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现在情况就是这样，汪大人死在了自己的府里。”他急切地说着，“常大人未必是真的杀人，但说不定是别人要陷害他。玄公子，你不是要在陛下面前露脸吗，要不要考虑考虑出手相救一把？”
这件汪府杀人案可为惊天为人，不仅是因为案发原因之离奇，也是因为杀人凶手之令人意外。
事实上，在朝堂风云中，几桩杀人的案子并不稀奇。这个案子的有名之处在于——
这是一个政绩出色、口碑载道的清廉忠臣，对一个偷捞油水、压榨百姓的贪官奸臣狠下杀手的一桩奇案。京兆府尹常泽槿最后被落实，满门抄斩，可谓惨绝。
令人不解的是，这桩案子总是被人有意无意地往下压，靖云良上辈子就觉得它存在诸多疑点。
比如，常泽槿那晚是受汪笙邀请而到府上用宴的，汪笙若是当晚出了丁大点事儿，都会算在常泽槿头上。就算常泽槿真的恨不得汪笙早死别超生，也不会选在这么个不良时机动手吧？
再者就是，最后定案的关键证据——一柄短刀。
据说常泽槿行凶的这柄短刀，来自西域楼兰，是六七年前苏清泊跟随使团出使西域，归来后送给好友常泽槿的纪念品。而如今距楼兰国灭亡已有四年，常泽槿这把短刀可谓是天下仅有了，因着这两个所谓铁证如山的证据，常泽槿自然是绝无生还的可能了。
靖云良曾私下问过母亲这桩案子，母亲却对此避之如虎，他也曾叹惋常泽槿这一代贤良的不幸遭遇。如今既然他又遇上了，便有想改变这个悲剧的冲动。
可苏清玄皱了皱眉。
“你这人脑子有点毛病。”他怪声道，“我要帮，也该是替我父王帮他老友讨回公道吧，为什么要帮杀人凶手？”
“你……”
靖云良闻言语塞，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好吧，想要匡扶正义、拯救贤良的，只有他这个旁观者而已。而苏清玄这个处在局中、身为贪官奸臣的好友的儿子，即使看出了这案子的隐情，却也不会有什么多余想法吧！
嗯，是他把人想的太正义了。靖云良心里默道，他面无表情地回了句“玄公子说得是”，便要转身离开。
看来，这桩疑案他是改变不了了。
“等等。”
苏清玄忽然叫住他，“那常泽槿我有些好奇，你说来听听。”
靖云良站住了脚步。
或许还有希望鼓动苏清玄插上一脚。
“是，玄公子。”靖云良稍作回忆了番，道：“京兆府尹常泽槿，出身寒门，七年前高中探花。后来他弹劾了你父王，又有人其间挑唆，因为反对你父王出兵西域，便被罢了官，罚去做了一年苦役。”
暗夜里，靖云良没有看见少年的眼皮一跳。
“看来还挺惨的。做了什么苦役？”苏清玄问道。
“是挺惨，大概是因为当时朝堂风向一边倒了，几乎所有人都支持凉王出兵西域。”靖云良陷入回忆，叹惋道：“他似乎是唯一上奏反驳出兵的高官。后来他是罚去马厩养马了。”
苏清玄淡淡地点了点头。
靖云良此刻心里有点忐忑。他觉得自己好像说太多了，毕竟凉王苏问行是苏清玄的父亲，苏清玄真的会帮助一个曾经弹劾自己父亲的人吗？而且还是在这个人可能杀了他父亲老友的情况下。
靖云良有些焦虑地等待尚久，终于听见苏清玄的声音。
“咱去凑个热闹吧。”他说道，“反正醒都醒了，大哥和平妃也都有去，那我也要去。”
靖云良闻言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孺子可教
——
——
案发现场，汪府膳堂。
餐桌上，是尚未享用完的美味菜肴。主位上，却是一具鲜血未干的尸体。成千上万的血红的蚂蚁源源不断地爬了进来，贪婪地吸食着桌上椅上地上和人身上的鲜血，令人毛骨悚然。
膳堂墙边，是看上去伤心不已的贵妇和安慰她的丫鬟，另一边则是面色铁青的官服男子和一群押着狼狈青年的官兵，以及带着丫头侍卫前来的苏清泊和朱平妃。
“秦大人，苏大公子，凉王妃。”贵妇抽抽噎噎，一脸怨恨地看着被迫跪地的青年，愤懑道：“你们还用在这里查什么呢？铁证如山，理当满门抄斩，凶手当处凌迟，以安我夫君的在天之灵啊！”
刑部侍郎秦桐有些神情怪异。
安你夫君的在天之灵？汪笙此等贪官奸臣，夫人您确定他的灵能上天？
他余光看了眼一脸沉思的苏清泊，最终叹了口气，只得苦着脸道：“汪夫人，此案疑点尚多，还需再三确认……”
朱平妃忍住隐隐作呕的阵阵恶心感，揉了揉太阳穴。
晋王爷要除掉常泽槿，她早就知道了。但汪笙这个户部尚书能捞到的油水不少，对于她朱家和凉王府，都还有用得很。可晋王这搞的是什么事儿，竟然连汪笙给一块端了，还半天不吭一声？
“大公子，娘娘。”忽然有下人前来禀告，“玄二公子也来了。”
苏清泊和朱平妃皆是一怔。
“送他回去！”朱平妃皱起眉，毫不犹豫地命令道。
下人面色犹豫，“可是……”
“清玄刚来，平妃娘娘就要赶我不成？”
话音未落，两个少年的身影便出现在膳堂门前。苏清玄好奇地张望着里面，“大哥，这里发生了什么？”
看见地上爬行的嗜血蚁，他一脸讶异，“汴梁竟然会有这么多的嗜血蚁么。”
秦桐再度抬手揉眉。
虽然今日早已得知苏家老二的惊天之举，也早已听过夸赞玄二公子乃天纵英才的赞叹，他自己也想着何日有缘相见一回。但在此时此刻此地碰上了这位小爷，他只觉得更加头疼，因为凉王府又多来了一人。而自己不是傻子，知道凉王府这一派绝对不想让常泽槿活命。
他并不相信，常泽槿会干这种事。秦桐想要翻局，想保住常泽槿，然而这下苏清玄一来，他就更加寡不敌众了。
“苏二公子。”他略行小礼，道：“这是案发现场，还请速回，免得污着了眼，睡不着觉。”
苏清玄和靖云良满脸无语。
侍郎大人，你确定苏清玄这个一言不合炸了南诏边防的疯子，会怕个死人和一群蚂蚁不成？靖云良暗自腹诽。
“秦大人此言差矣。”苏清玄挑眉道，“我在九阙城历练多年，怎么会害怕个死人和嗜血蚁？”
“……”秦桐无力反驳。
苏清玄又道：“秦大人尽管放心。晚辈自认为在九阙城学了不少本领，说不定能帮您一把呢。既然这汪尚书是我父王的老友，那我这个做儿子的，岂有不还他一个真相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