受如此的快乐有什么不对,有什么不应该的?”许可说着,眼睑不住地轻颤。他忍不住又俯过去亲吻她的唇。
“是啊!”他躺在床上,脸上的满足和她一样的幸福,“我们为什么没有享受快乐的权利?”
“我也不知道。可是我希望我们的快乐能永久,这一刻成为永恒。”这时,他们不由联想到了她的姑妈和杨洪,或许,他们以前也不曾一次地像许可和胡如海这样并肩躺在这张床上,甜言蜜语,柔情万千,经历了这么多年,两人仍然彼此默默相爱着。
“我们真是疯狂。我们和他们相似却不应该一样。”
“好了,知道了,你再说我就……”
“就怎么样?”
“堵你的嘴不让你说。”
“那好啊!来过试试看。”
许可用热情的声音逗弄着他,整整一个上午,两人似乎都觉得自己以前便是彼此的一部分,他们都属于对方很久很久了。因而很难相信这种关系其实是刚刚开始,以致于两人都半裸着身体在这温馨、浪漫的小木屋中追逐嬉闹时,都显得十分悠然自得。
“姑妈的渔场发展得真快,才十来年便初具规模了。”
胡如海微笑着说:“以后还更快呢?我们加工的产品正开始销往世界各地。当然现在是以国内市场为主,往后再慢慢扩展。”
“这是你的心愿?你对管理这个渔场似乎很有把握。”
“是的,我希望有一天能把这里经营得十分出色,当然这得让你姑妈他们放开‘权限’让我干才行。”胡如海点点头,向她坦诚不讳地道出了他对这个渔场怀有极大的抱负。
许可立即说:“我姑妈和杨伯伯年纪大了,他们会让你来干的。他们对你印象都很不错,他们希望你能替他们把渔场干得好好的。”
胡如海缓缓点点头说:“这个我明白。我不会辜负他们的,总有一天……我会把它经营得好好的。”他开始向她诉说他的理想,然后即改口说:“我不断地说了这么多,你烦不烦啊?”他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但她都听得很入迷。
“我很喜欢听你说这些。”许可回答,片刻之后又问:“你为什么不自己开个渔场?”
胡如海笑了笑,把头一摇说:“拿什么来开?理想和梦吗?你可知道开一座颇具规模的渔场,得花多少钱?那可是一笔庞大的数字呀!就凭我那点工资再过一百年都是办不到的,我在这儿只不过是个打工者。”
“但是你在我姑妈的渔场至少可以把你的特长发挥了出来。”许可引以为荣地望着他。胡如海听罢轻柔地抚摸着她的柔发,另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说:“我会尽力而为的。当然,除了工作以外我还有很多需要……比如和你到这儿来享受着美好的感觉。”
许可以梦幻般的眼神注视着外边的海,“我明白。”过了一会儿,她转脸望着他问:“我们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他故意捉弄她,其实他明白她的意思。
“别装傻。你知道我的意思。”而后她吃吃笑着又说:“昨天晚上我正想着要是哪一天我们出去约会,正碰上姑妈和杨伯伯那一对的情景呢!”想到那种尴尬的模样,两人忍不住齐声大笑,然后他又紧紧地抱住了她,用沉思的目光凝视着,他已将各种可能都考虑了,但这些情况却很复杂,没有一种可能是理想的。
“我还没完全想清楚,你受过西方教育,可能一切都比我要放得开些,可是我不行,我得顾虑到那些注视在背后的目光。”
“这就是我们不同的地方?”
“是的。”他朝她咧嘴一笑,“但是我想会有办法的,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废话,我是说……我们现在怎么办?每隔一段时间再这样偷偷摸摸地跑到这儿来?还提心吊胆地怕人碰见……”
他说:“可惜我的房间是跟工人们在一起的,如果你被哪个工人撞见,只要那么一次我们就全完了。”
“是吗?”许可又追问了一句。
“因为这样是不对的。许可,你是你,我是我,你可以一切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怕。可我不希望他们背后说胡话,我真的没法说清楚……”确实,她根本不在乎。她认为既然爱了他,就毫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了。再说别人又会怎样伤害他的呢?可是许可却从他的神情中看出这是一道无法跨越的界线。
许可的目光笔直地射向他:“我不想遵守你们这儿的规矩、习俗。如果我们在一起那么我就要让大家知道,我要以我们所拥有的为荣,而不想提心吊胆的唯恐被人发现,这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们以后再说这个问题。”胡如海只好敷衍着。许可却感觉他并没有和她对此深谈下去的意思。于是她猛地站起身,用和他同样固执的眼神盯住他说:“不,不能等以后了,我想我们虽然用不着马上当众宣布我们的恋情,可是,我们不能这么偷偷摸摸一辈子。”
“是的,有时候我也是这么想。”胡如海平静地说:“终究有一天你是要回澳门去的,你不属于这里。”许可一听这话,犹如被冷水浇头般愣怔了半晌,接着才以冰冷而痛苦的声音说:“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们是属于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是吗?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像姑妈一样留下来?怎么知道我不想过这里的生活?怎么知道澳门回归祖国后……”
“我什么都不知道,行了吗你?”胡如海以他的经验反问她,“你和你姑妈不一样,你姑妈在这儿有产业,其实她还不算这儿的人,她还是澳门人呢!你也一样,你只不过是来这儿度假散散心而已。你还年轻,你还有大半辈子要过,还要拍摄好多广告和电影,回到澳门去后,你还有许多可把握的机会,你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难道我不能到这儿来做那些事吗?我不能丢弃澳门那边的一切吗?”许可伤心地问。胡如海用柔和、智慧而深情的目光注视着她。
“不,你不能。这里不是做那些事情的地方,不是发挥你才能的地方。你是来这儿治疗创伤的,所以你好了以后你还得回到你原来的生活轨迹中去,这儿只不过是你人生中的一段小插曲。可是,我爱你,这些年来,我从来没有真正在乎过一个女人,但我却深深地爱着你,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我爱你爱到无药可救了。像你姑妈和杨洪那样,他们的恋情是一种奇迹,可遇而不可求的,他们彼此都不属于对方,也永远无法属于对方,他们的一切都是不和谐不般配的,唯一能使他们在一起的理由是爱,但是仅仅有爱是不够的,我们也一样,除了爱以外你所需要的东西我都无法让你得到。”
这真是有点儿离奇了,他们才相识多长时间?他们才建立爱的关系多久?现在却如此执著而认真地考虑了将来的事情了,仿佛他们真面临了是否要在此长相厮守的问题。许可惊异地盯着他,继而脸上浮出一丝浅笑。
“我们真傻!有爱和快乐就够了,为什么自寻烦恼?”许可说着捧住了他的脸狂吻起来,用力地吻着他的唇,然后又坐下来,叠着手臂说:“如果我真决心留下来,如果我真想过这种生活,那么什么东西也不会阻挡得了我的,我一定会坚持到底。时候一到,我会自有主张。如果我不想回澳门去,你也别想逼我回去。如果我下定决心和你过这一辈子,那我就会追随着你到天涯海角,一天到晚在你身边唠叨。你别想这么轻易就甩掉我,你知道吗?”她笑着告诫他,但却发现他眼中仍有为难和抗拒之色。不过这并不要紧,因为他还没有完全了解她的个性,许可一向是想得到什么就非达到目的不可的。因此,她又逼问了一句:“你听明白了没有?”
“好了,我听明白了。”胡如海应了一声,却没再多说什么;这一回转到他用亲吻封住了她的唇。屋里一片沉寂,只听得外边的海浪声声传来。
“你给我记住了,我们还没把我们的问题给解决。”许可旧话重提。
“好,我记住了。”
“那你说我们以后怎么幽会?”
胡如海许久不做声,考虑了半天仍摇摇头说:“我还没想好,你是怎么想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你又不敢到我姑妈楼上我住的房间里去,我可以考虑让你从窗口爬进去的。”许可半真半假地说。她这语气真像个小女孩。“要不就到你那儿去?”
胡如海徐徐点点头说:“我想只能这样了,虽然我仍然为此很担心。”接着他突然眼睛一亮,嚷着:“有了,我们可以到鱼塘旁边的休息室去。我可以搬到那儿去住,那儿正需要有个人看守呢?离工人宿舍这边又远,比较偏僻。”
“晚上我们就可以住在那儿了?”
“是啊!这样一来你去的时候就不会被人发现了。”
“他们不会起疑?”
“他们为什么会起疑?”
“我可不想每天跑去看你的鱼儿玩,更不会到那儿帮你喂鱼。”
“不会让你那么做的,我只想让你抱着我。”他又说话了,只顾倾过身体凑到她面前,温柔的吻着她,继而抚摸着她的乳房:“说真的,我爱你都爱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许可面对着他,用含着柔情的双眸望着他,说:“爱这么神奇?”
太阳升了老高,他们才一同乘船回去。许可知道姑妈今天又到湛江城区办事去了。不禁庆幸万分,不然她“失踪”了整整一个上午,姑妈一定会急坏的。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消耗了一个上午,只觉得时间流逝得特别快。回到渔场后,胡如海忙着他的工作去了。身边没有了他,使许可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好像一只手臂被人斩断了似的,这真是一种最奇怪不过的感觉。她和这个男人才相识了这么短的时间,彼此却产生了如此深刻的依恋。独自坐在空空的客厅里,她不禁又强烈思念着胡如海。许可就这么一天昏昏沉沉的呆着,直到晚上上床睡觉。
姑妈和杨洪很晚才回来,蹑手蹑脚地进了门。可以说,许可来了以后,给他们带来了许多顾忌和不便,虽然两人偶尔出去温存一下,但总是小心翼翼的。姑妈轻轻地走到了许可睡的房间门口,悄悄往屋里张望。朦胧中,只见床上躺着年轻美丽的许可安静地睡得正香。姑妈凝视了好一会儿,觉得昔日青春的自己似乎又重现眼前。姑妈端祥了片刻,然后才一声不响地走进房间里。姑妈自认明白许可起了什么变化,可是也只能把秘密藏在心底,因为这种事正是人所无法或阻止的;各人得过各人的生活,别人永远无法取代。
姑妈在许可的床前伫立了很久,俯视着熟睡中的许可,她柔软逢松的发丝像一面扇子般散拂在枕上,她的脸庞如此光滑而幸福,眼角似乎还带着泪珠。姑妈不觉伸手抚摸她的手,但许可却没有惊醒过来。许久后,姑妈才悄悄离去。
姑妈回到自己的房间,杨洪正在那儿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一见她来就问:“你上哪儿去了?”
“我去看看许可。”姑妈平静地说,“我老是担心她,便过去看看她睡了没有。”
“她睡了吗?”
“睡了。”其实刚才还没走进家门,他们大老远望见黑漆漆的小楼就知道她睡了。
“她是个好孩子,真不明白,她丈夫是不是个傻子?居然离开了她去找别的女人。”杨洪这么说,他实在是替许可愤愤不平。
姑妈默默点个头,接着却想:不知还有多少个男人是傻子呢!她被杨洪逼着保持了十几年的沉默,不敢让别人知道他们相爱的秘密。这十几年来,他们就这么偷偷摸摸地在一起,过着无异于罪犯的生活。而她的侄女如今竟也在这儿爱上了一个她完全陌生的男人及生活方式,这真是一件危险的事情。胡如海也是一样,因为他爱上了一个他永远得不到的女人。姑妈太清楚他们之间的一切了。她看在眼里,藏在心里。她是从许可的眼睛里读懂了她和胡如海的关系的,毕竟是过来人。而许可却还懵然不知呢?在早些时候,她便从胡如海注视许可的眼神里获得了印证。他们的一切尽收在姑妈的眼底,然而她却装作视若无睹,毫不知情的样子。直到这时刻,姑妈实在是再也按持不住了。
“杨洪。”姑妈用奇特的眼光盯着他,取下他嘴里正叼着的香烟,放在一旁的烟灰缸里,说:“我们结婚吧!”
“那好啊!我现在就娶你。”杨洪笑着回答,却伸手抚弄着她的脸。
“别这样。”姑妈猛地拔开他的手,“我是说真的,你能不能认真考虑一下?”
杨洪一怔,随即看出姑妈是当真的了。
“我们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结什么婚?”杨洪的想法就是这样。
“就因为我们都一大把年纪了,才不能再偷偷摸摸下去了。结了婚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地互相照顾、互相依靠。”
“你发什么神经?”杨洪震惊地坐在床沿上说。
“我正常得很。事到如今,我想我们的事不可能再令任何人吃惊和奇怪了,而且也不会有人在乎了。现在我都成了这儿的一份子,过了这么多年,你别再找胡说八道的借口。”
“还没完呢?”杨洪突然强硬起来,“你还是澳门人,我们只不过是合作的投资者。”
“谁管它那么多?”
“我管,你也该管,别人也可能会管。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你应该很清楚才对。我不想别人对我们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杨洪最后几乎是在低吼了。“也不愿你成为别人的笑柄,说你投什么资渔场,最后连人也陪了过去。”
“好。”姑妈瞪着他说,“那我先回澳门去,再嫁过来,行不行?”
“我看你真是疯了。”他根本不想和姑妈再讨论这件事了。“你别逼我,我累了。”
“我也累了。”姑妈幽幽地望着杨洪说,“我逃避累了,我躲藏累了。这么多年,我真的疲倦极了。我想结婚,有一个真真正正的家,杨洪。”
“那就回澳门去找个老头儿嫁了吧!”
“你……”姑妈有点气极败坏了,这时杨洪却趁机逃走了。过去十几年,他们不知有过了多少次这样的交谈,最后总是不了了之,她永远都拗不过他。他把两个人的界线划分得清清楚楚。姑妈躺在床上,含泪背对墙壁,不断祈祷着,但愿侄女许可不要死心蹋地的爱上胡如海。因为她明白,他们的结局也会和自己与杨洪这样。这儿的人们坚持着一种规范,奉行不渝。但这种规范对他们而言才有意义,其余的人根本视为荒谬和无稽。但是他们仍遵行不二,她知道将永远遵行下去,一辈传一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