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傍晚,天边那片火红的晚霞如同一幅绚丽的画卷,肆意地铺展在天际。余晖倾洒而下,给整个村庄都染上了一层梦幻的色彩。
在这片如梦似幻的光影里,村民们的劳作身影显得愈发忙碌而充实。他们沉浸在采茶的喜悦中,双手不停穿梭在嫩绿的茶林间,仿佛不知疲倦。而那装满新鲜茶叶的竹篓,就如同他们对美好生活的憧憬,越发沉甸。
随着收入的增加,数钱数到手软的畅快,让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祁同伟搬来一个小板凳,静静地坐在自家门口,目光越过错落的房舍,遥望着那片绿意盎然的茶山。
他的眼神深邃而凝重,似乎在沉思着什么。原本,他心中早有规划,希望先让淳溪村借助春风农贸公司的力量蓬勃发展起来,以这个村为成功范例,吸引许春风加大投资,进而将另外五个茶山一并承包,实现整个区域的协同发展,带动更多村民走上富裕之路。
然而,现实却如同一记沉重的耳光,无情地打破了他的美好设想。李达康此刻执意引进其他投资商,这无疑是一种急功近利、拔苗助长的行为。就拿那个刘涛来说,此人肥头大耳,面相透着一股狡黠,直觉告诉祁同伟,他绝非善类。虽说以貌取人并非明智之举,但祁同伟重活一世,看人的眼光向来精准,他深知,若真给这样的人贷了款,那些钱大概率会如同打水漂一般,有去无回。
“嘟嘟嘟……”就在祁同伟思绪万千之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钟小艾的名字。
祁同伟轻轻按下接听键,将手机贴在耳边,电话那头传来钟小艾甜美的声音,如同空灵的音符在空气中飘荡:“同伟,你们村出名了。”
“出名?”祁同伟微微一愣,心中涌起一丝疑惑。
“对啊,”钟小艾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兴奋,“这次在汉东的常务会议上,淳溪村和李达康可是成了焦点,宣传部都已经把相关内容拟成报纸了。”
“什么焦点?”祁同伟追问道,他实在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他们成为众人瞩目的对象。
“你不知道?”钟小艾似乎有些纳闷,“李达康没和你说?”
“没说。”祁同伟简洁地回答道。
“好吧。”钟小艾轻轻皱眉,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说道,“是这样的,在昨天的常务会议上,李达康汇报说你们淳溪村今年一个季度的产值,远远超过了去年一整年,这成绩堪称奇迹。他还说,这一切都得益于他引进了一个农贸公司进村,好像叫春风农贸公司。”
“然后呢?”祁同伟继续追问,他预感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然后,”钟小艾接着说道,“这事儿就被当成了正面典型案例,不仅要拟定报纸进行广泛宣传,而且如果这种良好的发展态势能够持续下去,你们村将会成为模范村,而李达康也会被提名优秀乡镇干部。”
“还有没有其他的?”祁同伟总觉得李达康不会只说这些。
“有!”钟小艾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李达康在会议上还宣称,将来的金山县会以第一产业为主导,并且要大力引进更多的农贸公司,立志让整个金山县都变得富饶起来。”
祁同伟默默点燃一支烟,心中满是愤懑。这个李达康简直就像一台复印机,把他辛苦谋划、努力促成的功绩,以及原本属于他的发展思路,原封不动地复制到了常务会议上,摇身一变,全成了他自己的功劳。这种行径,实在是可耻至极。
“同伟,怎么了?感觉你情绪不太对。”钟小艾敏锐地察觉到了祁同伟语气中的异样。
“隔着电话,你都能感觉到我情绪?”祁同伟有些诧异。
“那当然可以!”钟小艾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俏皮,“有一个词叫心有灵犀呀。”
“那你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祁同伟半开玩笑地问道。
“想弄死李达康!”钟小艾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祁同伟忍不住呵呵一笑,“小艾,这可不是心有灵犀,简直就是读心术啊!”
钟小艾也跟着笑了起来,“哪有什么读心术,你辛辛苦苦做出的成绩,被人轻而易举地摘了桃子,心里肯定不痛快,想收拾对方也是人之常情,我当然能理解。”
“你都知道?”祁同伟有些意外。
“那当然。”钟小艾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们村这点事儿,在圈子里也不算什么秘密。李达康这爱抢功劳的毛病,确实得改改!”“不急着改。”祁同伟似乎别有打算。
“怎么了?”钟小艾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异常,“难道还有什么变故?”
“确实有变故。”祁同伟坦诚地说道,“现在的李达康,已经陷入一种魔怔的状态了,他天真地以为随便找个商人,就能像许春风一样成功承包茶山,复制成功模式。”
“需要我帮忙吗?”钟小艾关切地问道。
“不用。”祁同伟轻声说道,语气中透着坚定,“每个人都有自己该承担的责任,我身为县长,这件事还是由我自己来处理吧。”
“好。”钟小艾理解地点点头。
挂掉电话后,祁同伟并没有感到轻松。和李达康这样的人搭班子共事,实在是太累了。
功劳全被他占了,出了事却要自己背锅,这算什么事儿!祁同伟在心里暗暗发誓,早晚要让李达康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另一边,钟小艾挂断电话后,略微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拨通了“林震东”的电话。林震东身为汉东省的纪委书记,看到来电显示后,立刻找了一个安静无人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按下了通话键。
“钟小姐。”林震东的声音沉稳而恭敬。
“林书记,之前让你调查的事,进展得怎么样了?”钟小艾问道。
“正在取证过程中。”林震东如实回答。
“非常好,还有个额外的小忙,想麻烦你一下,不知道方不方便。”钟小艾客气地说道。
“钟小姐请说。”林震东态度诚恳。
“……”钟小艾详细说明了自己的请求。
“好,这事我会密切盯着,保证不会出乱子。”林震东认真地承诺道。
“那就麻烦你了,林书记。”钟小艾感激地说道。
“钟小姐,不用这么客气。”林震东回应道。
“……”放下电话,林震东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仿佛完成了一项重要任务,心情格外畅快。
钟小艾靠在椅子上,反复思考了一会儿,随后转身去找母亲“顾锦花”。
“妈,你有多久没去看舅舅了?”钟小艾问道。
“过年不是才见过嘛。”顾锦花回答道。
“妈,现在都快六月了,你还提过年的事儿?你难道真不想舅舅吗?”钟小艾撒娇地说道。
“确实有点想了。”顾锦花站起身来,“这样吧,我打个电话给你舅舅,让他有空的时候来京一趟。”
“不要。”钟小艾赶忙按住电话,
“妈,那可是你亲弟弟啊,你要是真想舅舅,咱们一起去汉东呗。”
“哦~”顾锦花恍然大悟,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小丫头,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我没心思,你别乱猜。”钟小艾佯装生气地说道。
“知女莫若母,小艾,你是不是又想那个祁同伟了?”顾锦花笑着打趣道。
“没有!”钟小艾抱着胳膊,继续撒娇,“我真的是想舅舅了。”
“嘚嘚嘚,别演了,其实我也想见见那个小伙子。”顾锦花笑着说道。
“真的?”钟小艾眼睛一亮,扑闪着大眼睛,“你不会骗我吧?”
“一个女婿半个儿,早晚都得见的。”顾锦花意味深长地说道:“咱们钟家,可不是那种封建守旧的家庭,也不讲究什么门当户对,只要对方人品好,对你好,又有上进心,那就没什么问题。”
“妈……”钟小艾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了一声。
“傻姑娘,你说的没错,我都好几个月没见你舅舅了,正好趁这个机会,咱们聚一聚。”顾锦花微笑着说道。
“嗯。”钟小艾开心地点点头。
“对了,你爷爷之前说想去乡下转转,正好现在有这个机会,你去问一下,他要是想去,咱们就一起。”顾锦花补充道。
“好嘞,我这就去找爷爷。”
晚上十点,夜幕深沉,繁星点点。采茶的村民们三五成群,在月光的映照下,陆陆续续从茶山归来。当他们路过祁同伟家门时,许多人都会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念叨上几句。
“同伟这孩子,从小就有出息,如今发达了也没忘了咱们这些乡亲,真是重情重义啊!”一位年长的村民感慨地说道。
“谁说不是呢!就这个月单采茶叶,我和我家那口子,就已经赚了两千一百块,比去年一年挣得都多。”另一位村民兴奋地说道。
“呵呵,我家也不少呢!日子终于好起来了,别的村人眼馋得很呢!”又一位村民附和道。
“就是,就是,听说昨天好多村的村民,都跑到县政府去抗议了。”一位年轻的村民接话道。
“抗议什么?”有人好奇地问道。
“还不是看咱们挣钱,眼红了呗。”那年轻村民笑着回答。
“哈哈哈,这也怨不得别人,同伟是咱们村的,当然向着咱们。”一位大妈笑着说道。
“所以咱们更得支持他的工作。”一位大叔认真地说道。
“必须的呀!”众人纷纷点头赞同。
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利益,村民们一路上欢声笑语,对祁同伟的夸赞声几乎就没停过。
屋内的祁同伟,静静地坐在那里,默默地抽着烟。他的心中五味杂陈,自己从小吃百家饭长大,如今看到村民们的就业问题得到解决。
多年来压在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当然,他知道,这还远远不算结束。
没过多久,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祁同伟起身打开门,只见欧阳箐和刘涛站在门外。两人的手上各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箱子。祁同伟低头看了一眼箱子,微微皱起眉头,面露不悦地问道:“这深更半夜的,你们俩过来干什么?”
“祁县长,深更半夜才好办事嘛。”欧阳箐脸上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怎么?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有什么事就在门口说。”祁同伟冷冷地说道。
欧阳箐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祁同伟会如此不给面子,“有些事,在门口不太方便说。”
“那就别说。”祁同伟作势就要关门。
“等一下,祁县长,我们是来谈工作的。”刘涛见状,急忙伸出一只手挡着门板,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祁县长,您可别拒人于千里之外呀,有什么事咱们都可以好好谈。”
“谈什么?”祁同伟冷冷地问道。
“承包茶山!”刘涛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祁县长,春风农贸公司不过是解决了你们一个村的就业问题,如果把另外几个茶山承包给我,我向您保证,整个金山县都会因此变得富饶起来。”
看着眼前这个肥头大耳的奸商模样,祁同伟心里一阵厌烦,“刘总,我白天说得还不够清楚吗?你想承包茶山,我原则上不反对,但前提是不能贷款,必须自负盈亏!”
刘涛尴尬地挠了挠脑袋,试图岔开话题:“祁县长,要不您先看看这箱子里有什么。”
“什么?”祁同伟一脸不屑。
“好东西。”刘涛脸上露出一丝奸诈的笑容,说着,他把手里的箱子微微打开一条缝。只见里面成捆的百元票子,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欧阳箐见状,再次开口:“同伟,都是自己人,我就跟你明说了吧,这两个箱子里一共有八十万。只要你同意刘总承包茶山,这钱就都是你的。”
祁同伟沉思了片刻,目光直视着欧阳箐,“这事你打算深度掺和?”
“不是掺和,主要是刘总的贷款得从我这儿走。”欧阳箐解释道。
“说白了就是为了业绩呗。”祁同伟冷冷地说道。
欧阳箐点点头,“同伟,没人会跟钱过不去,只要你同意把另外几个茶山承包给刘总,这八十万就是你的。而且,姐还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你随时需要,姐随时给你办。”
“随时要,随时给。”这六个字,看似简单,实则蕴含着不小的信息量。不过,欧阳箐还是低估了祁同伟的定力。在他这里,财色皆无法动摇其本心。
“欧阳女士,你不用在我这儿白费心思,李达康是金山县一把手,这事儿……他完全可以一个人说了算!”祁同伟毫不客气地说道。
“不行。”欧阳箐无奈地摇摇头,“李达康说了,你不在合同上签字,他绝对不会签。”
祁同伟冷笑一声,心中暗骂李达康,这家伙可真够卑鄙的,好处一个人独占,风险却要拉着大家一起承担,真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
“祁县长,这八十万只是个开始,等贷款下来了,我再给你八十万。”刘涛在一旁继续诱惑道。
“那就是一百六十万?”祁同伟反问道。
“对。”刘涛忙不迭地点点头,“如果祁县长还不满意,咱们还可以再商量商量。”
“稍等一下,我打个电话。”祁同伟说着,便伸手去掏手机。
“打给谁?”刘涛和欧阳箐几乎同时紧张地问道。
“纪委!”祁同伟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疯了。”欧阳箐顿时慌张起来,下意识地伸手就想夺过祁同伟的电话。
“你才疯了!”祁同伟毫不留情地躲开,“我今儿把话挑明了,剩下的茶山,除了许春风外,我绝对不会同意承包给任何人!你们要是再敢过来骚扰我,就等着纪委来查你们吧!”
“祁……同……伟!”欧阳箐气得咬牙切齿,用力地点点头,“你给我等着,你给我等着!”
祁同伟懒得搭理她,直接“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将两人隔绝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