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天开始，夏志闻就开始有些不对劲了，行动作风遮遮掩掩，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何夏立刻就想追上去，但是却被一个声音绊住了腿。
“正找你呢，太子妃。”负责照看伤者的文士不知何时，神出鬼没的出现在她身后，也许是因为长期熬夜的缘故，他的眼睛呈现出一种疲倦与兴奋交杂的诡异感，就像一个顶着将死之躯行动的夺舍之鬼，手中捧着一杯黤黑如墨的茶水，幽幽的看着她。
何夏心有不甘的望了一眼秦钰消失的方向，只好打消了前去追踪的念头，转过身道：“文大人，您这幅尊荣也是在太吓人了，您是有多久没有休息过了？”
文士呷了一口茶水，像是极力节省体力的人，慢悠悠的转身后对何夏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现在哪有休息的时间？我们现在就是一个补瓦匠，在把这座四处漏风的房子修补好之前绝对不能休息。”
“你不要命了么？”何夏跟在她身后，穿过一个个神情无限相似的幽灵，飘到了一旁的厢房内。
厢房仿佛成了文书奏折的占领区，*的纸片在浓重的烟雾中四处飞扬，这些人为了提神醒脑也不怕灯火点燃了纸屑，都摆着一张被熬夜榨光体力的样子，靠着茶水续命。
“咳咳，你们真被提前为国捐躯吗？”何夏捏着鼻子嘟囔着，“很容易猝死的。”
文士带领着他穿越过纸张和油灯组成的封锁带，来到了里间的房间里，一股散发着隔夜饭味道的馊味扑面而来，冲的何夏额头一疼，险些要晕过去。
文士似乎早就习惯了这个气味，随意的用脚踢开挡路的饭碗，拨开实木桌子上层层堆叠的杂物，从中间翻出了一张红皮的信封，顺手扔给了何夏。
何夏一愣，立刻伸手接了过来，鉴于她本身的功夫，一直以来做的都是打打杀杀的伙计，她本以为这次分派给自已的又会是体力活，但没想到自已竟然还有从事纸面工作的一天。
她诚惶诚恐的打开手中颜色刺眼的鲜红信封，封皮上一行黑色的大字塞满了她的眼眶，赫然就是一份关于向群众泄露蜂巢秘密的调查结果。
何夏有些讶异的抬眼望了一下文士，而后蹙了蹙眉，顺手翻开，一目十行的扫读而过。
在这样特殊的时刻，官府的调查文书终于省略了许多佶屈聱牙的废话，言简意赅，内容详尽的介绍了蜂巢一事的调查终末，证据确凿，数据详细，逻辑链条清晰又明确，矛头直指与红楼和蜂巢相关的人士。
“这不是明摆的事实吗？”何夏道了一句，翻到了调查结果的最后一页。
最后的一页的内容并不多，在给出简单的结论之后，结合证据和数据给出了一个合理的推测，那推测的内容句句诛心，让人难以置信。
何夏的眉头紧紧地蹙起，来回阅读着最后的内容，最终震惊的抬起头来，望向文士：“这是真的吗？”
文士像个气力用尽的幽魂，瘫坐在椅子上，抱着双臂冷笑着看过来，但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何夏从没有自这个一向阴沉冷淡，心思深沉的文士脸上见过这种冷肃深沉的表情，他面无表情的时候，眼光格外的冷，带着某种令人胆寒的严酷和冷漠。
“很久以前我读过一本书。”何夏迟疑了一下，然后端起桌边的茶水，轻轻地呷了一口，“曾有人在走投无路之时发现了能让自已变强的力量，但因为某种原因，这种力量只是与某个对人心失望至极的组织私相联系，并通过该组织达到改变人之力量的目的。”
文士听得禁不住皱眉：“这是什么见鬼的组织？”
何夏对他的评价只是轻轻一笑，继续道：“但是同为寄希望改变人心的组织却并不是铁板一块，在看法上有了很大的分歧，总的来说分成了两大派别。”
“其中一派虽然对人心以及人性十分失望，但在思想上相对比较温和，他们寄希望于那种强大的力量，希望这种力量能够解决人本身存在的问题，存着与这种力量和平相处的美好愿景。”
“但是另一派就比较激进了，他们认为人心腐化，世道已经堕落到了不可救赎的地步，希望借助这股力量消灭整个懦弱的人群。”
文士听得目瞪口呆，他愣了好半晌，才迟疑的评价道：“这两派都是半斤八两吧，自已无能遭受到打击之后，只能躲在暗处，借助别人的手来达成自已的扭曲的心愿。”
何夏稍稍合了合眼，没有对他的话语做出任何评价。
“所以说这些指望外界力量降临，鞍前马后的帮着别人颠覆世道的人究竟是图什么啊？”文士不解的叹道。
在这样的时刻，何夏也忽然想起了那个叫李甲的人，就像一个脆弱的孩子，永远停留在被伤害的一瞬间，抱着无法释怀的伤痛，躲在受害者的壳子里，用疯狂的举动来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借此来抵消心中所有的仇恨和怨怼。
“文大人，看来你还是太天真了，人性的深渊是永远无法窥探的所在，无论什么样的境况都是有可能出现的。”何夏叹了一口气道。
那文士似是想要反驳，但是却被何夏截住了话头：“但是像你这样的人才是十分难得的。”她举起杯子抿了一口杯中漆黑的茶水，“像希望一样吊着这个摇摇欲坠的世道。”
“所以太子殿下才会对你另眼相看。”何夏笑的坦荡。
文士的脸色被这别有深意的调侃逼出了一层不好意思的神色，他强硬的梗着脖子，收敛着自已的神情，生硬的转移了话题：“所以，桑荫郡的事情，以及其他地方的事情，全都是主动向蜂巢投诚的百姓做的。”
何夏已经接受了这个结论，略略一点头：“孙绾绾可不止一个。”
她说完又迅速的沉默了下去，许久后才道：“你也罢，我也罢，甚至连外面那些无辜之人也罢，能成长为今天这个样子，运气也是其中最重要的因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