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是准备要沿路打劫吗？”李甲被这转七拐八的路线搅成了一团浆糊，忍不住转头去看身边的夏志闻，有些不满的道：“我都已经迷路了，怎么传递消息？”
夏志闻拿着千里镜目送着秦钰和何夏在那座建筑之前停住，然后上前叩门。
出乎意料的是，竟然真的有人开了门。那平平无奇的下人似是被何夏编出来的身份糊弄住，不仅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还一脸惶恐的将他们迎进了门。
夏志闻微微思索了一下，这才回身道：“你看我们像是干什么的？”
李甲冷冷一笑，目光在他身上流连了一圈：“他们竟然放心让你与我一起，你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若是我有心，今日纵然是一百个你也走不出这里。”
“是么？”夏志闻不甚在意的反问了一句：“若是比武力我自然远远不敌，但你大概是忘了，我是书生，做事不需动手，只需动脑便是。”
李甲望着他淡定无比的模样，一时猜不透他的用意，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挠了挠后脑勺，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一边跟在他们身后的车夫忽然出声：“这个地方不简单，我们查到此处后，想尽了各种办法都没能突入进去。”
李甲一愣，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这个不吭不响的车夫，半晌后忽然噗地笑了出来，笑完，他又陡然敛容，“你们知道这座宅院是谁建立的吗？”
“是上京的富商张家建立的，据说张家家主张长业小时候命苦，父母双亡，吃了不少苦。后来功成名就之后，就在上京周围四处买地建房，这几座山头都是张家的。”
张家？
夏志闻微微眯起了眼睛，三皇子的母亲张皇贵妃也是姓张，先前的张尚书也是姓张，看来最近张姓之人颇为活跃。
说到这里，那车夫打扮的侍卫话音陡然一转：“五年前，这个张长业匿名购买了这里的山地，但不知怎么回事，却被一场大火给烧了，据说死了不少人，损失重大。”
一直默默倾听的夏志闻霍然间抬起头来，瞬也不瞬的盯着侍卫，问道：“张长业现在在什么地方？上京么？”
车夫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愣了一下，才回答道：“不知道，大概是在上京。”
“你说的是真的？”李甲半真不假的插了一句。
“当然是真的。”车夫被夏志闻凝重的表情镇住，嗫嚅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何夏和秦钰丝毫没有任何低调的打算，大摇大摆的叩开了这座宅院，许是因为他们没有任何秘密的身份，为两人赢得了主人亲自接待的顶级待遇。
许是因为刚下过雪，将这座庭院的门口衬托的越发宽阔，雕花的栅栏相对分开，迎面就是一条笔直宽阔的大道，道路两旁分布着各式花草，满覆的雪野中透露出淡淡的青色。
庭院的主人是个满头银发的老人，面庞红润，笑起来的鱼尾纹显出一种亲切的慈祥，再加上一身笔挺的锦衣华服，越发显得精神矍铄。
主人一边客套一边将何夏和秦钰迎进了院内。
在踏入院子的一瞬间，何夏微微弯着的眼睛霍然震荡了一下。
她抬头，目光微不可查的从不远处一座红色的楼上飞速扫过，随即不动声色的垂下眼睛。
何夏与主人一路走一路聊。
何夏混迹于生意场许久，惯于明面上的迎来送往，一张利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上的了厅堂，进得了民房，多得是逢场作戏，长袖善舞的伎俩。
那主人显然也是历经沧桑，同样的老成世故。二人场面话一套接着一套，热热闹闹的进了左手边的一栋建筑里。
宽阔的厅堂里分布着一群天真可爱，衣着光鲜的孩子，见到何夏和秦钰两人到来，赶忙训练有素的拍手鼓掌，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齐声说着你好。
何夏温情款款的笑着，伸手轻轻的抚了抚身边一个小女孩的发顶，向身后的秦钰介绍道：“这是你们的大哥哥，跟他一起玩吧。”
秦钰赶紧强挤出一抹半真不假的微笑，僵硬的俯下身体，伸手与诸多孩子打招呼，但奈何是头回扮演阳光大哥哥的角色，业务极不纯熟，出口的声音平平淡淡的，干巴的像开裂的土地。
何夏一手拍到了他肩膀上，回头望着他，脸上带着假笑，眼中却包含鼓励。
秦钰立刻放柔了声音，轻声对那些眼神纯净如同神明的孩子道：“你们好。”
“这个孩子叫铁柱，很喜欢诗书。”主人在一旁介绍道。
“主人家真是人丁兴旺。”何夏笑容深深的。
“客人误会了，这些并非老朽的子孙，都是些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孩子，老朽不忍心他们在外流落，便收留了，给他们一个吃饭睡觉的地方。”主人解释。
何夏立时祭出一张恭维的笑脸，连连夸赞起主人来。
主人笑呵呵的应下。
双方说了些没有用处的恭维话，何夏话音一转，回头对着秦钰眨了眨眼道：“我知道你喜欢孩子，不如你就在这里和这些弟弟妹妹们玩，我跟主人去别处看看。”
秦钰微笑着点了点头，目送着何夏和主人朝着楼上走去。
直到二人的身影消失，秦钰才蹲下身，微微俯视着身边的小女孩，那个女孩的眼睛清透明亮，像一泓清水，倒映着世间万物，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已虚假的笑容。
秦钰慢慢的收拢了那份假笑，望着眼前的小女孩，目光轻的像羽毛。
那女孩回望着他，不躲不避，眼神坦荡而无邪。
秦钰轻声问了她几个问题，果不其然，得到的都是一些早就被灌输好的，固定的答案，他一无所获。
他起身，穿过众多孩子，慢慢的朝长廊深处走去。阴暗的天空，长雪如银，只有暗淡的光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里洒落下来，折出的光线飘忽的像是一场梦境。
梦境里，秦钰的身影在朦胧的辉光下几近透明，最终消散在长廊尽头的光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