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他一个人在孤独中已经停驻了许久,自成了一片格格不入的世界,他沉默着不敢惊扰世人,这世间万事也入不了他心头半分。
何夏从来不知道,这个在她因缘巧合之下偶然涉足的世界里,居然还有这样的人存在,像是不经意间在身边早已看惯并厌弃的沙尘中发现了一粒明珠,震惊的舍不得放手。
何夏就像是无意间闯入世外桃源的迷途者,贪恋着这一份明亮温暖的光芒,不忍离开。又像是偶然间发现了一处内心渴望已久的避难地,乍然接近,难以舍弃。
于是,自那以后,她幸运的挤进了秦钰身边,成为了彼此心中最重要的人。
现在回忆起来,她才发现,原来那是她一生中最轻松惬意的时光。
她生于微末,努力拔尖而起,在红尘挣扎中,见惯了人心善恶,人情倾轧,也习惯了别人的冷眼嘲讽。
但是她内心深处却有着某种隐秘的渴望,渴望着一杯云烟袅袅的清茶,一点倾心相对的温暖和一个栽满花树的小小院落。
这渴望隐秘而微不足道,但却是她的求之不得。
但是突然间她求之不得的,却全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了希望,所以她忍不住的向着秦钰靠近。
何夏一直觉得那是一段恍如梦境的岁月,无论自那之后,他们的生命经历了多少动荡流离,她都会觉得何其有幸。
她何其有幸,能穿越大千世界,与他相逢。
她渴望每日里能与秦钰在熙攘的人世间,对着一束又一束葳蕤的花树谈天说地。
那是一种奇异的平静,内心仿佛静澜无波的湖面,内蕴一切,却清风不起。
那是她渴求了许久的生活,内心平静,在得偿夙愿的世界里,冷眼旁观着人情的变换。
外面的世界怒吼咆哮、沉睡苏醒、生老病死,万物众生时刻处在嘈杂、愤怒、爆发和冲击当中而无法自拔,而世界将依然活跃、燃烧、分裂、重生,并且影响着世人的生活。
但是她却拥有了自已的圆满。
然而这样的圆满如今却消失了。
“秦钰......”她一念及此,蓦然觉得胸口痛苦难言,仿佛利刃一分分在胸臆切过。
秦钰这个人仿佛扎根长在了她心里,纵然只牵一发都会让他痛苦难当。
“何夏,你醒醒......”恍惚中她听到有人在背后叫她,遥远的如若梦境。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去,然而眼前一片云雾渺茫,哪有半分人影。
“何夏......”
她心中怆然,陡然觉到了一种无始无终的孤独,天辽地远,人生如鸿,她独自在这苍茫人世,却连一个秦钰都握之不住!
“醒醒!何夏!快醒醒!”然而方才的声音不止不歇的又在呼唤她,一声比一声厉,只是一瞬间便由远及近,如惊雷在耳。
何夏悚然一惊,立时睁开了眼。
“何夏!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入眼便是秦钰熟悉的面容,看到她醒来,松了一口气,凝结的眉头微微放松下来,“你终于醒了。”
何夏蓦地一惊,陡然从床上跳起,这才意识到原来方才的一切竟然都是梦境。
“我这是做恶梦了么?”何夏有些疲倦的抱着脑袋,低声道:“真是个让人感到不安的梦。”
但是秦钰的神色却没有安心下来,他抬头望着夜色深处,轻声道:“这般不同寻常的梦,只怕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何夏尚未反应过来,一个声音忽然在他们背后突兀的响起,带着温和的笑意:“太子殿下依旧是这般敏锐。”
何夏陡然一惊,精神力瞬间应声激展,银色光弧交叉着将那个几乎是凭空出现的人笼罩了进去。
“那个梦境果然是你在捣鬼。”她身上的冷汗蓦地渗出,伸手做出抓握的动作,一柄银色的长剑从墙上飞出,有火红色的繁复古朴的花纹攀附上剑身,最终出现在何夏手心。
手握长剑,何夏心中大定,她上前一步将秦钰挡在身后:“本来正准备找你呢,没想到你自已竟然主动现身了,你是亲自来此刺杀我们的?”
银色的长剑在她手中爆出艳红色光芒,何夏眼中燃着大火,道:“算了,我对你的答案没有兴趣,我只是想知道你是自已过来送死,还是要让我过去砍掉你的狗头!”
面对何夏的狂言,左先生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高高在上的俯瞰着两人,脸上带着不以为意的光:“你虽然对精神力有所感悟,但也仅此而已,你身体中依然沉淀着众多的力量,等着你的发掘。”
“别用这幅神气洋洋的样子说话!”何夏咬牙切齿的笑了,笑容中狰狞而危险,“这会让我忍不住想要揍你!”
“夏虫不可语冰,蝼蚁无法仰望长天。”片刻后,左先生忽然轻轻的叹了一句,“你们这些人可真是无可救药。”
“我看无可救药的是你吧!”何夏大喝了一声,双手握剑,右腿猛地蹬地,借助这豁然爆发的弹力,带着梦中余剩的愤怒,骤然向着左先生撞了过去。
银色的长剑披负着流水般的火焰,朝着左先生头顶斩斫下去,势若雷崩。
然而下一瞬间,长剑的剑刃突兀的停住,就像是砍在了金铁之上,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何夏愕然望去,缓缓的睁大了眼。
左先生竟然仅凭两根手指,夹住了何夏的长剑,彻底挡住了她的雷霆一击。
赤红色的火焰宛如流水在对方之间温和缠绕跳跃。何夏猛地拔剑后退,脸色苍白,如若雷击。
“这怎么可能!”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长剑,手中那柄无往不利的武器微微*不已,就连她的精神力领域微弱不堪。
一旁的秦钰也一时愣住,心中剧震,他们先前曾与此人短暂的交过手,没想到长时间不见,这个左先生竟然变得如此厉害。
左先生依旧温和的笑笑,他抬头打量着面色难看的两人,没有轻蔑,也没有鄙视,而是毫不在意,宛如俯瞰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