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三楼,李宪跟在鱼朝恩的身后,来到甲号包厢,鱼朝恩看了一眼身后的李宪,示意他稍等片刻,自己弯腰上前,轻轻的扣了几下门,小声冲里面请示道:“高将军,宁王来了!”。
不一会儿,门内打开半扇门,高力士哈着腰走了出来,看着眼前的李宪,小心的行了一个礼说道:“宁王殿下来了,快请进,圣人正等着您那!”。
李宪客气的冲高力士拱了拱手,快步走进屋内,就见圣人李隆基同户部尚书薛崇简坐在椅子上,李宪认真的向上位的李隆基行礼。
李隆基不以为然,只是开口道:“大哥,快坐下,马上就要拍染料了!”。
听到李隆基的话,李宪也没有客气,跟薛崇简打了声招呼,就坐了下来,看着外面的好戏了。
见李宪坐了下来,李隆基端着茶盏,饮了一口,对李宪看似轻松的说道:“大哥,你才从兵部出来三年,就没人认得你,这般滋味如何?”
李宪听到这番话,心里一惊,但立马反应过来,心里盘算着怎么回答,思来想去,还不如照实情说,别让圣人心里起什么嘀咕。
李宪陪坐在下首,道:“兵部将军走马观灯的,更换的十分的勤快。”
“就是臣在兵部当差时,也就认识本堂那些。”
李隆基看似在感叹李宪,实际上是感叹自己。堂堂一个亲王,让自己压了三年,难得出来一次,也没有几个人记得。
李隆基牢骚一句,自己也觉得没滋味,岔开话不提。
薛崇简看着手中的单子,并没有户部那价值几十万贯的染料。
之前,他有心想参合这个,但是一想到数目巨大,就算把自己母亲留给自己的钱财用尽也难以吃下,就没有仔细打听,但是看李宪胸有成竹的样子,看来李宪是另有安排。
今儿,他是被李隆基临拉叫来的。
李隆基大病初愈,气喘吁吁地过来,除了是想要看热闹,还想帮衬下自己的铁杆小弟王世襄。
没错,正是太原王家家主王世襄。
王世襄刚好昨日进京,之前到宫里拜见的,但是李宪刚好不在宫内,两下里就没碰到。随后,他就往李隆基面前请安。
因西域商道之事,圣人李隆基也算是他的半个靠山。
刚好薛崇简来这边,向李隆基报账,晓得自己的玩伴来了,就到前头相见。
李隆基提及户部拍卖之事,他这边也是有请帖的,但是没有人敢上门来求,李隆基原也没打算去。
看到王世襄,李隆基才改了主意,不说别的,就是户部压在库房的染料,也只有像王世襄这样的世家大族才能吃得下。
又有西域商道这一条黄金之路,不愁销路。
要是解决了绢帛问题,也算是帮李宪一把。
王世襄自然无话,他这次进京,就是想要做些人情往来,好在商道权限期满后继续挂名兵部经商。
绢帛锦缎这些,卖到西域,利润都很丰厚。更不要说,这染布是户部名下的产业。
于是,李隆基次日就直接带上王世襄逮了薛崇简,一起过会场这边。因不耐烦见旁人,故意压着时间,过了巳初,等众人都见了包厢后,他们几个才姗姗来迟。
外头唱标,已经唱了好一会。这标的卖价从几百,已经到上万两银子。
若是房宅田产这些,不算什么。
换做是古董珍玩这些,连王世襄这个太原首富也跟着乍舌,叹道:“到底是皇亲国戚,勋贵大臣,用一万多贯买个小玩意儿,也只有京里才有人舍得。”
“典房质地的多,用这些古董珍玩做质押的也多。这才一万多两贯,后边还有底价两万、三万的……”李宪拿起一张纸,对王世襄道。
薛崇简笑着说:“这算什么,别看这帮吝啬鬼平时不舍得吃,不舍得穿的,一旦见到宝贝,一个个的心大着那!”。
王世襄虽是地方豪富,但是看着半点不显,没有像那些暴发户似的,满手的金镏子,镶嵌个金牙什么的。
但太原王家也是七宗五姓的一员,虽然私下经营一些商道,但也是世家子弟,见识不短,这番话只是逗李隆基开心罢了。
进京之前,他在岭南待了半年,面色微黑,加上穿得朴实,看着就像山间的农夫。
李隆基抬头看了他一眼,在看看穿着细步衣服的薛崇简,读书人不像读书人,公爷不像公爷,除了上朝办公,其他的时候,走马观花的,倒是求个自在。
一时间,他倒是想开许多。
小时候都被天后娘娘晾了十多年了,怎么还沉不住气?何必在乎旁人怎么看,还是要自己心里舒坦才好。
大厅中央,唱标的小吏因高声半晌的缘故,嗓子已经有些沙哑,停顿了一下,又有个大嗓门的比帖式接上。
“燕鼎,这个不错,李客马上要回来了,朕正好送给他!”李隆基高兴的说道。
李宪不爱古董,但是居于帝王之家,多少也晓得些。
毕竟是王权统治时代,皇家对于玺、鼎这些有皇权寓意的东西都很敏感。有什么好稀罕的,鼎是做过礼器,可是做过餐具。
如今世面上流通的古董,多是各地的盗墓贼手中流出来的,李宪更是兴不起趣味来。
高力士见圣人开口,立马起走到外面,参与叫卖。
其实用不了这个麻烦,不管是宗室人家,还是勋贵,当晓得这个规矩,就算偶尔得了鼎器,也多是往宫里献的多。
高力士叫完之后,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下来,眼尖的已经认出骠骑大将军了。
没有出来的,心里也犯嘀咕,一万八买一只燕王鼎,这般手笔的,宗室里没有几个,其他权贵之人,就有点不好猜了。
所有屋子倒是安静,也不见有人招呼小吏递帖子。
按照规矩,要是看到自己的中标数,就能交帖子给户部安排交钱。
少一时,那人就捧了红缎子面绒盒进来,恭恭敬敬地摆在桌子上。
这里面除了李宪见过这个鼎以外,剩下几个都没有看见过,看见众人兴致勃勃的,李隆基也没有迟疑,伸手一下子就打开了。
巴掌大小的鼎,青铜所制,雕工古朴,周身刻着鼎文。
看了几眼,李隆基就没有了兴趣,直接扔给了李宪,随口说道:“便宜李客这小子了!”。
李宪随手把玩了几下,就把东西递给了薛崇简,薛崇简自小是在太平公主府长大的,身为太平公主嫡子,太平公主手里的好东西,全到了他的手里,自然看不上这个小鼎。
王世襄也没有兴趣,自己祖上也扩过,这种鼎不知道有多少,所以也不放在心上。
但是李隆基却被这种方式吸引了目光,越发聚精会神的听着外面的叫号声。
当唱到他拍的那幅隋画时的时,李隆基留神静听,结果唱出的价钱,并不是他所标的两万三千贯,而是两万五千贯。
他写标时,薛崇简同王世襄是看见的,如今听到不是圣人,他们两个也甚是意外。
李隆基心里虽有些失望,但是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拍卖而来的款项,除去户部需要的本银利银外,剩下的半数要入内库。
当时李宪同他提这个法子时,还带着几分炫耀提到,看着像是便宜了,实际上这些东西拍卖下来,会比卖给外头还赚银子。
李隆基还笑骂李宪不成体统,带了铜臭之气。
今日一看,果不其然。
就说那副字画,古玩师傅给出世面的估价两万两,却卖出个两万五千两银子的高价。
不过,当他投的第三件、第四件东西也没拍上后,他还是有些扫兴。
这三样东西,总价五万多两银子,李隆基并不是肆意挥霍,而是想着李宪支撑内库不易。
他这做弟弟的,不仅帮不上,还跟着添乱,允许户部从内库支钱粮。
所以,才拍下几件底价高、不容易卖出的珍玩,给自己大哥捧个场。
没想到,宗亲权贵中却有阔绰之人,想到空荡荡的国库,还有一堆亏空账册。李隆基的眼神有些冷了。
这皇室宗亲,没有从户部借库银的有几个?
要说今儿的拍卖,底价超过一万贯钱的不少,多是田产。
如今京外良田价高,二十顷的庄子就要一万多贯钱。
买房置地,花上万八两不算什么。这把玩之物,就几万贯钱,让李隆基如何不恼?
他微微皱眉,吩咐魏珠道:“出去打听打听,这几样是谁拍下的。”
魏珠应声去了,心里还在琢磨,怎么个打听法儿。都是包间,也不好寻人问。要是去找外面的管事,但是这样一来圣驾驾临的消息就瞒不住。
他正犹豫,就见前面有个包间出来的两个健仆跟着笔帖式而行。
魏珠上前两步,记下了包间上挂着的天干地支牌子,寻思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这时,包间中传来爽朗的笑声,道:“本王今儿开运,除了那个燕王鼎,其他三件都拍到手了……小程啊,让你破费了……”
魏珠在御前当差十多年,对宗室诸王也都熟悉,听了这声音,就转回身去,退回包间,低声禀道:“圣人,方才那三件古董,是寿王拍得了。”
“李瑁?”李隆基听了,想起前两个月的御史弹劾李瑁骄奢淫逸,脸色更黑。
“李瑁!”李隆基想到此处,心中冷哼了一声……
李宪与薛崇简贯钱个,也察觉出不对,都加了几分小心。
李隆基已经没了来时的兴致,只觉得有些晕眩,抚着额,道:“回宫……”
刚起身,就听到外头有人喊道:“底价二十二万贯钱!”
二十二万贯钱?那就是户部的绢帛同染料了,李隆基又坐回座位。
李宪这边,直到唱标完毕,才开始留心外头。
重头戏,这个时候才上演。
果不其然,唱标完毕,就有书吏出来,说的就是户部三库出来的绢帛同染料。
底价二十二万贯钱,仍是暗标,参与投标的直接写价格,而后交给各自包间外的书吏。
王世襄将心思都放在绢帛上,对染料兴致不大。
说完染料,就是绢帛。
绢帛分了贯钱块,一块是上等绸缎绢帛细料,一块是平绸粗布,前者底价五十万贯钱,后者八万贯钱。
王世襄是要走南洋贸易的,自然是要好料子。
只是写价格时,他有些踌躇。他已经听说了,扬州程家也在京城。
犹豫间,他抬头望向李隆基同李宪。
这贯钱位,只能爱莫能助。
谁晓得程家会多大的手笔,要是真因少写了一贯钱万贯钱,失了标,影响的利润可不是万八千贯钱。
“圣人,宁王这次上京,没想到会遇到这个事儿。”
“在下从京城能筹集的钱,五十万贯已经是顶天了……”王世襄带着几分为难,道。
别的李宪帮不上,这个却能襄助一二,笑着说道:“不要担心这个,我哪里多了没有,几万贯钱还是能凑出来的。”
李隆基也说道:“这钱,年年西域的利,爷都存银行,也有三、五万贯钱。爷没有使银子的地方,若是你要用,明儿就叫高力士支出来。”
王世襄憨笑贯钱声,对贯钱人抱拳道:“如此一来,在下就心安了。”
“妥当些,就算多花几万贯钱,只当是孝敬朝廷,往后也能赚回来。”说完,他拿着毛笔在纸上落笔。
“六十万贯钱”,超过底价十万。
就是李宪,也只能赞一声有魄力。
换做其他人,晓得会场多是宗亲,商贾只有程家,怕只会添个几万贯钱。毕竟程家不知道他在,开出的价格不会比底价高多少。
看到这个数额,李隆基有些怔住。
少一时,他转头对李宪和薛崇简道:“大哥,六哥,那八万贯钱的布,咱们也掺合一下?”
李宪不解他的用意,但是见他这般郑重,与平素截然不同,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道:“好!”
显然这些皇室权贵,对于绢帛、染料什么的无甚兴趣,参加竞标的不多,从开始到最后唱标,不过一刻钟。
当唱标的笔帖式喊出“六十万”时,很多人都没有什么感觉。毕竟,在大多数人眼中,五十万也好,六十万也好,都是个天价,不是他们能惦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