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边怎么样?你们那个小学校什么时候开学啊?”赵丽华打电话过来问许可。她一边抱怨公司里的工作繁重,一边打听许可的情况。
“还行,一切按计划进行中。”许可说。
“你们那儿缺不缺少工人?如需要请给我留一个名额。”赵丽华开玩笑地说。
许可也对着话筒笑起来。许可回到渔场后,赵丽华不断鼓励她。现在渔场上已经大有改观了。许可还特意修建了一所小学校,以供工人们的子女上学方便。这儿接受教育的孩子不多,这是许可最担心的,以致于才保留了那么多陈观陋习,让许可和姑妈深受其害。因此她决心要改变这些,而途径是从教育开始。工人们对她此举却非常支持和赞赏。
现在,阿萍成了许可的得力助手。阿萍推荐一个叫胡志海的高中毕业生到小学校来教书,许可便应允了。她不知怎么,只看了这个胡志海一眼便满意他,让他留下来了。胡志海有些害羞,很少提到自己的事,但他有一颗童心,孩子们都挺喜欢他。
许可也很快和孩子们交上了朋友,她常常坐着轮椅去看他们,给他们讲故事,这一切都使她觉得快乐、幸福而充实。看到这些快乐的孩子,她怎么会不快乐呢?这天傍晚,许可由阿萍推着到学校去。她们远远地看到胡志海正和孩子们玩捉迷藏的游戏。忽然,许可怔住了,她觉得胡志海的身影竟是那么熟悉。她回想起了胡如海那次扮演大肚罗汉同孩子们玩的事,那个她心爱的人也像眼前这个大孩子一般惹孩子们欢心。许可的心便如刀绞般痛楚。这一刻,她倏地想起了有关胡如海的点点滴滴,一切都如过往云烟啊!
“许可,我想问你一件事,但又担心……”许可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她身后的阿萍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什么事,你说吧!”许可似乎已经知道阿萍要问的是什么事了。
“以前,你和胡如海恋爱了,是吗?”
许可凝望着阿萍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点头:“是的。”
“他是为此才离开这儿的?”
“可能吧!我不敢断定。他不想公开我们的关系,可我又不愿像姑妈和杨伯伯那样偷偷摸摸,所以他就走了。”许可幽幽地说。
“我想也是这样。”
“当然,我没想到他还很自卑。当他知道我原来的丈夫是个电影明星时,他总是自惭形秽,认为他自己配不上我,我觉得这种看法非常愚蠢。”
“可恶,”阿萍狠狠地说,“他怎么这样?一点儿自信心都没有。”
许可苦笑着说:“我也这么说他的,可他就是无法接受,所以只好选择逃避。”
“后来再没有跟你联系过了?”
“没有。我还偷偷跑到广州去找过他,后来又托姑妈帮我暗地里打听,可是都没有他的任何音讯。”
阿萍露出难过的神情望着许可说:“这也真是的。许可,他是个好人,而且很能干,我一直认为他爱你,也许哪一天他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你可能会不知所措的。”
许可紧张地摇摇头,“不会的,我现在已经彻底失望了。况且,现在我又变成了这个样子,他真应该躲着我远远的才好呢!”许可是指她的腿,但这回轮到阿萍摇摇头了。
“你以为他会在乎这个?”
“那不重要。阿萍,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有了希望所在,你看渔场和这些快活的孩子,我已经很满足了。”
“别傻了,你还这么年轻。你应该拥有所应该拥有的,你三十都不到呢?”
许可朝这位好朋友笑了笑:“阿萍,我都快三十一了。”
“在我听来都是一样的,等到你七老八十的时候再说吧!”
“可是你知道吗?我的心却已经死了。我不想再容纳任何东西。”许可摆出一副沧桑感。
“得了吧你?”阿萍朝她笑了笑,接着脸色一沉,“你这么说我可要批评你了,你刚才说胡如海的话一点儿道理都没有。不论是胡如海还是别的男人,你都有权力去爱他和接受他的爱。你这么年轻,不应该把自己当作嫁不出去的老处女。”阿萍顿了顿,又说:“你为什么欺骗自己。你把时间和精力全花在工作和孩子们身上希望自己没有机会去想别的事情,可是你心理上的残废却比身体上的残废更可怕。真的,许可,你真是这样的。”阿萍的话一针见血地击中了许可的要害。但她却默不作声,目光依然停留在孩子们身上。
其实许可怀疑胡志海这小伙子是不是和胡如海有什么关系,她隐隐约约地感到他们身上有一些相似相近或者相关的东西,但又说不出来是什么。她曾问过阿萍,胡志海这个大男孩是哪儿的人?阿萍说就是这附近村庄的,他和阿萍的大女儿小洁是高中同学,都没有考上大学,现在两人关系有些密切许可对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许可突然陷入了空前的绝望和悲伤之中,谁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许可一直呆在屋里,甚至连房间也没有出来过。阿萍等人以为她病了,赶紧找来医生,可是却叫不开门,她似乎也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她不会有问题吧!”医生神色哀戚地问着阿萍。阿萍含着泪水摇摇头。
“我不知道,她很坚强,可是她已经失去太多了。”
医生忧伤地点点头,说:“估计她现在犯的是心病。”
“我也是这么想。”阿萍似乎赞同医生的话,可是后来又加上了一句,“我就担心她……”这时,医生忧心忡忡地说:“她不会做傻事吧!”
阿萍想了一会儿,才回答:“我想不会的。”但她又想不出理由,只是凭着直觉说。当然,她的直觉是对的,许可只是怔怔的,失神地坐在床上。两天以后,她既不动,又不吃,只拖着身体去过一次浴室。她哭了又睡,睡醒了又哭。第二天晚上,当她醒来时听到有人敲着她的门。许可静静躺在床上,打定主意不去开门,但接着她听到的却是一阵打碎玻璃的声音。
“是谁?”许可惊恐地问了一声,担心来人是小偷。她坐直了身子,屋里的灯却亮了起来,然后她看到的是胡志海。他的手背流着血,僵僵地站在她的跟前,然后又倏地涨红了脸。显然,他是破窗而入的。
“你来干什么?”许可问。
“他们让我来看你。你这样子让人都急死了,我们敲门你又不理,都多少天了,我们担心你,你没事吧?”
“谢谢你关心我,志海。”许可点点头,掉下了眼泪来。
“你究竟怎么啦?”胡志海问。
“我没事了,我很快就好起来。”许可说着,两行泪水又滑下了脸颊,“你们都不用担心我。”
“你还说呢?你赶紧出去吧!不然会闷死你的。”
“好吧!我听你的。”许可悻悻地说。突然,她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于是皱起眉头盯着他那张年轻的脸庞,“你喝多少酒?志海。”
胡志海听罢又是一阵难为情,红着脸摇摇头,说:“我只喝了几杯,醉不了。”
“怎么?”
“真的,我平常能喝三四两白酒呢?”
“那么,”许可笑着说,“你今天晚上为什么喝酒!”许可不喜欢工人酗酒,但她看出窗外天色已黑,胡志海一定有事才喝酒的。“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我想到赤坎去看电影。”
“你要带女朋友去吗?”许可故意问。
“小洁?”这回他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是啊!你们……”许可觉得很有趣。胡志海朝她尴尬地笑了笑。
“没有那事儿。”
“还骗人,阿萍都知道了?”
“他们说让我们早点回来。反正这种事,不能老管着我们啊!”
“那好吧!谢谢你!”许可望了他一下,“你快走吧!否则小洁都等不及了。”
“你真的没事了?”
“当然没事了,我要起来洗个热水澡,做点东西吃,然后再上床好好睡一觉。我想也许明天我就会从洞里爬出来,面对世界了。”
“听你这么说我真高兴,这两天你真把我们给吓坏了。”
“其实,你们都不了解我,我挺坚强的。经过时间和这么多磨难的磨练考验,人是会变得坚强起来的。”时间、伤心事和失去所爱等打击都能使人坚强,许可想。
“是吗?这个我倒没体会过。”
“得了,”许可担忧地说,“你该走了。”
胡志海缓缓点头,走到门边,然后回头看了许可最后一眼,便走了出去,许可听到渐渐远去的脚步声,随后外边传来一阵摩托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