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在前头提着宫灯,随行的侍卫都在地牢外守着,身后跟着的小太监是张德的徒弟小全子,他端了一盘子酒菜,跟在后头。
到了太子的牢房门口,太子是被张德开门的声响惊醒的,他已然不知道外头是什么时辰了,也不知道自己何时靠着墙睡着了,一醒来看到皇帝就站在门外,忙跪在了地上。
皇帝迈步进去,不慌着让太子起来,小全子进去摆上了酒菜,张德领着他出去后,皇帝才轻声说了一句,“别跪着了,起来吧。”
“儿臣不孝,自知有罪,不敢起来,只求父皇相信儿臣这一次,儿臣这一次真的没有勾结外邦,出卖临苏。”太子字字恳切。
皇帝叹了一口气,“朕让你起来你就起来,朕也相信你不至于那般没有脑子,在这档口勾结大渝。”
太子一听皇帝这话,心中一喜,猛地抬起头,“父皇英明。”猛磕了三个头,才起身,皇帝示意他坐到对面,太子坐下,脸上有抑制不住的喜色,他本以为要费一些口舌才能让父皇相信自己的。
此时,安心多了的太子才注意到桌上的酒菜都是平日里自己爱吃的,心中不禁一暖,“父皇,儿臣知道要证明儿臣的清白需要一些时日,这些日子儿臣就在这地牢里待着,只要父皇相信儿臣是清白的,儿臣已经心满意足了。”
“你是没有勾结大渝,但是谎报军粮受损,中饱私囊,的确是你做的吧?”皇帝开口,太子的脸一下子就僵硬了,他负责押送军粮,途中遭遇暴雨的确没错,可军粮处理及时并未受损,但是他让谎称大雨泡坏了粮食,将一半多的军粮私下运走了,这事他以为天衣无缝的。
太子自知皇帝此时这样说必定是已经知道了,他手中的筷子猛地放下,立刻跪在了一旁的地上,“儿臣一时糊涂,猪油蒙心贪了财才会这样做的,求父皇开恩。”
皇帝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太子,眼里满是失望,“太子,你是太子呀,可你何时把自己当做了太子?”皇帝这一声责问,让太子额头上都冒了汗,连连称:“儿臣知错,辜负了父皇的教诲。”
“你不是贪财,你贵为太子,哪里看得上那区区的军粮?你与那勾结大渝的人有何区别,你们无非是看到朕将北陵军交给了老七,看到老七如今手握兵权,所以害怕朕会宠爱他罢了。”皇帝一语道出了他们真实的想法。
太子跪着,皇帝起身走到他跟前,“你是朕的太子,原本你该是辅助朕处理国事最好的帮手,可你这些年来都做了些什么,结党营私,残害手足,除了弑君篡位,你还有什么是干不出的!”
“父皇明鉴,儿臣万万不敢,儿臣自知多有不足,可也不敢做出结党营私残害手足的事来……”太子知道,这最是万万不能认的,条条都是死罪,他抬头看向皇帝,眼中满是胆怯,像是一个被冤枉了的无辜人。
“你不敢?”皇帝冷笑一声,“你若不敢,是谁趁着朕御驾亲征,谋害驸马逼死庆妃追杀皇子?”
太子心中一登,“没有,儿臣没有,是有人污蔑儿臣!”
“又是谁,勾结奉域祸乱西北,陷害忠良刺杀晋王?”皇帝没有给他再辩解的机会,连着反问道:“这些不是你做的?这些年你犯的过错朕一直争议一眼闭一只眼,可你们是讲朕当做了傻子,什么都不知晓?”
太子跪着爬到了皇帝的腿前,抱着皇帝的腿哭喊道:“父皇,你听儿臣解释,当年谋害驸马逼死庆妃追杀七弟都是儿臣迫不得已啊,儿臣是受了晋王的挑唆,他说七弟受父皇宠爱,终有一日会代替我成为太子,是晋王出的主意,儿臣也是被他哄骗了的呀,这些年儿臣心中万分愧疚,才会想要请人将七弟医治好……”
皇帝听着他继续为自己狡辩,像是看一个小丑在表演一般,“父皇,儿臣不想七弟死的,是晋王,他挑唆儿臣与七弟的关系,儿臣害怕七弟知道当年的事情会报复儿臣,这才做了糊涂事,父皇明鉴啊……”
皇帝俯下身子看着太子,“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悔改,你以为是晋王在朕面前说当年那些事都是你干的,朕才知道的?”
太子看着皇帝,听此话犹如五雷轰顶,他不敢相信地反问道:“父皇你早就知道,一直都知道……”
皇帝点点头,“你们以为朕会相信驸马勾结外邦出卖朕?你们以为朕会相信庆妃那样的性子会自缢?朕知道是你们干的,可是朕那时候也只能装作不知道,因为临苏那时候刚刚打腿了大渝,经不起内乱了。”
太子的确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一开始就知道当年他与晋王的所作所为,这些年竟没有在他们面前表现出一二,真是让他心头一颤,甚是吓人。
皇帝站直了身子,“朕给过你们机会的,可你们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真是让朕太失望了。”
太子缓缓地站了起来,他看向皇帝,“父皇,你知道当年是我与晋王所为,你也知道如今勾结大渝的是晋王,可你还是把我打进了地牢,因为你要借这个机会废了我的太子之位是吗?”
太子的质问,皇帝没有否认,太子不禁冷笑道:“父皇,是否从我被封为太子的那一刻起,你就在谋划着怎么废黜我?因为我不是你要的太子,我只是你迫于顾家势力不得不立的太子对吗?”
皇帝点点头,太子的冷笑就僵在那里,“父皇,你才是最凶残的那一个,我是你的儿子呀,就算我做了那么多错事,可我从未想要背叛您,可在你心中,我是你的儿子吗?”
皇帝看着太子,他明白太子一直以来的不安与不甘,“你若正直,你若勤奋爱民,朕会将你一直放在太子之位上,可你却用残骸手足来获取你要的安稳,朕如何将这临苏江山交到你手中?”
“那晋王呢?他与我有什么差别,为何你选择他而抛弃了我?”太子不服,他怒问道。
“朕何时说过要立他为太子?”皇帝反问。
太子怔在了那里,随即他哈哈大笑起来,最后说道:“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就不算输,不算输!”他的眼中慢慢流出了眼泪,“父皇,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就是想要七弟做太子?”
皇帝看着太子,这是他的第一个嫡子,他知道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很重要,他很是郑重地摇摇头,“从一开始,朕就当你是太子,只是你们逼着朕不得不重新选出一个人来交付临苏江山。”
皇帝说的是真心话,太子也感受到了,所以他才会蹲在地上抱头大哭,一切本就是他亲手毁掉的。
“朕答应过你母后,此生都不会废黜你的太子之位,所以你自行了断吧,你永远都是临苏的太子。”
这是皇帝留给太子的最后一席话,那酒里他命张德放了一杯就毙命的至毒,不会有痛苦。
“张德啊,人说虎毒不食子,朕却要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朕才是世间最坏的那一个……可临苏江山不能交到他手里啊……朕不能愧对列祖列宗啊……”
那一日,皇帝从地牢出来,猛地吐了一口鲜血,自此,卧床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