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间略显昏暗的办公室里,祁同伟神情专注而严肃,手中的笔在纸上沙沙作响。他仔细地将那些邻居们的态度,一字一句地记录在案,每一个细节都不容错过。这些看似琐碎的言辞,在祁同伟眼中,却如同珍宝一般,因为他深知,到了听证会的那一天,这些都将成为有力的辩词,为他所要维护的正义增添砝码。
记录完邻居们的证词后,祁同伟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他深知,要想真正破局这个案子,还需要更多的证据和线索。于是,在了解了刘能和王强那充满波折的经历后,祁同伟毅然决定前往法医部。他心中清楚,这或许就是解开谜团的关键所在,而这个关键点,还是顾锦花不经意间提起的。
当祁同伟踏入法医部的那一刻,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扑鼻而来。他见到了陆法医,一位头发微微花白,眼神中却透着睿智和沉稳的老法医。陆法医见到祁同伟,微微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一丝凝重。
“祁处长,我做了近二十年的法医,经手过无数具尸体,可对刘津的尸体,我也觉得很奇怪。”陆法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缓缓说道,“明明扎了二十六刀,可没有一刀的深度超过四厘米,真正致命的那一刀,是伤到了大动脉。”祁同伟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也就是说,凶手并没有杀心?”
陆法医郑重地点点头,语气肯定地说:“可以这么理解,如果真想杀一个人,几刀扎深一点,就可以结束,没必要浅浅地扎那么多刀。这在我这么多年的法医生涯中,是很少见的情况。”
祁同伟心中一动,追问道:“这个案子陆法医也有了解?”
陆法医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了解一点。说实话,王强虽然是凶手,可我也很同情他,是打心里同情。一个人被逼到动手,而且……还不敢下死手,这些伤口就是最好的证明。他当时的心理状态,肯定是极度挣扎的。”
祁同伟思索片刻,诚恳地说:“能把验尸报告给我一份吗?我需要这份关键的证据。”
“早就为你准备好。”陆法医说着,从一旁的文件柜中取出一份详细的尸检报告,递到祁同伟手中,“瞿检察长都说了,让我全力配合你……祁处长,下面看你的了。这个案子虽然不大,但意义重大啊。”
祁同伟接过报告,心中却感觉压力有点大。因为他知道,顾锦花也会出现在听证会上,这个原本看似不是很大的案子,已经在整个省市检察院引起了轩然大波。而且,就连媒体也来了很多,长枪短炮地准备报道这场听证会。当然,这些媒体不是来给祁同伟撑腰的,而是为了让这场听证会更加公平公开,这也是顾锦花和祁同伟的初衷——用一个小案子,来推进司法程序的进步,尽管这条路艰难重重,但他们还是选择了坚定地走下去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一场关于防卫过当还是过激杀人的案子,正式启动了听证会。在媒体的广泛宣传下,听证会现场座无虚席。在场的很多人都来自政法部门,他们身着正装,神情严肃,等待着这场重要的辩论。
为了确保案子的公平公正性,现场精心设置了人民监督员,他们来自社会的各个阶层,代表着民众的声音;还有法学专家,他们凭借着深厚的专业知识,为案件的辩论提供权威的参考;人大代表也在现场,监督着整个司法程序的进行;当然,还有听证会的主持人,他将把控着整个听证会的节奏和秩序。
主张过激杀人的辩证检察官叫王棋,是个固执己见的老古董。他穿着笔挺的检察官制服,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的对手,正是祁同伟,祁同伟身着整洁的正装,眼神坚定而自信,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气场。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语言交锋,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可能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
顾锦花坐在最后排,她静静地看着祁同伟,目光中带着欣赏。她知道祁同伟为了这个案子付出了多少努力,也相信他一定能够为正义发声。瞿静春全程陪同,她的眼神中也充满了期待。
随着主持人一声清晰而有力的“辩证会开始”,王棋率先发言。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地说:“这个案子的过程,我想在座的各位,多多少少都有了解,我就不再复述了。”
“作为一名检察官,我首先阐明自己的立场,我很同情王强一家人……不过,法律就是法律,同情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王强过激杀人这是事实,他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相应的代价。”
“咱们只有敬畏法律,懂得使用法律,才能让这个社会更加平和稳定。”
“哪怕死者刘能再有不是,也不应该由王强动用私刑,夺取他人生命。”
“我的辩证观点,王强行为符合过激杀人,也应该接受法律制裁。”
王棋话音落下,全场陷入了一片静默。理论上来说,他的观点没有问题,至少之前类似的案件,都以过激杀人量的刑。所有人的目光也随之落到了祁同伟身上,期待着他的反驳。祁同伟沉默了两秒,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更加平静。然后,他目视全场,神情肃穆道:“我不同意。”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在整个听证会上回荡。
“法律是保护弱者不被欺凌,可在这个案子中,王强一家人始终都是受害者,如果刘能没有一再霸凌王强一家,也不会造成之后的结局,刘能的死……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王棋立刻打断祁同伟,语气严厉地说:“祁检察官,你跑题了,我们现在谈的是刘能的死,不是他过去的霸凌,如果刘能有罪,王强也应该找警察,而不是冲动着拿起刀。”
祁同伟微微点头,不慌不忙地说:“我知道,不过我想提醒大家,王强是法盲……”
王棋再次打断,斩钉截铁地说:“法盲不是他犯罪的理由。”
“王检察官,我话还没说完。”祁同伟提高了音量,继续道:“王强是法盲,可刘能不是,他不止一次用暴力威胁过周围的邻居,就在一年前,刘能因为在鱼塘钓鱼,和塘主起了冲突,鱼塘老板挨了一顿打,也报警了,大家猜……结局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他们心中都在想,怎么回事?聊王强的案子,怎么又扯到鱼塘上了?
王棋也皱起了眉头,提醒道:“祁检察官,请不要岔开话题,也不要说和本案没有关联的事。”
“谁说没有关联?”祁同伟正色道,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来告诉大家,作为受害者,鱼塘老板报警之后,刘能只是关了两天!出来后,便用农药,药死了一池塘鱼!”
“这还不算什么,药死鱼后,刘能继续威胁鱼塘老板,再敢报警,就弄死他的儿子。”
“在座的各位,很多都是人父人母,也都明白孩子对自己的重要,碰到这种恶霸,鱼塘老板选择自认倒霉,也没有再找警察。”“我再告诉大家,鱼塘老板和王强是邻居,试想……鱼塘老板都害怕报复,不敢报警,那懦弱的王强敢吗?”
这些话,如同重锤一般,敲在了很多人的心尖上。子女都是父母的手心宝,当孩子受到威胁时,大多数人要么选择隐忍,要么就是彻底爆发,这两种选择,大家都能理解。同时,在场所有人对刘能的行为更加不耻,对王强的同情,又添了一分。祁同伟那简短却极具感染力的几句话,如同一股暖流,悄然流淌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中,直接调动了众人的同情心。人们的眼神中纷纷流露出对王强的怜悯,还有对刘能恶行的愤慨。
顾锦花坐在台下,眸光发亮,眼神中满是赞赏与惊叹。她微微前倾着身子,目光紧紧地锁定在祁同伟身上,心中暗自思忖:真是一个做公检法的好苗子啊。如果不是钟正国执意想让祁同伟去地方历练,顾锦花都想毫不犹豫地把他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瞧瞧他,思维是如此的清晰,面对对手的质疑和反驳,能够有条不紊地阐述自己的观点;立场又是那般坚定,始终坚守着正义与公平的底线;辩论时的气势更是磅礴,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能够穿透人心。钟家这次可真是捡到宝了。
在这短暂的思绪飘飞之后,听证会继续进行。气氛变得愈发紧张,每个人都在等待着双方接下来的交锋。
“祁检察官,我再次阐明自己的态度,我也同情王强,可犯罪就是犯罪,哪怕刘能是个人渣,也应该由法律制裁。”王棋检察官开口说道,尽管他一向善于雄辩,可此时说这话时,声音中还是不自觉地带着一丝心虚。他的眼神微微闪烁,不敢与台下众人的目光对视。
台下众人的表情更是怪异,他们看向王棋的眼神中,充满了不满和质疑,就像在看一个犯罪分子的帮凶。众人交头接耳,小声地议论着,言语中尽是对王棋观点的不认同。“王检察官,我想问一下,你说王强是过激杀人,动机呢?”祁同伟不紧不慢地开口,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在这略显嘈杂的听证会上,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还要动机?”王棋微微一怔,随后迅速反应过来,从文件中拿出一份口供,扬了扬手中的纸张,说道:“这些口供都是王强邻居的,他们可以证明刘能不止一次强暴郝萍,还殴打王强。所以王强杀人……就是泄愤。”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得意,仿佛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制胜的关键证据。
“这个口供,我也有。”祁同伟神色平静,不慌不忙地也拿出一份口供,朗声道:“王检察官说的没错,刘能不止一次强暴郝萍,可为什么在这一次,王强不忍了呢?”
一时间,辩论双方拿出了相同的口供,场面略显僵持。只是祁同伟多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层层涟漪。
王强为什么不忍了呢?
台下众人又是议论纷纷,窃窃私语的声音此起彼伏。很多人原本就知道刘能是个品行恶劣之人,可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变态。众人的情绪被进一步点燃,对刘能的厌恶又加深了几分。
祁同伟见状,继续道:“因为王强没想杀人,他所做的,只是正当防卫。”他的声音坚定而自信,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不同意。”王棋立刻反驳道,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急切,“刘能死的时候,一共中了二十六刀,如果不是泄愤,王强为什么下这么毒的手?”他紧紧地盯着祁同伟,试图从对方的表情中找到一丝破绽。
“毒吗?”祁同伟反问道,他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带着一丝轻蔑,“没错,王强的确扎了刘能二十六刀,可每一刀的伤口,都不足四厘米,所以他根本不想杀人,他只是想保护家人,有错吗?”他的声音在听证会上回荡,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有错吗?”祁同伟的声音掷地有声,在听证会现场久久回荡。此时,现场的氛围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大家的眼神中都流露出对王强的理解与同情,很多人都在心里默默觉得王强并没有错。毕竟,设身处地地想一想,换做别人处在王强的境地,估计下手比他还重。
“祁检察官,咱们能谈事实吗?”王棋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强忍着心中的不满,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
“什么是事实?”祁同伟毫不示弱,目光直视着王棋,眼神中充满了质问。
“事实就是刘能死的时候,已经停止了对郝萍的强奸,他的犯罪已经终止,王强这时动手,就是过激杀人!如果王强没想过杀人,这时他可以忍下去的。”王棋一边说着,一边挥动着手中的文件,试图让自己的观点更有说服力。
“怎么忍?”祁同伟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他的情绪有些激动,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试想,有人宰了你家狗,逼你喝尿,强暴你媳妇,威胁你女儿,还要怎么忍?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忍耐能解决的问题了,这是对一个人尊严和底线的践踏!”
“那也不是王强杀人的理由!”王棋提高了音量,额头上的青筋微微凸起,他觉得祁同伟是在强词夺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能因为受到了伤害,就可以随意剥夺他人的生命。”
“我说了,他没有故意杀人!”祁同伟又一次提高了声音,几乎是在怒吼。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坚定和愤怒,“当时,刘能走到了车边,还威胁王强,要弄死他女儿,对王强来说,他眼中的刘能是个野兽,也是不可控的,在这个情况下,他拿起刀就是想保护自己的家人,这是正当防卫!他是在保护自己最珍视的人,难道这样的行为不应该得到理解和支持吗?”
王棋还嘴巴张张合合,还想说什么时,台下传来了一阵嘘声。观众们对他的观点已经不再认同,很多人都在摇头,脸上露出了不满的神情。这阵嘘声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打在了王棋的脸上,让他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张着嘴,却再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