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破城
印莲2021-05-21 14:518,285

  莫凌霄抵达镜安城后,一来就要求和兴郑王谈判。

  兴郑王拿不定主意又跑去问洛平川。

  洛平川轻笑着说:“他一定是要你放了他的一干大臣们。”

  “那些人被关押起来了,都活得好好的。”兴郑王习惯性地擦汗,“将军,那我们要怎么做才好?”

  “你只要跟他拖时间就好了,就跟他说,让你回去想想。”洛平川谈笑风生的模样一点都不似在讲战争,似乎只在谈一盘无关痛痒的棋局。

  “拖时间,然后呢?”兴郑王问。

  洛平川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到窗外望了眼有些阴霾的天气,低喃:“烈现在应该已经拿下幡城一带了,不用多久的……不用多久,就会杀过来了。”

  莫凌霄到达镜安城第二天,雷若月的五万人马就停留在莫凌霄身后十里以外,并且雷若月亲自前来要求会面。

  这是莫凌霄第一次见到雷若月,和他所想的不太一样。

  早知道他是个至情之人,也是个性格残忍,做事干净利落、深谙阴谋权术之人,却不知竟如此悠然淡泊。

  看他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人本该是一副泼墨的山水画,眉目间纯净得仿佛是一个孩童,乌黑的眸子含着水气,表情有着浓得化不开的哀伤。他穿着月牙白的袍子站立在风中,不说话,就连世界都因这一瞥而静谧了。

  雨水飘进了伞下,沾湿了他的袍子,绣金暗纹水袖在风中翻飞,清逸脱俗。他就这样安静地站着,脸色苍白,眉目间淡淡的轻灵和忧伤,仿佛是弥留人间忘记了回家路的一缕清魂。唯有唇间一点淡彩,添出了些许的生气。

  这就是雷若月。

  这就是站在邦什权力颠峰的雷若月!

  莫凌霄却只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她在哪里?”这是雷若月见到莫凌霄开口问出的第一句话。

  莫凌霄说:“丢了。”

  雷若月睫毛微颤,失了魂一般。他垂下的黑发零落在胸前,黑得像墨,氤氲了他苍白的容颜。

  莫凌霄顿了顿,缓缓地说:“我舍不得把她绑起来。”

  雷若月还是没说话,看了他很久,才说:“我听说她在这附近……”

  “我会找到找她的。”莫凌霄忽然觉得有些疲惫,“还有,谢谢你。”

  雷若月茫然地点点头,连告别语都未说,就转身离开。

  天下这么大,找一个人,又是这么难。擦肩而过以后,是不是再也找不着了?

  兴郑王和莫凌霄的谈判却如洛平川所料,一个要人,一个推脱。但出乎洛平川意料的是,莫凌霄这谈判也是幌子!当天夜里,他就把镜安城内关押的大臣都救走了!

  他千算万算,却忽略了皇宫可能会有其他密道的问题。

  于是接下来,他要面临的,就是强大的汉统军的攻城之战。

  洛平川一得知玫卡等人被救走的消息,就对宁夏说:“你认真听好,如果汉统军攻进来,你一定要乖乖听我的话,这是真实的战场,不是闹着玩的!绝对不可以乱跑,我会不惜代价保你平安!”

  她愣愣地看着他,问:“莫凌霄……会攻进来吗?”

  还没等洛平川回答,恰巧宁夏问这句话的时候,莫凌霄已经开始攻城了!

  洛平川守城自然要比玫卡的强了许多,可对手是莫凌霄!别的不说,光是对这座城地形的了解,对镜安城的优劣所在,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

  这一仗一定是场硬仗,容不得一点疏忽!

  洛平川把宁夏带在身边,走上高楼的指挥室,对着城中地图开始布兵。兴郑王这人虽然不聪明,可是很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并且执行力很强,很配合地随着洛平川的号令开始调兵。

  将领全领命离开的时候,洛平川站在高塔上望着远处问宁夏:“莫凌霄如果找到你,一定不会杀你,对不对?”

  宁夏安静地坐在一边,低着头不发一言。

  洛平川回头看她,轻轻一笑,“不要害怕,我说了,会不惜代价保你平安。”

  耳边传来震天的战鼓,连地面都开始摇晃。

  大桌上的军用地图开始颤抖,跳跃起来,落下,再跳起,再落下,发出了令人烦躁的急促声响。

  呼吸开始变得紧张,隔那么远,就能感受到惨烈的呼唤。果然心境不同,感受就是不同的。那次在幡城,她完全没有这般害怕……

  无欲则刚,是很有道理的说法,现在有求生的欲望了,所以害怕了。

  怕的不只是自己的死,还有别人的。

  其实她不是没杀过人,荆棘城那次还杀过很多人,和洛平川一起。

  她抬头看了眼洛平川的背影,轻声问:“将军,阿木图,会来吗?”

  洛平川回头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惊愕,笑道:“会的。因为你在这里,所以他一定会来。”

  宁夏安静地坐在洛平川身边,饿了吃饭,累了就躺在长凳上睡觉。她一直没有说话,进进出出的将领们都未曾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女人。

  莫凌霄连着进攻了两天,几乎没有停歇,所有人都呈现出了疲态,包括洛平川。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城会被攻破,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阿木图的援军会抵达。不确定的时间让人更加容易疲惫,因为对战争来说,半柱香,已经能够彻底改变结局。

  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莫凌霄稍稍退了兵。洛平川揉着眼角,深吸了口气。

  宁夏已经睡着了,她大约觉得冷,身体缩成了一团。毯子被她踢到了脚边,一半盖着脚,另一半垂到了地上。

  洛平川轻轻走过去,拉起毯子,为她盖上,站在一旁遥望着她,许久。他只能遥望,无论靠多么近的距离,都只能遥望。

  室内只点了燃油灯,光线不太亮,有风吹进的时候,还会摇晃,然后光影便在她脸上变幻,忽明忽暗。

  睡着的时候,她的眉头还在紧皱着,身体紧缩着,看起来就特别娇小,特别惹人怜爱。

  可就这么一个小东西,胆子大得能翻了天。

  她该累了吧,折腾了那么久……久到他的心都开始疼了。

  洛平川嗤笑一声,揉了揉忽然有些干涩的眼角。

  已经两天没睡,他随意往地上一坐,靠着她的躺着的长椅,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被哨兵吵醒的。

  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莫凌霄发动了最后的攻击,阵容是前所未有的强大!

  洛平川很清楚,这次再难顶住了。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人心最脆弱的时刻,刚闭上眼的士兵们最疲倦的时刻……确实是进攻的最好时机。

  他振作起精神做最后的指挥。

  宁夏被吵醒了,坐起来揉着眼睛看他对进进出出的将士们派遣任务,很认真。她见过认真的洛平川,可没有一次有现在这样的程度。

  黎明破晓的时候,雨停了。很长时间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朝阳焕发出了绚烂的光彩。

  鼓声齐动,呐喊震天,洛平川拉过宁夏的手,只说了一个字:“走!”

  他已经尽力了,顶了三天,还是没有等到阿木图的援军。

  跑下塔楼的一瞬间,霞光照得宁夏睁不开眼。清晨微凉的风吹过,落跑的感觉竟然也扫去了这些天来她心中的阴霾。

  她边跑边对洛平川说:“不知是不是雨过天晴的缘故,为什么我的心情那么好呢?”

  洛平川回头看了她一眼,满是温柔,笑道:“你疯掉了!”

  “大概是我觉得,这仗根本不该打吧。”她笑着说,“即便输了,也有了定局。这里本就是莫凌霄的家,我们不该鸠占鹊巢。”

  洛平川跑下塔楼,一手执剑一手拉着宁夏,在混乱的人群中杀出了一条路,回头对她说道:“是么,你以前可不是这样想的。”

  “哦?我以前怎么想?”宁夏笑着躲在洛平川身后。被人保护的感觉其实也很不错。

  “以前,你的复仇心很重很重。”洛平川拉着宁夏躲开涌进城的汉统大军,也随她笑了,“以前,你倔强得令人讨厌。”

  宁夏撇撇嘴,“不懂了吧,那叫顽强!叫坚持原则!”

  洛平川一脸歧视地斜觑她,“就你这样,最多是固执,还好意思说顽强!脾气坏得像头牛!还是怀了小崽的母牛!”

  “你才是牛!”宁夏瞪了他一眼,坏坏地说,“照你这么说,你家老大是公牛了,啊?他是牛,那你是什么?”

  “刚才还漏了一点,还有牙尖嘴利得令人讨厌!”洛平川失笑,无奈地摇头,“算了,我认了,反正遇到你总没好事!”

  “遇到我是你的荣幸!瞧你多好运!”宁夏坏笑道,“看在咱们那么有缘的份上,我就收你做小妾吧!”

  洛平川猛地回头,怒视她。

  宁夏笑得更欢了,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道:“亲爱的,不是我不想让你做大,只怕你家老大不肯啊!”

  洛平川忽然举剑向她的方向刺去,吓得宁夏惊叫一声闭上眼睛,心想这玩笑开过头了还真不好玩!

  她被一股力量向前一拉,撞到了洛平川的胸口,接着“噗嗤”一声低低的血溅起来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这时她才睁开眼,发现洛平川那一剑刺中了她身后本想伤她的小兵!

  摸着撞疼的额头站稳,宁夏发现洛平川正非常邪恶地对她笑。

  “就你这胆量还敢调戏本将军!哼哼!”他嘲笑完,掉头就走。宁夏四下张望陌生的小巷,忽然心中一片荒凉,赶紧屁颠屁颠跟上去。

  ……

  秦天生飞奔回邦什营地,一见到雷若月,便对他说:“阿木图疯了,完全不顾国境西边的邦什军,竟派出大军横扫过来了!”

  雷若月抬着茶杯,没有抬眼,淡淡地说:“慢慢讲。”

  “支援幡城以及北方主城的二十五万军全军覆没。”秦天生看着他的眼睛,一脸肃穆地说,“而且是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雷若月一愣,“多少人?”

  “将近百万大军!”

  雷若月凝眉,“如此倾巢而出,他不担心抵挡不住西线的邦什大军吗?”

  秦天生一字一句地说:“因为,夏宁公主,怀了阿木图的孩子。”

  雷若月握着茶杯的手僵住了,微微颤抖,似乎连呼吸都很艰难。他站起来的时候,手中的杯子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似惊了这清晨的梦……

  “我,我开始以为那孩子是莫凌霄的,但现在证实,是阿木图的……”秦天生轻声说。有些事迟早要知道的,他不想隐瞒。只是雷若月的身体越来越单薄,灵魂都似抽离了肉体,摇摇欲坠。

  “她……”他捂着前胸,眼中氤氲起一些雾气,乌黑的眸子像晕开的墨。

  秦天生又说:“还有,她现在很可能跟随洛平川在镜安城中。”

  “你说什么?”雷若月一脸惊恐地抬起脸。

  秦天生一愣,解释道:“根据兴郑王身边的人透露的消息,洛平川在进入镜安城前,身边确实出现过一个女人,如果说夏宁公主和阿木图……的话,那么洛平川带着她也在情理之中了……”

  雷若月打断他,“不是这句,是前一句。”

  秦天生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说:“什么前一句?你想问什么?”

  “夏宁……”雷若月仿佛快呼吸不过来,抓住秦天生的双手都带着颤抖,“你说夏宁现在在镜安城中?”

  “是。”

  “快……”雷若月失魂落魄地说,“快去阻止莫凌霄,他在攻打镜安城!”

  胸口有个地方疼得刻骨,他几乎承受不住!被她刺破的伤口像在渐渐腐烂,和心脏一起,腐烂下去……

  秦天生带上邦什军到达镜安城外时,已经来不及阻止什么了。战火未曾消停,四野都是尸体。

  如果她逃不过这一劫,那么众多尸体里,也会有她的一具。

  而宁夏那边,情况确实不妙。

  十六门都有汉统兵涌入,即使洛平川深记镜安城的地图,也未必能找到一个适合的地方躲起来。

  对汉统兵来说,镜安城是都城,是他们国家和民族尊严的象征!现在被人家占领了,自然有充分的理由和愤怒来驱逐入侵者,这个气势哪里是兴郑王军能够抗衡的!

  甚至洛平川都不敢正面去迎战那些年轻的汉统兵。

  他带宁夏拐进一个胡同,偷袭了一个落单的汉统兵,夺下一马,然后对宁夏说:“我们现在去西门。那里我布的兵力最多,也不是莫凌霄主攻的地方,到时候趁乱跟着大家冲出去。”

  宁夏点点头,有些尴尬地被他抱在马前,搂在怀里。

  洛平川感觉到她的僵硬,低头含笑,轻轻在她耳边说:“失礼了。”

  宁夏讪笑,这样反觉得是自己没风度了。

  洛平川挥剑找小路一路杀到西门,西门确如他所料,汉统兵还没杀进城来,里面兴郑王的人反到是都涌了出去。

  而这个已经混乱不堪的时候,又发生了另外一件乱上加乱的事:契沙军来了!

  契沙军的到来出忽所有人的意料,如天降之神兵,加入了战局。

  所以当秦天生好不容易找到莫凌霄要他撤兵的时候,莫凌霄抽出了剑,凝重地对他说:“晚了!”

  场面已经失去了控制,失去了所有人的控制!这不是莫凌霄说退兵就能解决了纷争。

  莫凌霄和阿木图的终极一战也在这出人意料的时刻到来了。

  西门尚未被汉统军侵入,但也已经呈包围状,想要杀出,也是不易。

  洛平川夺过战死的士兵手中的银枪,把剑插入剑鞘,放到宁夏手里,对她说:“抱紧我,我要冲出去,万一不行,我会挡住他们,到时候你先走!”

  说这话的洛平川很认真,狭长的双目中再没有一丝戏谑之情。

  宁夏握住了他的剑,点点头。

  洛平川招集了一个小队,大约三四十人。虽然兴郑王一直都防着洛平川逃跑,可关键时候,那些士兵依然愿意相信跟随洛平川。

  生命诚可贵,这个时候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其实宁夏很想跟他说:“我不走。”

  可是她什么忙都帮不上,只会成为他的麻烦。

  洛平川指挥人群冲出了一个口子,杀在最前面,一直向西冲过去。

  愤怒的汉统兵追了过来,马蹄声踏得地面都仿佛要穿了洞!

  追得越远,追击的人越少,他们的人也越少。宁夏的目光越过洛平川的肩膀向后看去,对他说:“我们大概还剩十个人,对方追兵有三四十。”

  然后她看到洛平川的汗水,顺着他的额前滑落了下来。

  追兵手里有弓箭,逃亡的人被击落的越来越多,他们的马也已经不负重荷了。

  如果小三在,他们一定能够逃出去。可是跨下这抢来的马,驮着两个人跑了那么远,已经到极限了。

  这样的危急关头宁夏也经历过不少,这个时候反倒不紧张了。她笑着对洛平川说:“你说我们会不会死在一块啊?我想过很多种死法,不过没想过跟你一起死。”

  洛平川没说话,低头瞪了她一眼。

  宁夏叹了口气:“唉,就是委屈将军你了,还没结婚生子呢,就陪我这黄脸婆在这里就义。”

  洛平川已经气得快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对她大声吼道:“你给我闭嘴!”

  宁夏笑:“将军,都这时候了,你还那么不幽默。”

  洛平川的手臂忽然收紧她的腰,转身一剑挥开后方射来的箭,怒道:“你他妈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啊!我说了不会让你死!”

  这是宁夏第一次听洛平川说脏话,不由愣住了。她在军队里的时候已经习惯了男人的粗口,但还从来没听洛平川讲过!

  还真以为这家伙没在军队呆过呢!

  越过洛平川的肩,宁夏忽然看到后方有两个追兵中箭,一下子就跌落了马去,仔细一瞧,竟有一骑飞驰而来!

  骑在马上的人拉着弓,三箭齐射。

  “是烈!”宁夏大喜。

  汉统兵自然也是发现了旁边的人,不及反击,烈的优等马已经穿过他们,奔向洛平川。

  前方有一座桥,洛平川勒马停于桥上。

  他皱着眉问烈:“你一个人?”

  “本将军一看到你连打仗都不顾了,丢了大军前来救你,你还挑剔!”烈一拳打在洛平川肩头。其实是他在混战中看到洛平川的身影,根本就来不及调别人过来。

  洛平川没有时间回骂过去,抱起宁夏向他怀里塞去,说:“这里我来顶住,你快带她离开!”

  烈手忙脚乱地接住怀里的人,看清楚的时候,嘴巴张得像鸭蛋那么大。

  宁夏抓住洛平川的手袖,一下子急得快哭出来,说:“不要!一起走!”

  “我的马跑不动了!”洛平川用力掰开她的手指,对烈说:“快走!”

  烈这才反应过来,对洛平川吼道:“你疯了!他们那么多人!”

  “我让你带她走!”洛平川甚至没有时间来跟他解释,翻身下马,手中银枪点地。他们站在桥上,对方三四十人骑在马上,就停留在他们前方二十米开外的地方,像看猎物般看着他们。

  见两人还愣着,洛平川深深地看了宁夏一眼,说:“去吧,有我在这里,没人可以过得了这座桥!”

  烈自然清楚目前的情形,来不及惊讶,跟着洛平川翻身下马,对他说:“开玩笑,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你不可能回得去!”

  “混蛋!你没听清楚我的话吗?!”洛平川对他怒吼,连眼睛都红了。

  烈转头对宁夏说:“喂,我这可是名驹,跑吧,他们追不上你!”

  宁夏心口一热,像有一些东西火热灼烧着。

  她下马,看着洛平川的背影说:“我不走。要死,我们一起死!”

  对方三四十人已经行动了,拔出武器,叫嚣着像逗弄宠物一般冲了过来!

  烈拉出弓,抽出五箭,瞄准冲在最前面的人,嘴里还在对宁夏调笑说:“哟,小宁夏,看不出来你还是很有出息么!”

  洛平川回过头对她怒吼:“钟宁夏!你死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烈射杀了五人,还来不及惊讶,敌人已经冲到了面前!他丢了弓抽出大刀,对宁夏喊道:“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连转身的时间都没有,洛平川一枪刺死一个,却阻挡不了另一人手里的砍向宁夏的刀!没有选择,他转身一个拥抱,为宁夏挡下了致命的一刀!再一个回马枪刺死偷袭之人后,强行把宁夏架上烈的马,说:“宁夏,你要活着!”

  “我不要!”她哭着摇头,却抵不过他的坚持。

  洛平川狠狠抽了下马屁股,马狂奔起来,宁夏抱住缰绳回头看去,眼泪涌出,模糊了视线。

  她很小的时候夫子就说过:生命诚可贵。世界上如果有人可以为了你而牺牲自己的生命,那么这样的人请无论如何都要去爱他们,不管他们是你的亲人,朋友,还是侍卫。

  夫子还说:宁夏,世界上有很多变化,有时候这些变化来的时候我们措手不及。平日里看似和你关系好的人,不一定会与你生死相随,而那些会在你最危险的时候对你伸出手的人,才真正是你值得去信任的人。

  信任一个人很难,如果代价是鲜血和生命的话,她宁可不要。

  她不要任何人因为她而死,她不要任何人为她而牺牲!可是她总是在做伤害别人的事……一直以来都是。

  洛平川背对着她,背上是长长的刀痕,血绽放了一地。

  这是这一生她看他的最后一眼。他就这样留了一个背影给她,惨不忍睹,刻骨铭心。

  ……

  洛平川说:我会保你平安——无论用什么方法。

  洛平川说:我要带你冲出去,如果不行,我挡着,你先走。

  洛平川说:你现在还那么讨厌,尽给我添麻烦!

  洛平川说:宁夏,你要活着。

  然后他便赶她离开,为她斩断了身后的敌人。

  如果洛平川没有遇到宁夏,也许他早就从兴郑王那里全身而退;如果洛平川没有遇到宁夏,也许他根本不会冒险攻进镜安城;如果洛平川没有遇见宁夏,也许他依然过着他将军的风光日子,打点小仗,喝点小酒。

  如果洛平川没有遇到宁夏,也许他的背心就不用受那一刀;如果洛平川没有遇到宁夏,也许他就能跟着烈安然回营;如果洛平川没有遇到宁夏,也许他此生都不用如此遥望着一个人……

  用生命作为代价,来遥望。

  可是没人知道,他会不会后悔。

  洛平川说:宁夏,我会保你平安——无论用什么方法,无论是否需要押上自己的生命。

  站在这座桥上,洛平川跟烈说:“一个都不要放过。”

  这几乎是烈这一生中最痛苦的撕杀,他看见洛平川身后一地的鲜血,像春天满山坡的啼血杜鹃!即使不受这么重的伤,他们两个也不见得有胜算,更何况现在!

  这些汉统军人是莫凌霄手下训练有素的一队兵,并非一般兵士那么好对付。烈应付得很艰难,任何一个疏忽都可能是致命的!

  烈是整支契沙军中格斗技能排第一的人,他有着非凡的膂力、速度和技巧。曾经他也面临过比现在更紧迫的危机,比如在帮阿木图刺杀周奔将军的时候,境况比现在更凶险,可是却没有现在这般心急如焚。

  因为他的兄弟在流血,时间在这时就意味着生命。

  可是烈知道,没有一个敌人过桥。

  没人过桥,就说明洛平川还没倒下!

  烈几乎杀到了红眼,像只浴血的野兽!在他刀下倒下的人越来越多,站着的敌人就越来越少。他身上班驳的血液已经不知道是混了多少个人的了,或许也包括他自己的。

  他也受了伤,可是不严重。当他挥刀砍下最后一个敌人的头颅,转过身的时候,很庆幸地看到洛平川背对着他站在桥的中央。

  血从拱型桥坡上顺着坡度流下,在底下汇集成河,其中有洛平川的,也有别人的。

  洛平川拄着银枪,站立在桥头,背后已经被血染红,衣物一片模糊,脚下伏着敌人的尸体,还有自己湿润了桥板的鲜血。

  “别动,我给你先包扎下。”烈先脱下铠甲,再脱下里面的衬衣,走到洛平川背后。

  洛平川没有回话,甚至没有动一下。

  只是这样站立着,仿佛一座山。

  烈的手抖了一下,声音开始打颤:“平川?”

  他纹丝不动。

  烈开始哆嗦,慌乱地说:“那,我告诉你,不带你这样开玩笑的……”

  他拿着衣服伸出了手,想捂住洛平川的伤口,却不敢触碰他的背。

  血一滴一滴滴下来,落到地上,发出了很轻的声音。四周静谧,这细微的声响,却似生生震到了他心底!

  烈慌乱地把用衣服捂住他滴出血来的地方,声音竟带着哭腔:“你以为你有多少血可以流啊……你这个混蛋!”

  他这轻轻的一推,洛平川的身体竟摇晃了一下,眼见就要倒下!烈伸手抱住,胸膛贴着他的背,他的血,还温热。

  烈就这样拥抱着洛平川,不敢动。半晌,颤抖的手才向上慢慢移动,移到心脏的位置……烈嘴唇都开始颤抖……那里,已经感受不到跳动了。

  这是他的兄弟,认识了整整十年的兄弟!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烈现在才知道那是屁话!

  眼泪汹涌而出,落到洛平川的背上,和他的血混到了一起。

  “啊——”烈一声撕心肺腑的吼声,刺破了这个原本应该美好的,静谧的早晨,刺入云霄,再也回不来……

  回不来了,他兄弟的血开始在他胸前渐渐变冷……

  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进入军队的第一天,洛平川曾这样对他说:“烈,你真的想跟随王一辈子吗?”

  他懵懂地轻哼:“那当然了。”

  洛平川深深地看着他,说:“那么从今天起,你的命将不再属于你。”

  他一愣,迷茫地望着他忽然变严肃的脸。能为王效力,不是大家的骄傲吗?

  “生命将奉献给国家,奉献给君主,便不再是你自己的了。”洛平川说,“所以有一天如果我战死沙场,你记得把我的尸体找回来好好葬了就行了。”

  年少的时候,他也杀过人,可并不明白死亡的意义。

  洛平川说:“每个人都会死的,所以不要哭,如果实在找不到我的尸体,那你就给我竖个牌位,要哭也在牌位面前哭,让我看着,别给其他人看到,会丢人,知道么?”

  烈没有能力去了解洛平川复杂的大脑里究竟装着什么东西,他只知道跟他无关的人怎么死都无所谓,可是他的兄弟,就是不可以死在他的面前!

  “你这个混帐!”他大声喊道。如果当时他不是一个人前来,他在看到洛平川的时候可以身边多带些人,是不是就不会是这个结果了?

  一念之差,一步之遥,有些人,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继续阅读:番外 烈: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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