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初生
印莲2021-05-21 14:517,741

  宁夏始终都没有问出来,雷若月是不是他杀的。这个问题,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他像喂孩子一样喂她吃完饭,细心地帮她擦过嘴,然后应她要求,搂着她一起站在窗台看雪。

  他说:“今年的雪下得有些晚,往年十月底就会有第一场雪了。”

  宁夏问:“现在天黑了没有?”

  他亲了下她的额头,道:“黑了。”

  他用毛毯把她团团裹住,然后连毯子一起抱在怀中,生怕她遭受到一丁点儿寒气或风吹。

  “天黑的时候,可以听见雪落下的声音。”她的声音有些飘渺,“若月哥哥说,雪为了见到梅花,再冷的冬天,也会来到人间。”

  她感到他的身体明显僵住,停了下,继续说:“若月哥哥说,如果有一天,他比我先离开人间,他也会变成雪花来看我,就像来看梅花一样。”

  他抱住她的双臂紧了下,轻声说:“梅花还没开。雪花太冷了,还是我比较温暖,是不是?”

  宁夏贴着他的胸口,没动。

  “宁夏,你能不能听见我的心跳?”他问。

  她没说话。

  “能不能?能不能听见?”他催促地问。

  她还是没有说话。

  “宁夏,你只要一在我的怀里,我就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低头在她耳畔轻语,“听不见心跳的时候,会很冷很冷。”

  她靠在他的胸前,点点头。

  只是这样一个小动作,就会让他温暖不已。

  “试着爱我,好不好?”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害怕被拒绝。她看不见他碧绿如玉的眸中,闪着一点雪一样莹白的光芒。

  “我想守着你一辈子。你看不见,我就做你的眼睛;你怕冷却又不喜欢裹太多衣服,我就用身体让你取暖;你不喜欢呆在宫里过闲闷的生活,就住到城里以前住的宅子里;你喜欢四处游玩,我就每年抽空带你出去玩几次……”他的声音很低很低,在她的耳边,仿佛要落入她的灵魂里,“你喜欢做菜,就跟哈善学,不管做出什么味道的我都保证吃完;你睡觉不是裹被子就是踢被子,总将我冻醒,我保证不再抱怨……你不知道,你每天早上半醒不醒的时候会像只小猫一样往我怀里蹭,然后我就再也舍不得起床,连上朝的时候都会一个人坐在最上面对着低下的大臣傻笑;你不知道,当你夜晚在睡梦中叫出我的名字的时候,我会兴奋得整夜睡不着,然后点起灯,整夜看着你,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我们,不要停,就这样,一直继续下去,好吗?”

  他在她面前,像是一个害怕被抛弃的孩子,变得很小很小,赤裸裸地,再也无能力去抵挡任何风雨。

  心也已经变得很柔软很柔软了,轻轻一捏,可能就会破碎。

  她靠在他胸前,轻声说:“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力气去爱。”

  他轻轻吻着她的额,说:“我会等。”

  她轻轻推开他,手抬起到胸口,说:“这里,是空的。”

  毯子从她的肩头滑落,落到阿木图揽在她腰的手臂上。

  阿木图幽绿的眸子晶莹如冰,带着一丝刺痛,对她微笑,“没关系,把我的,都分给你。”

  她转过身,背对着她,她面对满世界的雪花,轻轻微笑。

  “你说,他会不会后悔?”她幽幽地问。

  如果知道这个结局,他们还会相爱吗?

  阿木图拉过毯子把她整个裹住,从背后将她搂进怀里,用自己的脸贴住她的脸,说:“不会后悔。”

  “呵呵,我想,我也是。”她放松自己,享受着他给的温暖。

  “宁夏。”他埋头在她的颈窝,低低地叫着她的名字。

  “那你呢,后悔了吗?”她轻笑。

  “不。”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初春雪融,万木复苏的时候,宁夏坐在暖阁里抚琴。

  这个暖阁是阿木图特地为她建造的,就在他寝宫的旁边,连接着玉暖池,是一栋精巧别致的小楼。

  她是从来不会弹琴的,她一直都是听琴的那一个。她也是到这时才知道,七弦有多难。练了三个月,她连一首完整的曲子都弹不出来。

  叹了口气,她站起来,摸索着向前走,坐到了宽大柔软的躺椅上。

  阿木图把躺椅做得很大,布置得非常柔软。宁夏笑,手才摸索上去,指尖便碰上一个暖暖的东西。她愣了一下,慢慢向上摸去,直到摸到一双薄薄的嘴唇。

  嘴唇?她又摸了一下,没错,是嘴唇。

  宁夏吓得倒退了几步,在要倒到地上前!一个熟悉的气息忽然靠近,强而有力的双臂挽住她的腰,把她托了起来。

  “你吓到我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很好听。

  宁夏的脸烫了下,贴着他的胸口,能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和心跳。

  宁夏低头,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一直都这样安静地看着她,听她断断续续地弹着琴。她散落的秀发搭在后背,没有扎起来,安静地像朵海棠。他没有叫她,看着向他缓慢的走过来,看着她的手轻触到他胸膛……

  他感觉到胸腔里的心脏在她的指下,像那些琴弦一样颤抖,她细巧的下巴也随着手指慢慢抬起……然后,她身上的香气侵犯进他的鼻腔,两只冰冷的手指触碰到了他的嘴唇,暧昧的气息在周围慢慢升起。可她仿佛被吓了一跳,猛然向后跌了去!他赶紧伸手揽住,吓得心脏都漏跳了一拍!他的手还有些颤抖,一直压抑着已经变沙哑的声音也仿佛泄露了自己的秘密……

  他努力用平静的声音对她说:“来了好久好久了,只是你一直不知道我在这里。”

  宁夏顿了顿,安静地坐在他怀里,说:“我要喝水。”

  “好。”他扶她坐下,走到桌边倒水。

  最近他学会了很多事,比如端茶倒水,比如如何宠人。这些变化宁夏看不见,却都能感觉到。只是心中总是郁结着一些东西,化不开。

  宁夏接过杯子,水温刚好,不冷不烫。她摸着肚子,问:“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阿木图想了想,幽绿的眼眸里满是温柔:“要女孩,最好是和你一样的女孩。”

  这话才说完,忽然她手里的杯子落地,清脆的响声把房外的八环都惊醒。

  “宁夏?!”阿木图见她忽然一脸惊痛,急得赶紧扶住。

  “痛……”她咬着牙,“好像……要生了……”

  这一夜,契沙皇宫灯火通明。

  阿木图脸色苍白地徘徊在房门口,好几次都想冲进去,又被凶恶的产婆拦下。

  要不是内侍的阻拦,阿木图差点下令让人把产婆拖出去砍了!他心急如焚地听着房内痛苦的声音,坐立难安。

  痛,会不会让人死掉?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尝遍了人世间的痛苦,却发现还有一种痛可以超越死亡!

  那就是新生。新生是必然要伴随痛苦而来的。

  她眼前忽然看见了一片血色,血色中是他微笑安然的脸。他倒在她的怀里,依然淡如泼墨,一如回忆中的清澈干净、淡雅如兰。

  她忽然明白,为何雷若月死的时候,会那么从容!

  泪水没过了眼眶。

  这是自她看不见以来,第一次流泪。泪水像打开的闸,再也关不住。她哭得撕心力竭,心中却忽然异常透亮。

  原谅了。

  她真的原谅了。

  这不只是一个孩子的新生,还是她的!

  有人走了,有人来了,这是生命的循环,她并没有如此不幸。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掉的时候,身体忽然一轻,接着耳边就传来了婴孩响亮的啼哭声。然后嘈杂声伴随而来,接着她感到自己的手被一双大手紧紧握住,那双手有些冷,掌心中微微有些汗。

  她睁开眼的时候,看见了坐在她身边的男人,苍白的脸色,深情担忧的表情,还有那双眼睛,绿得像宝石。她曾说过,这么漂亮的眼睛,真想打包回去收藏。

  “是男孩还是女孩?”她虚弱但温柔地问。

  “女孩。”阿木图把孩子抱到她枕边,有些遗憾地说,“但是不像你,像我。”

  宁夏笑起来,转头,看到那孩子刚刚睁开了眼睛,眸色竟是和她父亲一样的碧绿!

  “她是个奇迹。”宁夏说。

  “你也是。”阿木图的眼眶中竟然是饱满的泪水,抬起她的手亲吻,然后埋头在她的掌心中,“宁夏,你也是我的奇迹。”

  她抬起另一只手,擦去他眼角的泪,笑道:“别哭。”

  他猛地抬起头,惊愕地看着她,半晌才说:“你……你能看见了?!”

  “是的。我看见了。”

  ……

  这个孩子,阿木图让宁夏取名,宁夏费尽脑力三天三夜,最后恼怒瞪着那张像极了阿木图的小脸说:“哪那么难取名!瞧那小样,还敢笑!再笑就叫你弥勒!”

  阿木图在旁边疑惑地问:“弥勒是什么?”

  宁夏没好脸色地瞪了眼阿木图,说:“是佛。”

  于是,弥勒公主的大名在契沙国风靡了一时,大家不明白公主取这个名字是何含义,只道这佛主能保佑国家保佑家人。于是,佛教就此在契沙国兴起,寺院添加了好几十座,而且每座必供弥勒像!

  弥勒公主百岁(一百天)的时候,举国欢腾,皇宫里连续庆贺了三天三夜,灯火不息。

  可就在第三天夜里,阿木图回暖阁未找到宁夏,只看到了床上压着一封书信。

  书信上面用相当难看的字写道:

  “抱歉,这时候说再见。

  是再见,不是诀别,我离开一段时间,会回来的。

  这段时间,麻烦你照顾好弥勒。

  有些东西丢了,我一定要找回来。

  本来不想不辞而别,可我担心我会舍不得,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

  请你理解,还有,等我。

  ——宁夏。”

  其实她本没资格让他等。除了为他生了个孩子,她没有做过其他什么好事。

  可是她真的不能做到就此幸福地生活在他身边。她丢掉过很多东西,太多太多了,多到她的心已经变得很小很小,再也不能容纳更多的东西!所以她要去找回来,一点一点。

  她先去祭拜了洛平川,然后带小三去了趟大漠。她找到了西北一个叫塔沙的地方,那里有着很好吃的松萄饼,到了晚上,还可以对着月亮,围着暖炉吃西瓜。

  然后她又去了南疆,看到了许多奇怪的动物和植物,美得她差点就不想回来了。

  最后,她去了江南。

  曾经她对一个人说过,她想在江南开个酒楼。那个人说,那他可以开个医馆。

  那个人,有着倾国倾城的容颜,只要他一出现,连弥勒佛都会忘记笑,忘记呼吸。

  三年寒暑易逝,如白驹过隙,匆匆而过。

  细雨的五月,她登上苏州城里一个叫做“宁夏”的酒楼。

  很巧,宁夏,和她的名字一样。

  这是苏州城最大的一间酒楼,风格雅致,楼中随处可见竹林假山流水,还有一个很大的后院,错落有致地散布着小栋楼层,全以走廊相连,中间花草繁盛,还有一个不大的池塘。

  她随小二上了二楼雅间,点了几个清爽的小菜,然后悠然地听着细雨落入池塘的声音。

  点菜的时候,小二盯着她的脸猛看,她以为那是她的魅力无敌。

  送菜上来的时候,换了个小厮,那小厮依然盯着她的脸猛看,她就开始怀疑起来。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掌柜又敲门进来,问她:“小姐,我们的菜怎么样?还要不要别的服务?”

  问话的时候,掌柜还是对她猛看。

  宁夏皱起了眉,难道说阿木图等不及了开始通缉她了?

  “你们这里还有什么别的服务?”她问。

  掌柜恭敬地说:“小姐请随在下过来。”

  宁夏放下筷子,爽快地跟着去了。她到是不怕坏人,只要不是遇到高手,随便对付几个普通百姓还是不在话下的。

  掌柜带她绕了好长一段路,才来到一扇门前。

  雕花木门,古色朴质,精致典雅不失情趣。盆景怡然生辉,情调各异,却同样舒张着一种叫做畅怀的东西。

  掌柜对宁夏做了一个“请”的姿态,便告退。

  好象有那么一点……奇怪。

  门内传来一阵古筝的声音,舒缓悠然,但仔细听,仿佛还带着一些寂寞。

  琴声清脆,和着细雨,令人格外舒服。

  宁夏推门进去,房间分成里外两间,以珠帘相隔。有一人坐于内间珠帘之后抚琴,穿着浅蓝色的衣服,看不见面目。

  宁夏自认是粗人,也不怕打扰人家,大咧咧就开口问道:“敢问阁下何人?”

  琴声抖了一下,节奏开始有些缭乱,明显到她这种不善音律之人都听得出来。

  那人似乎也感觉到,于是干脆停下奏乐,站起来,与她相隔珠帘对望。

  “我可以进来吗?”她试探地问,见他没反应,便向前走了几步,拉开帘子,“你不说话我可就当你默许了……啊……”

  那一瞬间,就像是阳光从乌云的缝隙中散下,刹时光芒万丈,心跳和呼吸俱灭!即便是相隔多年以后,见到这样的一张脸,她依然一如往昔,发呆愣神。

  “妖孽啊……”她嘴里呢喃着这两个字,“妖孽!”

  流夕的微笑在听到她声音的时候,忽然灿烂了,如同夜幕中绽放开的烟火,令人再也睁不开眼。

  宁夏大步向前,猛地抱住他,像拥抱离别多年的兄弟。她下巴搁在他肩上,有些哽咽地说:“不要动,你就算是鬼,也让我抱下吧。”

  他很听话,没有动。扑鼻而来的是她身上特有的气息,他也再动弹不了。

  “我花了三年时间,去了大漠,去了南疆,你却在这里开酒楼!”她十分不雅地吸了吸鼻子。

  “你说你想在江南开个酒楼。”他的声音依然如记忆中那般温润如玉。

  宁夏推开他,粗鲁地重重一掌拍上他的肩膀,严肃地说:“可我真没想到还能活着再见到你!走,今天我们不醉不归!哎,不过,说好了,你请啊!”

  流夕无辜地揉着被她拍疼的肩,哭笑不得:“你就不能给点正常人的反应?”

  宁夏拖着他就向外走,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门外有两个声音在吵嚷。

  “靠!别拉本少爷!我一定要见见是什么人!”

  “别捣乱!你给我回去!”

  “不要!我一定要见她!”

  “见她干什么?你给我回去!”

  “三年了!他傻傻地在这里守株待兔了三年!”

  “又不是你等了三年,你激动什么!”

  “靠!本少爷不是陪他等了三年啊!”

  “你自己高兴又没人强迫你!”

  “不管!我要见她!”

  “回去!”

  “我干吗听你的!就不回去!”

  “再不听我揍你!”

  “靠靠靠!你这野蛮人!”

  “……”

  宁夏脸色忽然煞白,她一把向前,拉开了门。

  门口两个还在拉扯的人都停了下来,不约而同望向她。

  那两人,一个是兰利斯,一个是嘉龙。

  宁夏没理会兰利斯,和嘉龙大眼瞪小眼半天,在三人惊讶的目光下,忽然一巴掌就拍上嘉龙的后脑勺,怒道:“你这个混小子!我找了快你五年了!你滚哪里去了!”

  嘉龙龇牙咧嘴捂着被拍疼的脑袋,刚想反驳,忽然被眼前这个长得还没他高的女子一把抱住。

  嘉龙今年芳龄十八,虽然不是没抱过女人,却第一次被女人熊抱!奋力竟挣扎了两下硬是没挣开!这女人力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终于,少爷他怒了,可还没动手就听见怀里的女人开始哭起来,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彻底让他手足无措了!

  不只是嘉龙,连兰利斯都看得目瞪口呆,流夕反而一脸平静,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

  等宁夏哭够了,她才放开嘉龙,对他华丽的袍子上的水迹,一点都没有愧疚之色,还拉起他的袖子抹了把脸,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地问:“你们都看着我干吗?”

  “靠!”嘉龙怒了,“你是不是投错怀抱了?!我认识你吗?!我还没死呢你干吗哭成这样!”

  宁夏一愣,死死盯着他!一直看到他头皮都发麻了,才用流利的邦什话说:“你脑子是不是烧坏了?”

  流夕拉住宁夏的胳膊,轻笑道:“来,我慢慢跟你解释。”

  三年前嘉龙在苏州城买了个宅子,有着很大的院落,房子是江南独特的园林建筑,才一进去,芳草的香气就扑面而来。

  四人入坐亭子里,流夕让人上几盘点心,便开口说:“他叫嘉龙,是朴黎家的继承人,六年前因为一次意外事件,以前的事情都记不清楚了。”

  宁夏愣愣地盯着嘉龙,半晌都没开口说话。

  嘉龙冷哼了一声,“你别以为我不记得了,就可以跟我攀亲带故啊!本少爷不吃你这一套!切!要不是你是流夕的……朋友,你以为我会理你么?!”

  契沙首富朴黎家的继承人,多么诱惑的一个名号啊!多少女人都冲着这个名号接近他!

  兰利斯深深看了眼宁夏,对嘉龙说:“你少罗嗦,她的身份比你高贵多了!谁稀罕跟你攀亲带故!”

  宁夏转头看兰利斯,他则清爽地回以一笑。

  兰利斯,契沙西将军家的公子,又是流夕的……密友,当然不可能不知道她的事。

  宁夏淡淡地说:“抱歉,我想我,大概认错人了。”

  雨很大,走廊转角处出现了一个身着浅色衣服的妇人,高贵美丽,连微笑都是温柔的。

  她端着点心盘子,还未走近,嘉龙就起身接过,关切地说:“妈,您怎么来了,端盘子的事让下人做就好了。”

  宁夏也站起来,掩饰不住惊愕的表情!

  “姨娘?”她轻声唤道。

  妇人温柔一笑,走近握住宁夏的手,然后又轻轻把她抱进怀里,说:“孩子,姨娘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

  今天的眼泪似乎特别多,怎么流也流不完。

  那一场梦魇过去了将近六年,虽然花了很大力气和很大代价去清醒,但是醒过来后,发现一切都还是美好的。那个严冬过去了,春天总还会接着到来。

  “姨妈?”嘉龙两条眉拧成了泥鳅状,“妈,这个奇怪的女人是我表姐吗?”

  妇人轻轻拍拍宁夏的背,笑着对嘉龙说:“是的。是你的,表姐。”

  不记得反而更幸福吧。

  宁夏吸了吸鼻子,了然一笑。

  宁夏留下来住了三天,雨一直在下。宁夏站在长廊里,望着廊上青色的瓦檐发了好一会呆。

  江南。

  她说她要在江南开家酒楼,他帮她实现了。

  开出了酒楼,取名叫宁夏,然后等着她来。

  流夕说:“这是江南的梅雨季节,雨会连下一个多月。”

  宁夏惊讶:“下一个多月,那不是很痛苦?”

  他温和地笑了,比春风还要妩媚:“不会。”

  流夕把宁夏拉到亭子坐,泡上一壶茶,慢慢将他和嘉龙相遇的过程细细跟她讲了遍。

  她点着头叹道:“这也真算是,缘分吧。”流夕救了她,川宁又救了流夕。

  能够忘记是一种福气。曾经她还想过要为自己和川宁平反,但现在却不想了。能够平静地生活也是种福气,在下雨天的时候,沏一杯清茶,和家人一起……

  雨从窗口飘了进来,有些冷。

  流夕轻声问:“接来下怎么打算?”

  宁夏呆呆地望着他天人般的容颜,痴了。流夕失笑,伸手在她面前晃了两下,无奈地说:“不要总看着我发呆!”

  她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说:“我,忽然很想很想一个人。”

  想一个孤单的,有着狼一样眼睛的人,和他那要望穿秋水一样让她直想逃跑的眼神……当然还有她的弥勒公主。

  所有人都有了好归宿,就她还流浪着一个人。真有些累了。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笑着说:“我啊,要去看一个人,然后,回家。”

  “回家”两字,不只让流夕愣住了,甚至还包括宁夏本人。

  微笑浮现在她的脸上,她高兴地对流夕说:“我要去和姨妈告别。”

  流夕站在窗前,呆呆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一直没有说话。

  “心痛吧?”转角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斜斜地靠在墙上,眯着比天空还要湛蓝的眼睛,看着他。

  流夕没有动,没有说话,只是笑,无力地笑。

  兰利斯双手抱在胸前,冷笑道:“你为她做再多,她也不会拿你当回事!”

  “我知道的。”他回头对兰利斯轻笑,脸色惨白,“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是啊,你连为她死都愿意,还有什么不能做。”兰利斯似乎是在嘲讽,只是不知道是嘲讽他,还是嘲讽自己,“可是她,根本不知道。”

  流夕转过头去看着他,轻笑,绚烂成灰。

  时间会把一些人和事淡化,剩下的,就深深埋藏。藏到岁月的烟尘再也触及不到的地方,酝酿成酒,日久弥香。也许,他会在某个落雨的黄昏,或在某个沉静的夜里,隐隐约约地想起,然后在心里越埋越深,再也拿不走,抹不掉。

  “你不是也一样么?”流夕轻笑着忘了兰利斯,“有些东西永远都放不下,你知道的。”

  离开了江南,宁夏回了紫榆城。

  六年了,从六年前离开后,这是第一次回来。

  她去了紫榆城郊外一个山上,曾经因为她喜欢这里春天满山坡的石楠花,所以雷若月就把整座山,和山上的宅子都买了下来。当时她对他说,如果有一天他们死了,就一起到这里来,一起被埋葬。这样死的时候还可以手拉手,不会寂寞,不会孤单。

  可如今她来了,一个人。

  宅子不大,打扫得很干净,不出意外,她看到了秦天生。

  四年时间,他变了很多。他穿着雪白的单衣,安静地坐在樱花树下,花瓣细细落下,无声地停在了他的肩头。

  他没有戴人皮面具,但看到她的时候,还是没有过多情绪。

  “你来了。”他仿佛料定了她会来。

  “我来了。”宁夏看着庭院里开成了粉红色云团的樱花,仿佛听见了一些声音。孩童时代,他的和她的。

  这些回忆都太沉重,所以她做了三年准备,才有勇气前来面对。

  “我来看他。”宁夏轻声说,仿佛怕惊了谁的梦。

  秦天生站起来,走在她的前面,单薄的衣衫被山风吹起,身影看似格外消瘦。

  走到后山,满山的花儿开得正艳,连风吹过,都带着花香的阵阵暖意。

  “他就在这里。”秦天生望着满山坡的野花,说:“他说,死了以后,把他的骨灰洒在这里。”

  宁夏身体颤抖了下,半晌才道:“你说……骨灰?”

  秦天生面无表情地说:“他说一个人,会冷。不如烧成灰,那样,或许还有机会可以感受到,她的呼吸。”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凝聚成一点,滴到泥土里。

  她说过两个人一起来,死的时候也要手拉手。正是因为拉过手,所以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冷吧。

  若月哥哥……

  她在山坡前站了很久。很久很久。

  久到太阳都下了山,粉紫的石楠花都被染成了鲜红。

  “若月哥哥——”宁夏对着大山喊道,“再见!”

  再见了。

  隔着阴阳两界,我不再是你的宁夏,你不再是我的若月。

  前尘往事,就这样随风而去了。

继续阅读:79.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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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舞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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