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会议规模宏大,声势颇为浩大,仅仅两天的时间,相关信息就已经辗转传到了祁同伟这里。
前来报信的是李清水和赵东来二人。此刻,在病房内,李清水显得坐立不安,不停地抓耳挠腮,那眼眶黑得就跟熊猫似的,整个人透着一股疲惫与无奈。
他身为岩台市的公安局长,主抓的就是全市的治安工作。
前些日子,蒋辉在省里挨了一顿训,回到市里后,二话没说,便把李清水叫了过去,然后将钟小艾和他所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达给了李清水,还撂下了狠话,说要是他能干好这事儿,那就接着干,要是干不了,这市公安局长的位子,随时可以换人。
李清水着实有些犯难,可又无计可施,无奈之下,他找到赵东来,对着赵东来就是一顿狠狠的批评,紧接着,又把蒋辉的那番话,一字不差地复述给了赵东来,并且语气严厉地说道:“你这个刑侦支队的工作,要是能干得好,那就继续干,要是干不好,立马换人,别占着位子不干活儿,净耽误事儿。”
训完赵东来后,二人一合计,觉得这事儿棘手,便一同找到了祁同伟。
原来赵瑞虎死了,那个蛇头也死了,可杀害他俩的凶手却如同石沉大海,一点儿头绪都没有,所以他们希望祁同伟能给指点指点,出出主意。
“同伟,袭击你和王华的那伙人已经全都被逮到了,经过简单审讯,他们全都招供了!”赵东来赶忙说道。
“是赵瑞虎和蛇头的人吧?”祁同伟问道。
“是,就是他俩指示的!不过奇怪的是,在这伙人落网之后,蛇头和赵瑞虎却都被人一枪给爆了头,那凶手显然是个行家,说不定还是雇佣兵之类的人物。”赵东来皱着眉头,一脸疑惑地说道。
“和我预想的差不多!”这两天,祁同伟心里反复琢磨这件事儿,已经有了大致的思路,“李局,东来,我估摸着,赵瑞虎是被人杀人灭口了,至于那个凶手,很可能是一个叫花虎的人。”
“花虎?这是人名还是绰号?”李清水好奇地问道。
“这我还真不清楚。”祁同伟无奈地摇了摇头。上一世,他是通过赵瑞龙,才见过花虎一面,可那一面也只是匆匆打了个照面,并没有获取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他所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对了,如果想要找到这个花虎,可以试着从赵瑞龙那边入手。”祁同伟补充道。
“赵瑞龙?”赵东来不禁惊呼一声,“难道说……”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这也只是主观上的猜测罢了,不过,你们也知道,我以往的猜测一般都挺准的。”祁同伟笑着说道。
“祁哥,我信你,可关键是证据呢?没证据的话,这事儿也不好办。”赵东来面露难色。
“证据?”祁同伟笑了起来,“东来啊,我之前就跟你们说过,我早就脱离公安部了,找证据那是你们的事儿,和我可没什么关系了。
而且,我现在也没那么多精力再去插手公安部的事儿了,这也不合规矩。”
李清水听了,不禁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哎,同伟啊,我现在可后悔了!”
“后悔什么?”祁同伟问道。
“后悔当初放你离开公安部了,要是你还在公安部,估计现在也没这么多麻烦事儿了。”李清水感慨地说道。
“李局,东来还在这儿,你这话可就说得欠考虑了。再说了,东来的能力也不差呀,假以时日,肯定比我强多了。”祁同伟赶忙说道,他这话里也有自谦的意思。
李清水尴尬地笑了笑,他心里也明白祁同伟是在给自己台阶下,可当着赵东来的面,这么说确实不太合适,容易打击到赵东来的自信心。
于是,他赶忙岔开了话题,说道:“同伟啊,你是不知道,就在前两天的省委常委扩大会议上,蒋厅长被骂得那叫一个惨,就跟个做错事的孙子似的,就连赵书记和梁书记都没帮他说话,你说……这蒋厅长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得罪人?那肯定是得罪了呀祁同伟心里清楚,蒋辉这次挨训,十有八九就是钟小艾的手笔。
不过话说回来,蒋辉这事儿也怪不得别人,钟小艾这次来汉东,那可是代表着中央的意志,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了持刀涉黑的恶劣事件,她怎么可能坐视不管?更关键的是,祁同伟还被牵连到了这件事儿当中。
蒋辉也算是够倒霉的了。赵瑞虎死了,他想缉拿凶手,可这谈何容易,一方面是证据不好找,另一方面,赵立春那边也是个棘手的问题。就算查到了花虎,可花虎的背后还站着赵瑞龙,赵瑞龙的背后又是赵立春,而赵立春那可是代表着整个汉大帮,这要是真追查起来,那可就是拔出萝卜带出泥,整个汉大帮都得受到震动。
“东来,花虎这家伙可不是一般的危险,如果查到他的踪迹,可千万别贸然去抓人,记得一定要通知我。”祁同伟一脸严肃地叮嘱道。
“知道了,祁哥。”赵东来连忙点头应道。
“还有啊,你别和赵瑞龙走得太近了,那家伙可没你想象的那么正直,他那些手段狠着,不是你能应付得了的。”祁同伟再次提醒道。
赵东来又点了点头,他这人啊,能力虽说算不上特别出色,但有个优点,那就是听话,祁同伟说什么,他就照着做什么。而李清水呢,平时就喜欢坐享其成。
三人又简单地寒暄了一番之后,李清水和赵东来便一同离开了病房,病房里一下子又恢复了安静。
祁同伟刚想掏出烟来抽上一支,结果门被推开,进来的护士见状,对着他就是一顿数落,祁同伟无奈,只好把烟又收了起来。
不过,也有个好消息,那就是王华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了,现在也能够稍微活动活动了。
此时的王华,身上还插着好几根管子,看到祁同伟进来,他冲着祁同伟贱贱地笑了一下。
“看见我来了,笑得这么开心!”祁同伟打趣道。
“老大,你就别打趣我了,我这也是没办法,不笑难道还去哭?”王华无奈地说道。
祁同伟搬了个小凳子,顺势在床边坐下,笑着对王华说:“王华,鉴于你这次的英勇表现,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哦。”
“真的呀?”王华顿时来了精神。
“嗯!”祁同伟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我想当省长!”王华兴奋地说道。
“呵呵。”祁同伟笑得肚子疼,“你要是当了省长,那我当什么?”
“省委书记啊!”王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这个可不现实,换一个愿望吧!”祁同伟哭笑不得地说道。
“那我想找个媳妇。”王华想了想说道。
“算了,咱们还是接着谈谈省长的事儿吧……”祁同伟调侃着说道。就这样,两人说说笑笑了一阵之后,祁同伟切入到了正题,问道:“对了,你说咱们被袭击的那个晚上,你提前收到了一条短信是吧?然后凭着那条短信,才过来找我的,是吧?”
“是啊!”一说起短信的事儿,王华也变得认真起来,“当时我刚到宿舍就有人发来了一条短信,上面写着你有危险,还标明了大概的位置,让我去救你!原本我还以为是谁在跟我开玩笑,就想着给你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可你手机关机了,没办法,我只能开车过去看看了。
可谁能想到,一到现场,就看见你被人砍,当时可把我给吓死了!早知道那短信上的信息是真的,我就通知赵东来一起了,咱俩也不用遭这份罪了。”
“那手机呢?”祁同伟问道。
“还在车里,你去找一下,应该能找到。”王华说道。
一个小时后,祁同伟从车里找到了王华的手机。只见写着十几个字——【岩台市丰都酒店周边,祁同伟有危险,速去!】。在那个年代,电话还没有实名认证还远远没有普及,想要查清楚这条短信是谁发的,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确定,发短信的这个人,肯定是不想祁同伟出事,而且还时刻留意着他的行动轨迹。
忽然间,祁同伟脑海里闪过一个人的影子,可他又摇了摇头,觉得不太可能。
也就在这个时候,病房的门又一次被人推开了,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扑面而来,原来是王静来了。
今天的王静,身着一件米咖色的风衣,脚下蹬着高跟鞋,手里捧着一束娇艳的康乃馨,整个人气场十足,十分惊艳。
“祁县长,听说你住院了,怎么样呀?没什么大碍了吧。”
王静也不客气,进了病房后,环视了一圈,便把鲜花放在了病床的床头。接着,她似笑非笑地盯着祁同伟,说道:“看你气色还不错嘛,看来,确实没什么大问题了。”
“托王小姐的福,我这还没死成。”祁同伟意味深长地说道。
“祁县长,你这话里有话呀!”王静笑着回应道。
“你我心里都清楚,就没必要多说了吧。”祁同伟说道。
“是吗?”王静又笑了笑,“祁县长,看你身体没什么事儿,我也就放心多了!对了,我听说赵瑞虎和蛇头都死了,你这边有没有查到什么线索呀?”
“你想知道什么线索呢?”祁同伟反问道。
“当然是想知道是谁杀了他们?”王静说道。
“这个问题,你不该来问我,而是应该去问问赵瑞龙才对!”祁同伟说道。
“祁县长,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完全听不懂。”王静装作一副很迷茫的样子。
“不懂?”祁同伟冷笑了一声,接着祁同伟拿出了那条短信,看着王静说道:“王小姐,我很奇怪啊,既然赵瑞龙想杀我,那你又为什么要给王华发信息,让他来救我呢?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人?又是在为谁做事呢?”
王静的脸上瞬间闪过一抹异样的神色,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她笑着说道:“祁县长,你这受伤是不是伤到脑袋了?想杀你的是赵瑞虎,和赵瑞龙先生可没什么关系!至于这条短信,我就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祁同伟紧紧地盯着王静的双眸,语气严肃地说道:“赵瑞虎对我动手之前,没几个人知道他的计划,赵瑞龙算一个,你也算一个!我想来想去,赵瑞龙根本就没有救我的理由!所以,那条短信,肯定是发你发给王华的!”
王静愣了两秒,随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祁县长,真没想到,你还是个编故事的高手!可你说了这么多,我是真的一点儿都听不懂。”
“不想承认就算了,记得回去告诉赵瑞龙,这事儿可没完。”祁同伟说道。
王静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原本,她以为祁同伟只是比较难缠罢了,可当这条短信出现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男人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难缠得多。
毕竟,说得多了,破绽也就越多,在这种情况下,沉默或许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了。
就在王静打算离开的时候,祁同伟又一次开口了,“王小姐,最后一个问题,你到底在帮谁做事?”
王静回过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道:“祁县长,我知道你很聪明,可有些时候,聪明过头了,也容易被聪明误哦!”
住院的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无比煎熬。不知不觉间,又是十天的时光悄然溜走了。
祁同伟抬手撕开日历,看着上面的日期,心里默默一算,再有一个星期,新年可就要到了。而今天,恰恰是钟小艾留在汉东的最后一天了。
这天一大早,祁同伟便迫不及待地换下了那身穿了许久的病号服,走进浴室,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仔仔细细地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
收拾妥当后,他特意去和负责自己的医生打了个招呼,便动身朝着京州的方向出发了。
在医院这一住,差不多就是半个月的时间,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福尔马林味儿,就好像是怎么都驱散不开似的,一个劲儿地往祁同伟的鼻子里钻,长时间被这味道围绕着,让他感觉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
好在医生之前已经明确告知,年前他的身体状况允许出院了,这好歹算是个让人欣慰的消息。
可与祁同伟相比,王华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他的伤势恢复起来要慢得多,医生说,等他身体完全复原,最少还得需要一个月的时间,那可就是年后的事儿了。
二月的阳光,透着一股别样的清冷,不仅如此,还格外地刺眼,仿佛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要是再刮起风来呀,那风就像刀子一样,呼呼地吹过,直往骨头缝里钻,吹得人浑身骨头都跟着疼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